大唐西寧王 44.十日破三州(下)

作者 ︰ 樓枯

武曹、顧神火、李秀元接余炎爐入關,即便將兵權拱手想讓,奉余炎爐為主將。余炎爐好言撫慰了顧神火,對三人道︰「慶州城破就在今晚,王藝敗軍必然向這來,到時諸位務必扎緊口袋,只要堅守兩天一夜,便是大功一件。」

武曹道︰「重字關北面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守兩天一夜不難,怕只怕南面,若余澄傾城而來,未必能守的住。」

余炎爐道︰「無妨,我此來帶的都是騎兵,我準備列營關下,他若來,不待他靠近關隘,我便沖他個七零八落,幾個殘兵敗將,還能攻城破關嗎?」

三**喜,當下分配了顧神火率所部八百人守北關,武曹、李秀元所部居中策應,烈火營屯駐關南,防御南方來敵。

劉盤一聲令下,慶州城就鍍了個金邊,從高處活像戴了一個大火圈,孟明攻西城、劉豐攻北門,一時殺聲大作。王藝久在邊關,這等陣勢早已見怪不怪,在城頭督戰至深夜,見攻城之敵陸續退去休整。老將軍遂起身來,伸個攔腰,對身邊諸將說︰「劉盤小兒用的是疲敵之計,咱們不上當,留兩成人馬守在城頭,其余的回去歇著,養足了精神才能跟這幫小子耗下去嘛。」

他提著鋼刀,沿著城牆巡視了一番,便回到中軍,卸下盔甲,正拿熱水泡腳,冷不丁听到外面鼓聲大作,眉頭一皺,暗罵道︰「這幫兔崽子,半夜也不讓消停,敲敲敲,敲破你娘的棺材板,老子也不出去。」

老爺子穩坐中軍帳,其子王瀾卻蓬頭垢面地跑了進來,邊跑邊喊︰「爹,爹,爹,韃子攻城了,攻勢凶猛,怕是要守不住了。」

王藝喝道︰「放屁!再敢胡言亂語我砍你腦袋。」

王瀾一縮腦袋,不敢吭聲了,卻暗中向身邊一個校尉努了努嘴,那校尉稟報道︰「大帥,標下剛剛巡城路過巡城營,見營里加強了戒備,似有異動,標下請示,是否派人去探個明白?」王瀾附和道︰「要去,要去,李休得部離北門最近,北門有失,城就保不住了。」

這話說的王藝心里一緊,前兩天李休得曾勸過他出城歸降楊昊,他說楊昊是朝廷欽命的總統漠北河西振武節制五軍兵馬大元帥,此番南下是奉旨討伐閹黨,身為大唐臣子,豈能抗命保閹。‘李休得是王藝的義子,也是王藝看著長大的,一向對自己忠心耿耿,王藝听了他這番話,不僅沒有責怪,反而贊他有忠君之心,他對李休得說︰「你有一腔忠義是好的,但你到底還是太年輕了。誰是忠?誰是奸?誰來定?你說忠于天子是忠,他楊昊說自己忠于天子,仇士良也說自己忠于天子,看起來都是忠臣嘛,兩個忠臣打起來,天子尚沒說話,你著急什麼。」

李休得道︰「閹黨荼毒天下,世人皆知,打閹黨的自然是忠臣。」

王藝笑道︰「豈不聞狗咬狗一嘴毛?壞人和壞人也能打起來嘛,賊和賊因為分贓不均,不也常常火拼嘛,你能說那打賊的就是好人?楊昊本是公卿之後,因為甘露的事兒受了牽累,一怒之下逃到邊地,割據稱王,被文公剿滅後,竟然跑到漠北,入了契丹籍,變成了個契丹人,你說這樣一個人他能是個忠臣嗎?他那個總統、節制九成九是他自己封的,他說手里有討伐閹黨的密旨,你看到啦?他要跟仇士良斗,自有他的目的,咱們看著就是。所謂成王敗寇,等他勝了再說吧。」

李休得听了這話方諾諾而退。

王藝此刻嘀咕︰我這話已經說的十分明白,這小子也不是糊涂蛋,怎麼就听不進去呢。難道是楊昊許了他什麼好處,嗨,這個糊涂蛋,他許你再大的好處,能有老子給你的多嗎?

王瀾見父親皺眉不語,催促道︰「李休得若反了,城就沒了,爹,不可不慎啊。」

王藝喝道︰「胡說!大敵當前,加強戒備有何不妥,怎麼就成了不軌之心,再敢妖言惑眾,我定不饒你!」

王瀾被他這一罵,怏怏地說道︰「左右孩兒也幫襯不了什麼,爹,容兒子去見見祖母,兵荒馬亂的別嚇著老人家。」王藝的母親劉氏這年七十七,住在城西一處偏僻宅子里。王藝奉親至孝,聞听這話,臉色稍緩,就哼了一聲,喝道︰「要去就去,嗦什麼。」

王瀾騎馬來到城西一座偏僻的宅子門前,敲了三下門環,一個三角眼的小廝探出頭來,問道︰「三爺,老爺子答應了嗎?」

王瀾道︰「沒答應,不管他了,我這個做兒子的該說的都說了,仁至義盡了。」

他隨小廝來到內院,房廳柱子上捆著一個身穿甲冑的年輕校尉,年輕人的嘴被一團爛布塞住,眼也被蒙上,王瀾撤下他的眼罩。年輕人見了王瀾恨的雙眼冒火,若不是被繩子捆著早竄上來啃他幾口了。

幾個小廝護主心切,早拳腳俱下,打的校尉眼淚直流。

王瀾喝道︰「都給我住手,你們不能這樣對待一位功勛卓著的將軍,哦,還不是將軍,不過我相信你一定能當上將軍的。」看那年輕人稍稍消停一些,王瀾拽出他嘴里的爛布,年輕人呼呼地喘了兩口氣,喝道︰「你這個蠢蛋,你要干什麼啊。」

這個年輕校尉就是李休得,昨晚奉命巡城時被王瀾攔住,強拉著他去喝酒,李休得本不願去,耐不得他拖住不放,當著下屬的面也不好太駁王瀾的面子,就隨他進了一家酒樓,幾杯酒下肚,不知不覺就頭昏眼花,昏死過去。等醒來就發現自己手腳被捆,嘴被塞住,眼被蒙住。他戰戰兢兢過了大半夜,以為自己得罪了什麼人,要遭報應了呢。

誰曾想抓自己的竟然是王大傻子。

王瀾笑道︰「你不要急,听我慢慢說,我知道你是老爺子的好義子,可你別忘了,我是他的親生兒子!老爺子年紀大了,腦瓜子有些不好使,眼見得榮華富貴就在眼前也不知道去取,榮華富貴不取倒也罷了,可要是鬧個謀逆大罪,株連九族,那就是悔之晚矣啊。大哥、二哥不在了,我是家里的獨苗啊,別人不操心,我不能不為王家著想啊。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所以呢,我打算和老弟一起兵諫,勸老爺子打開城門,迎接楊大帥進城。咱們合兵一處,殺奔長安,屠盡閹賊。」

李休得怒道︰「愚蠢至極!愚蠢至極!憑你的糨糊腦袋,能想什麼事?你還想做忠臣,我看你弄不好要死無葬身之地,遺臭萬年!你趕快把我放了,我只當這件事沒發生過,你是我義父的獨子我能把你怎麼樣?」

王瀾冷笑道︰「兄弟,我好心好意,你全當驢肝肺啊,那就別怪兄弟無情了。」

李休得冷笑道︰「你要殺便殺,老子眨下眼,不算是好漢。」

「殺你,」王瀾怪笑道,「那是太便宜了你,實話跟你說吧,我已經跟老頭子說了,說你打開北門投敵去了,你說老爺子怎麼說?‘忘恩負義的東西,我要殺他全家’,嘿嘿,他老人家要殺你全家咧。我這邊跟老爺子說了,那邊又去告訴你的那些結義弟兄,你猜我怎麼說的,我說啊︰你們大哥勸老爺子投誠,老爺子不樂意,一刀把你們大哥宰了。你猜他們什麼反應,嘿,一個個都跳了起來,群情激奮啊。我又跟他們說︰老爺子糊涂了,我也沒辦法,勸不住啊,哥幾個,我跟休得不是一個爹媽,可勝過親兄弟啊,哥不忍你們受戮,嘿,你說我這個詞說的多好,受戮,比說被殺好听多了。」

李休得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來了,他哈哈大笑,笑的眼淚都出來了。

王瀾對幾個無賴說︰「你們看,他樂的笑了,嘿,大哥這手段怎麼樣?」

眾人附和道︰「妙計。妙計。」

一個尖下巴的瘦子眨巴眨巴眼,小心地問道︰「可是大哥,兄弟們听了半天還是沒弄明白,您這是唱的哪出啊,逼反了巡城營,對您有什麼好處呢,老爺子要是丟了城,您也沾不到便宜不是。」

王瀾道︰「你們這些人就是家家親親,豈不聞……」他翻了翻白眼,想不出詞來,就強詞奪理地說︰「為人臣子心里哪能光裝著自個呢,要裝著陛下,裝著社稷,裝著天下蒼生,老爺子糊涂了,我們也能跟著糊涂嗎?」

李休得哭笑不得地說道︰「你這個王大傻子,你算是把老爺子害死了。」他猛地一掙,怒喝道︰「你把老爺子給害死啦。」

王瀾望著他勢若瘋虎的架勢,心里一咯 ︰我真把老爺子給害啦?

城外鼓聲越來越響,殺聲越來越大,加之兒子王瀾那番言辭挑唆,老將王藝在後帳坐不住了,于是傳令升帳。諸將皆在,惟缺李休得。王藝心中更疑,問中護軍︰「李休得何在。」中護軍答︰「巡城營說李休得昨夜掌燈時出營巡視,至今未歸。」

王藝怒道︰「混賬!主將出營不歸副將為何不報?

巡城營副將連忙出班報道︰「李校尉一向嚴謹,今日不知何故未歸,屬下已派人出去尋找了。」王藝道︰「等你們找到我這城怕也姓楊了。」喝道︰「將這廝拿下。」令︰「左右營何在,立即將巡城營圍住,讓他交出兵器,違者斬!」

左右兩營將官領了軍令,尚未出門,便有飛報︰巡城營反了。

慶州城在拂曉時分陷落,王藝率殘部萬人退至重字關下,關門緊閉不得入內,劉盤、孟明揮大軍急速殺到,王藝無奈,令大軍依關布陣,決心與敵決一死戰。副將胡玉勸他︰「月復背受敵,兵家大忌,大帥不為自己也該為萬名將士留條生路。」

王藝道︰「我一生忠于國家,到死了還要做個叛臣嗎?」他對胡玉說︰「你拿我的人頭去求降吧。」

王藝想死卻沒能死成,胡玉等將領抱住他,奪了他的劍,下馬去向劉盤投誠。劉盤望著須發皆白的老將,說道︰「你明知兒子不肖,不肯重用,這是你的精明,可惜啊,都說知子莫若父,你卻不知你的兒子原本是個人才啊。」

劉盤讓已經歸順的王瀾出列相見,王瀾見他父親嚇的肝膽俱裂,顫抖著不能吭聲,王藝驀然大吼一聲一頭撲了過去,用手卡著王瀾的脖子,如瘋虎般怒吼不歇。等衛士掰開他的手,王瀾已讓他活活給掐死了。

直到慶州城陷落的第三天,余澄才統著邠寧鎮的主力由寧州來救援,出城三十里就遇到劉盤的主力,雙方打了一場面對面的野戰。仗打到一半,余澄就撤回了城里,出城時一萬五千人,回城不足千人,余部半數被殲滅,半數投誠,還有少許逃入深山。

大軍抵至城下,余澄明知不敵,放了把火就望南竄去了,劉盤緊追不舍,余澄逃到邠州城下,守將見敵勢太大,竟閉門不納,余澄只得繞城逃往岐州。劉盤圍住邠州,勸守將投降,守將不願叛國,也不願與劉盤為敵,遂達成協議,劉盤開城南一門,任守軍退出,兵不血刃地佔據了邠寧。

劉盤志得意滿,喜氣洋洋地對羊弘揚說︰「西南百里便是長安,說什麼虎踞龍盤,竟是入無人之境。你說這神策軍都死絕了嗎?」

羊弘揚道︰「大將軍奉旨討伐閹賊,隨乎天意,合乎民心,自然無往而不勝。」

劉盤大笑,用馬鞭向西南一指︰「十日內我必拿下長安。」

羊弘揚勸道︰「將軍南下只為攻取邠寧,如今大功已成,下一步何去何從,該听大帥指示。各軍若不能協同,縱然打下了長安,只怕也不能守的長久。」

劉盤在羊弘揚肩上一拍,笑道︰「這個道理,我豈不知道。說笑而已。」即令軍中掌書記︰「即刻行文給大帥,請指示下步方略。」

此次南征不到十天,就拿下了邠寧三州,距西北而窺長安。勝利來的太快,反倒讓楊昊心里沒了底,不是說文世茂已經領餃出征了嗎,怎麼一路行去不見一個人影呢。就算他用兵奇詭,數十萬大軍何處遁形?長安的西北大門又豈敢弄險讓人。

深夜了,他還端著燭台在沙盤前徘徊,想破了腦袋終究一無所獲。

怪哉,怪哉,這個文世茂,當真是深不可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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