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梁東果然是作秀的一把好手,在大雪停下的當天,就立刻整裝出發趕赴災區慰問。舒虺璩他去的是一個叫江陰縣的山區,那里受災面積頗大,聲勢鬧得最響,曝光率最高,卻不見得是受災最嚴重的地方。
不過,這對于搭台唱戲的上層領導而言顯然十分合適,彰顯自身的憂民情懷早已綽綽有余。
省長的小公子方俊函卻是個實干主義者,仗著年輕氣盛,本著一腔熱血一股腦兒直奔重災區,底下的人拗不過,只能陪著小領導前來救災,心里有苦說不出,只希望天氣能稍稍好轉,可別出了什麼意外。
在蘇瑾年的印象里,對這些個紅三代官二代之流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好感,覺得他們跟圈子里的那些紈褲子弟沒有什麼兩樣。
倒不是輕視他們沒有能力,受過精英培育的官家孩子,一般不會差到哪兒去,唯一叫人覺得不爽的是,這些家伙總是仗著自己優越的出身,覺得高人一等,擺架子耍花腔,走到哪兒都翹著鼻孔上天,頤指氣使,煩不勝煩。
那個啥,省委書記的千金楚瑜小姐,就是很典型的例子。
而且她還是屬于那種裝腔作勢,故作親民的女人,倘若掀開了偽裝,她的眼里恐怕裝不了幾個人。
果然,那個方俊函也是個不折不扣的小祖宗。
蘇瑾年和陸宗睿比約定的時間早了十分鐘抵到集合地點,方俊函卻已經等在了那里,身邊圍著七八個紅十字會的干事,清一色全是男人。
大抵是省長同志不放心兒子的安危,在中央軍委下達救災命令之後,當即就調遣了一支解放軍分隊前來伴駕隨行,浩浩蕩蕩開了三輛軍車,看起來好不威武雄壯。
看到蘇瑾年幾人走來,方俊函先是拿不屑的眼光上上下下把他們打量了一遍,爾後才不無傲慢地開了金口。
「你們就是那兩個主動要求參加救災的企業家?」
「不錯。」陸宗睿上前一步,朝他伸出手,「我叫陸宗睿,想必你就是方俊函先生?」
「呵呵,」方俊函笑了兩聲,點點頭,倒是沒什麼架子,抬手跟陸宗睿握了握,轉而看向他身邊的女人,「這個女人不會是你的老婆吧?」
口吻里夾雜著幾分對女人的輕視,顯得不怎麼尊重,一看就是個大男子主義。
蘇瑾年微垂眼眸,勾了勾嘴角听若罔聞,並不跟他計較。
陸宗睿卻不免沉下了口吻,鄭重地介紹︰「她是我的未婚妻,同時也是asc集團的現任董事長,蘇瑾年。」
「哈,你別用董事長這樣的頭餃來壓我,我可不吃這一套。asc集團的事情我多少也耳聞了一些,這種世襲來的身份地位沒什麼可以炫耀的,而且我還听說,蘇小姐的能力似乎並不足以服眾……」
說著,方俊函更加不屑地瞥了眼蘇瑾年,卻驀地發現對方不怒反笑,雲淡風輕的面容上,一雙眼楮微微上挑,像是在看小孩子嬉鬧。
她一個字都沒有說,卻渾身散發出一股不跟你一般見識的氣息,頓時讓方俊函覺得渾身不爽。
「你在笑什麼?」
「我沒有笑啊!」蘇瑾年矢口否認,嘴角的笑意卻更加濃了,「我只是覺得方先生很可愛,為了折損別人,不惜把自己也罵進去。」
方俊函的思維很活絡,一下子就听出了蘇瑾年的言外之意。
她這是在嘲笑他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頂著省長公子的名頭作威作福,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男人臉上表情一暗,似乎有些惱火。
其實這是很常見的,這些含著金鑰匙出身的貴公子們,不管走到哪里,人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的家世,他的父親,乃至他那些位高權重的長輩們,而會毫無留情地忽略掉他們本人的才華與能力。
所以,那種想要證明自己不是靠著家世才有如此成就的心理就會愈發的強烈。
與此相反,一旦被人誤會自己所有的成就都是借著長輩的關系取得的,他們的抵觸心理也會急劇膨脹。
而蘇瑾年的那句話,恰恰觸到了方俊函最不能容忍的逆鱗。
「看在蘇小姐有心救災的份上,我奉勸你一句,如果不了解實際的情況,最好不要胡亂猜測,惡意的揣度別人。」
蘇瑾年微微一笑︰「這句話,也正是我要送給方先生的。」
「你……」方俊函臉色一紅,被蘇瑾年噎得說不出話來,半晌來冷哼了一句,「像你們這種養尊處優的大小姐,還是乖乖呆在家里好,那麼危險的地方,不是女人該去的。」
呵,敢情這家伙跟她殊途同歸,一樣是把她當成了那些弱不禁風的富二代。
「謝謝方先生關心,不過方先生能去的地方,我一樣可以去。」
蘇瑾年面帶微笑,說話得體,卻是毫不示弱。
兩人說話的聲音並不大,看不出是在斗嘴吵架,然而那股不相容的氣息隔著幾米也能感受到,不少人頻頻投來探看的目光。
大概方俊函也意識到跟一個女人拌嘴很幼稚,即便聳了聳肩膀,冷笑一聲甩手招呼別人去了。
「那你好自為之吧,到時候別叫叫嚷嚷哭花了臉才好。」
其實他不是那種容易跟人抬杠的個性,很多時候也都是一笑了之,但這還是頭一次被一個看起來虛有其表的女人瞧不起,才會忍不住多說了幾句。
看到方俊函走開,陸宗睿擁著蘇瑾年上了車廂,對她剛才和省長公子爭鋒相對的態度有些不解。
「你不是說要拉攏他嗎,怎麼一見面反倒吵起來了?」
「哼,我就是看不慣他那副高姿態,說的都是什麼話,本小姐是他想埋汰就能埋汰的麼?」
「看不慣不要搭理就是了,用不著多費唇舌。」
「喂喂,你這是什麼態度,現在是你未婚妻我被欺負欸,你不搶著幫我去滅了他,居然還在這里說風涼話?!切!一點都不關心我!」
「那我現在就去找他。」
陸宗睿抬眉,作勢就要站起來往外走。
「哎!」蘇瑾年一把拉住他,「找他干嘛?事情都過去了,現在找他有用嗎?馬後炮。」
陸宗睿目光沉沉,卻是滿含寵溺︰「可以找他跟你道歉。」
「唉,算了,拗不過你……」見他當了真,蘇瑾年不由收了嬉笑,把他拉回到座位上,「知道你這種人開不起玩笑,真要找他算賬,我們這一趟災區就去不成了!」
她知道剛才陸宗睿並非真的不願為她出頭,這個男人,端的是深沉,卻很會看人臉色,看出她是故意找茬,才在一邊由著她胡鬧。
即便沒做出什麼特別的舉動,這種不動聲色的護短行為,倒也讓人覺得窩心。
坐回到位置上,陸宗睿握著蘇瑾年的手放在自己大衣的口袋里取暖,看到方俊函在外面來來回回吆喝指揮,像是著了火似的非常有干勁,只是說話的語氣有點嗆,顯然是剛才真的被蘇瑾年氣到了。
「那你說,唇槍舌戰的是個什麼打算?」
蘇瑾年的目光穿出玻璃,同樣落到了那個穿梭在解放軍中的身影,一身大紅色的羽絨服在那篇墨色的軍衣中顯得格外惹眼,甚至顯得有些滑稽,然而換個角度,卻也可以說是一片誠摯的赤膽丹心。
「方俊函是個極其驕傲的男人,不僅家世顯赫,本人也很有才干,在大學的時候擔任過校學生會主席,大大小小的榮譽稱號不下三十個,可以說他能取得今天的成就,百分之八十都是靠他自己的努力。這樣一個優秀的男人,再加上一個當省長的老爹,趨炎附勢之人何其多。如果我們一味討好,他只會更加不屑……」
「所以,你就用這種方法吸引他的注意力?」
「嗯。」對付不同的人,就要用不同的手段,要是連這點能耐都沒有,她也當不成勞什子的殺手,「你看著,被我那麼一嗆,他肯定很不舒服,想要看我出丑……」
說著,蘇瑾年忽然放低了聲音,湊到陸宗睿耳邊用只有兩人才能听得清的聲音繼續道。
「要是到時候,反而是我救了他,你說他會怎麼看我?」
蘇瑾年說得隱晦,陸宗睿心有靈犀一點通,不由收緊了手指,回頭看她,一字一句,沉穩有力,不容辯駁︰「危險的事情不許做。」
柳眉輕掃,蘇瑾年笑得無畏,湊過去在他的薄唇上輕輕點了一下。
「宗睿,相信我。有些事情我現在沒辦法告訴你,等時機成熟了,我會一五一十跟你解釋清楚。」
蘇瑾年執意要做什麼,誰也攔不住,就像她之前說的,如果他同意她來,她就大大方方地來,如果他不同意,她偷偷模模也會來。
這樣的性子讓人很頭疼,卻又束手無策。
陸宗睿不是沒有勸阻過她,可是後來才發現,他約束不了她,也不想再束縛她。
與其把她生硬地捆綁在懷里,不如放手讓她去翱翔,他唯一要做的,就是盡最大限度地支持她,成為其強有力的依靠與後盾,讓她可以無所顧忌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女王大人︰嘖,腫麼好像有種人妻屬性的弱弱趕腳……)
方俊函一上車,就看到兩人親昵的舉動,當即瞟來一記眼刀,哼哼著諷刺。
「大伙兒都是一腔熱血趕來救災的,可總有那麼幾個人搞不清楚狀況,還以為冰天雪地的很好玩,巴巴地跑來游山玩水度蜜月。」
「可不是,我最討厭那些作秀的人了,」省長公子一開口,邊上立馬就有人跟著附和,「幫不上什麼忙不說,整一個累贅!」
聞言,蘇瑾年低低一笑,不以為然。
「誰是累贅還說不定呢……」
「瑾年,你就少說兩句。有些人耳根子軟,只能听好話,你再這麼說下去,小心人家會翻臉。」
陸宗睿佯裝正經地管教了一句,听起來好像是在教訓蘇瑾年,但誰都能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是在嘲諷方俊函好大喜功。
聞言,方俊函徹底冷了臉,一拍扶欄拂袖而去。
身後,還隱約傳來某個女人陰魂不散的調笑︰「嘖,認識你這麼多年了,以前怎麼看不出來你說話這麼夾槍帶棒?一不小心把省長公子說哭了,到時候看你怎麼交代。」
「省長公子算什麼?就算是美國總統來了,也不能欺負我老婆。」
「哈,你討厭啦……」
沒想到陸宗睿這麼一個一本正經的男人會陪她玩,說話還這麼幽默,蘇瑾年忍不住被逗得笑出了聲,掩在衣服下的手稍稍握緊了一些,靠過去把腦袋搭在他的肩頭。
目光所及是原野上茫茫的白雪,天地一色,澄澈千里,讓人油然而生一股莫名的情愫。
有個男人可以這樣毫無限度地寵她,愛她,護她,她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方俊函選定的目的地和楚梁東趕赴的災區隔得不遠,一個在縣城,一個在鄉鎮,楚梁東出發的時間比他們早,呆的時間又比他們短,所以蘇瑾年可以動手的時間並不多。
好在救援隊的機動性強,行動很自由,她就是消失大半天也不會有人懷疑。
這次救災的主要內容是搶修電力,供給物資,以及巡查因為雪天路滑而發生的意外事故,搜救失蹤人員等等,在惡劣氣候的影響下,這樣的救災工作難度很大,實施起來更是困難重重,所以方俊函才說這種事情女人干不了。
一般的女人自然干不了,但蘇瑾年是個例外。
越是不可能的任務,一旦得以成功,她的影響力就會成倍擴大。
蘇瑾年當然不會傻兮兮的擺出一副我很厲害的姿態,昭告世人她擁有著世界一流殺手的體魄與身手,基本情況是,她一邊示弱,一邊咬牙堅持,但每每遇到什麼狀況,都能逢凶化吉圓滿解決。
以前在特訓基地的時候,什麼險惡的環境沒遇到過?有時候被孤身一人仍在沼澤地里半個月,還不照樣小強似的頑強活了下來。
現在有衣服穿,有飯吃,還有熱湯喝,有帥哥陪,雖然冷是冷了點,但完全在承受範圍之內。
與此同時,方俊函對他的態度也是一邊繼續鄙夷,一邊暗暗欽佩,不得不承認這個女人的意志力超乎常人,算是有點兒能耐。
身為組織照顧有加的一線殺手,除了可以隨身配備一名像vampire這樣的寵物外,蘇瑾年同時還擁有一個可以隨傳隨到的影子。
影子,顧名思義,就是隨時隨地跟著主人,在有需要的時候提供支持援助。
所以,影子的各項素質雖然算不是很頂尖,但也足夠優秀,更何況還是蘇瑾年這樣一個大牛的影子。
但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影子絕不會輕易現身或者出手傷人,這是保護主人和影子所必須遵循的鋼鐵原則,不然,蘇瑾年也不至于要親自動手。
收到線報,楚梁東在下午三點的時候出發回市區。
大雪封山,雪後冰凍,高速公路一早就被全線封堵,所以他們只能走老舊的國道。
而在楚梁東前往慰問的如皋縣與市區的國道路段上,有一個較為險峻的轉彎口,就算不是雪雨凍天,也事故頻發,最嚴重的一次直接翻了一輛客車,死了二十多號人,被附近的村民稱為「閻王口」。
奇怪的是,這麼危險的地段,政府卻一直沒有派人來處理。
蘇瑾年不懷好意的想,要是這個「閻王口」的幽靈把他們的省委書記大人勾走作伴,縣政府的那些人還能繼續心安理得地坐在辦公室里喝茶嗎?
一想到出事後那些尸位素餐的家伙被嚇得屁滾尿流的模樣,蘇瑾年就忍不住一陣暗爽。
找了個事由離開大部隊,為了不讓陸宗睿擔心,蘇瑾年沒有通知他直接就搭了個順風車離開了常樂鎮,為了不引人注目,她還特地換了身樸素的裝扮,用棉衣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戴著白色口罩遮住了整張臉,活像一枚大粽子。
開車的司機是個老師傅,為人熱心,一路上話說個不停,眼看著天又陰霾了起來,忍不住嘆氣。
「看這樣子,恐怕這雪還沒完,剛晴了一天,晚上一準兒又得飄雪。」
蘇瑾年點點頭,啞著嗓子斷斷續續地回襯他︰「那中午之前能趕到縣里嗎?」
「怎麼,你很急?」
「我媽媽生病了,在住院……」對不起了媽媽桑,祝您在天國生活愉快!
「哦喲,那可要快一點了!不過這天氣說不準啊,萬一鬧雪崩就壞了!啊呸!呸呸呸!壞的不靈好的靈!壞的不靈好的靈……」
看到老師傅地說岔了嘴,又急急否定,蘇瑾年一陣無語。
放眼望去,整個視野白皚皚一片,厚厚的積雪幾乎能沒過人的膝蓋,樹被壓彎了枝條,沉沉地矮了大半截,甚至還有些被壓得劈出了岔條,唯一可供通行的公路上滿是車輪的印記,在路邊有積雪的地方還結著一層厚厚的冰,更別說那些被雪掩埋的小路,完全被封得死死的。
天氣預報上說今天傍晚到夜里會有雨夾雪,面對大自然這種變幻無常的脾性,蘇瑾年多少有些擔心。
好在上天還算給她面子,一路到了縣城也只是陰著,沒有飄雪。
縣城里,影子早就幫她備好了一輛車子,蘇瑾年跟老師傅別過之後就立刻換車開往那個叫閻王口的轉彎處,這個時候楚梁東還被縣政府的人招呼著吃大餐,蘇瑾年有充足的時間做準備。
山區的溫度要比市區低很多,就是在白天,氣溫也是在零度以下,說起來南方還從未遭遇過這種酷寒的氣候,路上來往的車輛不多,過了很久才有一兩輛。
蘇瑾年做的事情比較缺德,在本來就十分險峻的轉彎處潑了了一層水,覆蓋在原來薄薄的冰層上,融合成冰水混合物,這樣一來,車輪就很容易打滑。
做完這個,她又去檢查了路邊的圍擋的大石塊,用鏟子在石塊的後座上鏟松了泥土,方便石塊更好的翻轉滾動……
這一次的任務,由于不是直接人對人的刺殺,蘇瑾年心里也沒有十足的把握,只能盡人事,听天命。
等她布置得差不多,時間也臨近了三點。
踩著厚厚的積雪爬到山腳,蘇瑾年找了個隱秘的地方藏了起來,耐心地等待獵物。
影子的消息果然很準確,差不多在四點鐘的時候,那輛車牌號跟影子提供的數據相符的商務車遠遠地駛來,蘇瑾年捏著望遠鏡往那輛車的前後多掃了兩眼,確定只有兩輛公務車在前面開道護航,即便緩緩勾起了嘴角,露出幾分凌冽的殺意來。
根據上報的災情,中央剛剛下了命令遣派軍隊救援災區,楚梁東收到的是第一手消息,所以來的時候跟方俊函一樣帶了解放軍部隊,蘇瑾年還有些擔心他走的時候會帶些人回去,那樣的話她行動起來就不方便了。
不過幸虧楚梁東是個作秀的高手,知道做戲要做全套,故而把部隊的人都留在了需要他們的地方,以此規避旁人的找茬和詬病。
這時候天上已經開始零零落落地飄著小雪,估計楚梁東為了在天黑前趕回去,幾輛車的車速都不慢。
蘇瑾年蟄伏在厚厚的積雪中,一身白色的外套跟環境幾乎融為了一體,就算睜大眼楮仔細看,也不見得可以發現。
架著裝了消聲器的狙擊槍抵在岩石上,蘇瑾年集中注意對準駛來閻王口的車子。
開過一輛,兩輛……
瞄準最後一輛車子的前輪,蘇瑾年當機立斷扣下扳機——
「撲!撲!撲!」
子彈穿透堅硬的車輪,幾乎在同一個閃瞬,在射擊範圍內的三個車輪一一被射穿,在受力不均的情況下,車子驟然偏離了方向,朝山崖下筆直沖了出去!
所有的一切來得那麼突然,就連坐在車里的人都來不及反應,等楚梁東回過神來,車子已經撞上了擋石頭翻身朝山崖下橫空直墜了下去。死亡的氣息逼面而來,叫人無從抗拒!
另外兩輛行駛在前面的車子根本沒有意識到省委書記乘坐的商務車出了意外,直到開出一段距離後才听到後面劇烈的撞擊聲,立刻急急剎車停了下來,慌忙中險些步了那輛商務車的後塵,筆直滑行了兩三米才險險地停在山路邊緣,把一車子的人嚇得不輕,幾乎丟了半個魂。
等他們匆忙下了車趕過去,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商務車在白茫茫的積雪上滾落而下,轉瞬消失在視野之中!
傻眼了好一陣,才有人陡然回了魂,趕緊掏出手機手忙腳亂地招呼︰「快快快!通知醫療急救隊!通知縣政府!通知市局!快找人來搶救!」
然後就是各種混亂的撥號碼打電話。
「喂!是急救中心嗎?!快來救人!啊……這里是……是如皋縣啟秀鎮到德原陣的路段!發生墜車事故!省委楚書記就在車里!」
「喂!不好了陳局!楚書記出事了!出大事了!整輛車都翻到山下了!」
「喂!徐隊長!快快快!先別管災區的事情了,楚書記的車子翻到了山下,你趕緊先帶人過來救援!就在從市區到進縣城的那個大轉彎的路段上!」
……
仿佛為了烘托出事態的慘烈,陰霾的天空越來越暗,雪越下越大,夾雜著雨水淅淅瀝瀝, 里啪啦地打在車頂上,玻璃上,路面上,還有那一張張慌亂得不知所措的焦灼的面容上。
蘇瑾年眯起眼楮冷冷一笑,收了槍支放回到登山包中。
公路上,一群人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自己忙著轉圈都來不及,根本就察覺不到那個距離他們二三十米遠的地方,有個人影漸行漸遠,消失在茫茫雪海之中。
上了車,蘇瑾年即便馬不停蹄地往常樂鎮趕回去,至于剩下來那些細枝末節的事情,影子自然會處理干淨。
從那麼高的地方墜下去,那輛車差不多摔得稀巴爛了,山區的環境又這樣惡劣,上頭就是要徹查取證也是困難重重,影子知道這個意外的關鍵在那幾個輪子,所以佔了先機,一旦嗅到風吹草動,他會搶先一步銷毀證據。
退一萬步講,就算被查出來這起意外實際上是暗殺,現場的情況如此錯綜復雜,一場雪就可以把所有的證據掩埋,除非那個刑警會佔卜,否則完全沒有可能把嫌疑指向她。
畢竟,她跟楚梁東沒有什麼直接的恩怨,比她更想弄死他的人,恐怕不止一個。
等蘇瑾年趕回到常樂鎮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晚了,楚梁東出事的消息比她想象中傳得更快,即使這種事情在未確證之前不會對外公開,但作為強力政敵的省長大人,顯然會在第一時間就能得到消息。
省長大人知道了,方俊函沒理由不知道。
「瑾年,你去哪里了?!這麼晚才回來,我很擔心啊!」
一看到蘇瑾年,陸宗睿匆匆就迎了上來,緊繃的神色頓時緩解許多,口氣不免重了些,責怪里面夾雜的是濃濃的關切。
「剛要回來的時候踫上點事,有個老伯摔傷了,情況比較嚴重,我就先把他送到了醫院。」
蘇瑾年說謊完全不用打草稿,臉不紅心不跳,話一出口,連她自己都忍不住懷疑是不是確有此事。
陸宗睿只是擔心她,並不在乎她是什麼理由。
「那你怎麼不打個電話給我?」
蘇瑾年聳聳間,面帶疲憊︰「這可不能怪我啊,信號不好,撥了三次都沒接通,就沒再打了……」
「先進屋喝點熱水吧,看你的臉都凍得快結冰了……」
見她一臉無辜,陸宗睿不免心疼,不再計較這種零碎的瑣事,扶住她的腰身往屋子里走,原本是沉默寡言的性格,見著了蘇瑾年卻總想說些什麼。
這個女人看著活絡,卻是很少主動挑話題,他只能努力地「適者生存」。
兩人剛進屋坐下,方俊函就整理了東西匆匆走出來,神態嚴肅,像是有什麼緊要的事情。
陸宗睿不知道內幕,便隨口問了一句︰「這麼晚了,你還要出門?」
作為罪魁禍首,蘇瑾年一猜就猜到了方俊函的意圖,悠悠地喝了口熱茶,不屑地開口嘲諷他。
「宗睿你別多嘴啊,有些事情問不得,說不定某些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兒受不了這里艱苦的環境,想要當逃兵呢!」
一句帶有強烈的挑釁色彩的話半字不差地落到了方俊函的耳里,然而對方卻沒有像之前那樣反唇相譏,只自顧自地跟紅十字會的人交待了事項,可見楚梁東出事的這個消息,對他影響不小。
蘇瑾年由是更篤定他的父親方南省長,不容分說就是下屆省委書記的頭號人選——她果然沒有下錯注!
「不好了!發生雪崩了!快準備一下去救人!剛收到消息,一列火車因為遭遇雪崩被推離了跪倒,很多人都被埋在了里面!」
「什麼?!雪崩?!」
話音一落,滿屋子的人齊齊變了臉色。
蘇瑾年立刻收起了狹笑,神情頓然變得蕭肅起來,上午遇到的那個老師傅提到雪崩的時候,她還只當是玩笑話沒怎麼理會,畢竟雪崩這種事情對于連大雪都沒經歷過幾場的蘇瑾年而言,實在有些陌生。
沒想到,這種事情竟然真的發生了!
還牽扯到了列車出軌,把事故一下子放大了千百倍!
「都愣著干什麼?!快去準備好東西救人啊!」
方俊函不愧是經驗豐富的紅十字分會會長,臨危不亂當機立斷,一聲喝下瞬間穩住了場子,眾人齊齊收了心,趕緊四下忙碌了起來。
有個細小的聲音不怕死的追問了一句︰「那方先生你……還要趕回市里嗎?」
蘇瑾年轉眼看去,說話的正是那個經常圍在方俊函身邊奉承吹捧的男人,心下忍不住暗自月復誹了一句沒眼光,不識時務。
事分輕重緩急,這種時候要是方俊函一走了之,那豈非是置水生火熱中的災民于不顧?!
果然,方俊函當下罵了那人一句。
「回你麻痹!什麼事情能比救人重要?!」
第一次听到這個身份高貴的男人從嘴里罵出這麼粗俗的話來,蘇瑾年卻是覺得他很可愛,比起那些裝腔作勢的家伙來,方俊函的真性情不要太贊啊!
「走吧!我們也去!」
放下杯子,蘇瑾年拉起陸宗睿的手起身就往外走。
「嗯。」
陸宗睿點點頭,有些事情在電視上看起來沒什麼感覺,但一旦真的面臨,那種義不容辭的感覺就會尤其強烈!
跟著大部隊趕到事故發生地,一干人才發現救援工作比想象中要棘手得多。
在他們趕來之前,已經有幾輛鏟土機開始鏟除外圍的積雪,但雪崩發生後,考慮到列車里的人可能會情急之下從車廂里爬出來,所以在定位了列車的位置之後,臨近列車的積雪就只能靠人工用雪鏟挖掘,雪鏟若是揮得猛了,還會傷到人,以至于有很多人直接用手挖,速度一直快不起來。
踫到這種天災**,就是再聰明的人也無計可施,蘇瑾年沒有救災的經驗和常識,在這種關鍵時刻,自然不會再跟方俊函斗嘴,非常配合地听從他的指揮和命令,滿腔火熱地投入到鏟雪的大隊伍當中。
她從沒想過,有朝一日,自己這雙沾滿了腥血的拿槍的手,會握著鏟子在這里救人……
一開始,她還不無陰暗地設想過,如何制造一個事端叫方俊函遇難,然後她再充當救命恩人的角色,從他身上著手,打入到未來的省委書記身邊,握著這個天大的人情去謀取利益。
眼下事情演變成這個樣子,蘇瑾年早就沒了那個算計的心情,只想著能盡快地把遇難的人救出來,救活一個是一個!
「找到了!這里有個人還活著!」
忽然間,有人興奮地大喊了一句,繼而是一片由衷的祝福與歡呼聲。
听到這個振奮人心的消息,埋頭鏟雪的大部隊頓時齊齊一振,救援的熱情空前的高漲!
「快來這邊幫忙!有好多人被困在了這里!」
「這邊也有!是個孕婦!好在只是受了輕傷……」
一個個好消息接二連三爆豆子似的傳了出來,救援隊愈發賣力了起來。
雨雪一直在下,夜空那樣灰沉,氣溫寒冷刺骨,卻絲毫也抵擋不了人們援救的滿腔熱情!
當蘇瑾年懷抱著一個虛弱的孩子放上擔架的時候,當那個孩子用細若蚊蚋的聲音哽咽著說「謝謝」的時候,她的心情就像是一滴水落到了沸騰的油鍋里面,久久無法平靜下來,哪怕一雙手幾乎被凍傷,她都覺得所做的這一切,太特麼值得了好麼?!
「宗睿,我們救了好多人!好多人!」
難掩激動,蘇瑾年撲到陸宗睿的懷里興奮地大叫了兩聲,惹來周圍的人一陣善意的輕笑。
方俊函不由得搖搖頭,剎那間全數消除了對她的成見。
這個女人,比他認識的很多男人,都要強很多!
奮戰了一夜,在天快亮的時候,一直留意著蘇瑾年的某省長公子終于被這個倔強要強而不要命的女人折服,忍不住上前勸阻︰「看你的手都快凍爛了,先去車里面休息一下吧!」
「我哪有那麼嬌氣?你不要小看女人!」
救人心切,蘇瑾年這次倒是想也沒想就月兌口而出。
方俊函被她堵得沒話說,只好看向一邊的陸宗睿擠眉弄眼,救人雖然要緊,但是這廂救了一個,那廂倒了一個,就不劃算了。
不想陸宗睿卻是什麼也沒說,看向蘇瑾年的目光寵溺,縱容,放任,心疼,擔憂,而無奈……
連續奮戰了十多個小時,蘇瑾年畢竟是女人,再加上之前為了干掉楚梁東在雪里埋伏了半個多小時又走了兩里山地,回到大本營還沒來及扒口飯就又趕來救災,一下子血糖過低頭昏目眩,直直往雪地里栽了下去。
在落地之前,有一雙大手牢牢接住了她。
意識渙散之間,蘇瑾年只感覺到陸宗睿的雙手強而有力地圍在自己腰際,那種讓人安心的氣息緊緊裹挾著她,傳遞著一種名為「不要擔心,有我在」的訊息。
這場救援整整持續了兩天一夜,才把所有名單中的人員都搜救了出來,雖然避免不了有人遇難,但因為救援及時,存活率達到了百分之九十以上,得到了上級領導的大肆贊賞,以及群眾的熱烈擁護。
雪崩的訊息傳開後,第二天一早就有很多新鮮血液參與到救援當中,將陸宗睿這些精疲力盡的「先烈」替換了出來。
蘇瑾年昏睡了很久,一直到晚上才醒來,手臂上掛著點滴,人卻不是在病房里。
「咳咳……」
受了風寒的緣故,蘇瑾年覺得嗓子難受,不由得重重咳了幾聲。
一听到聲音,房門即刻被推開,陸宗睿步履生風地快步走近,扶著她坐起來︰「怎麼樣?感覺舒服一點沒有?」
「嗯,還好。」
她只是累壞了,休息了大半天,精神恢復得不錯。
听她這樣說,陸宗睿即便安心了許多,口吻是前所未有的溫柔︰「餓不餓?想吃點什麼,我給你做。」
「咳咳咳!」這一回,蘇瑾年是被自己的口水嗆到的,「你做?你不是不會嗎?難道廚師也去救災了?」
陸宗睿被她過激的反應逗弄得老臉一紅,不由微垂眼瞼。
「那天你說你想吃,我就去學了,就是時間太短,可能燒得沒那麼好吃……」
「哇!你真的去學了?」蘇瑾年忍不住瞪大眼楮,在她印象里,陸宗睿這種男人,跟燒飯做菜什麼的,完全沾不上邊啊有木有!「要不要這麼賢惠!那我一定要嘗嘗!」
陸宗睿滿眼寵溺︰「你想吃什麼?」
「隨便,你做什麼我吃什麼!要是太麻煩的話,就煮碗面也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