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起來,比起來,說起來,駱局長的官途還屬于比較平坦的那一類的。就算是朝中有人那個系列的吧。
駱局長身上的斯文和詩文完全承襲了其父親的優良質地。他的父親也是局長出身,是那種特有文采的一類的。
老駱局長還是機關小文員的時候,他的上司寫稿子時,有個詞總是不能表達到位,上司就問他如果上級來檢查,我們去服務,服務到什麼程度就是最好的呢?他答道︰熱情得體是為最佳。
後來這位上司官至縣委書記,也沒能忘記這位一字之師,就提拔他做了縣文化局副局長。後來那位縣委書記調走了,他也就一直做著這個副局長。
眼看著就要退休了,恰好又來了一位愛文的縣委書記,還有寫書立傳的嗜好。這個時候駱繹崎已經大學畢業,在鄉政府做個小職員。望子成龍,人之常情。文化局是個清水衙門,其父親又是副局長,也沒什麼錢去送禮。
一次偶然的機會老駱副局長見到了縣委書記,就建議書記把自己寫的書給印出來。他專門負責「銷路」,當然傳播文化,這也是文化局的份內之事。據說那本書在全縣範圍內銷得火熱,大有洛陽紙貴之氣勢。
第二年老駱局長就退休了,臨退之前,只向縣委書記提了一個要求︰照顧其子。兩年後,駱繹崎做到了鄉長,又是兩年後,就進城,不久就官至城建局長。
真的,在官場上,與那些錢錢、錢權甚至是色相交易相比,駱繹崎的一路上算是充溢著墨香味的。國人向來注重才學,所以和文化沾上邊的升官應該是最光明正大的事情,也是最體面的。
雖然大家都說他是坐直升機上來的,但駱局長在人前人後的口碑還是不錯的,起碼是根紅苗正的。
想到直升機,駱局長心頭一動。看來這個時偉明真的要坐直升機了。
想想自己的外甥董朝陽雖然也是當兵出身的,但為了給他鋪就前程,有遠見卓識的駱局長早早地就讓他買了一張大學本科文憑,早已記錄在檔了。好像那個時偉明也就高中畢業吧!
還有那個殷海森,我操tm的!真是的人如其名啊!這種人也配在這個位置上!
主席台上音樂聲聲,鮮花含笑。又有一批人上台領獎了。駱局長起身從安全出口處出去透透氣,說實話,他對這個頒獎儀式一點興趣也沒有,而且這種吵吵嚷嚷的氣氛只會增加他心髒病的復發機率。
要說,也難怪駱局長擔心自己的心髒病再次復發,這不,今天上午自己的老婆就陪著魏志敢去市里去找殷常委去了。對于送禮這件事,駱局長雖然心里有點小失落,但也是可以理解的。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嘛,魏志敢在拆遷辦主任的位置上也有些年頭了,這次難得有這麼個機會,組建的新單位要提拔幾個局長副局長。
魏志敢當然清楚,這件事情光憑他駱局長推薦還是沒有把握的,要請殷常委出來替自己說句話,可是這領導人這話是好說的嗎?不來點物質刺激那是肯定不行的,那哲學家不是說物質決定意識嗎,那豐厚的物質肯定會增強和提高人的意識的。
過去都說皇帝是金口玉言,現在才知道,凡做干部的都是金口玉言,沒有金銀美玉,誰願白白為你說話?
魏志敢咬碎烤牙花了六萬多塊錢買了兩塊高檔情侶金表,算是見面禮。本來他就想買一塊表的,後來通過古今中外天邊眼前的典型事例加上直接的間接的經驗進行反復論證,最終敲定還是送兩塊保險系數更大些。
打從那遙遠的皇室看起,雖說後宮不得參政,但那也只是文件規定罷了,大漢的衛青不是他姐衛子夫何以封侯進爵,武則天不是干政何以從政?
本來魏志敢是想請駱局長給引薦的,但駱局長心里清楚,如果他真的去了,那將是一種怎樣的尷尬氣氛。說不定,那個殷海森連他的面都不會見的。所以他也只好推說自己今天走不開,讓老婆陪著去了。
其實柳絮菲也很矛盾的,你說她能想去嗎?有過那次的肌膚相親,又是她的初,而且那個殷海森也不是十分的令她討厭的,婚後比較起來,那個人簡直就是生猛海鮮……
所以這心情就是要多復雜有多復雜,是那種恨中帶著嗔,嗔中透著怨,怨中夾著甜,甜里裹著澀,澀中沾著一點點小思念的百變感覺。
現在她還真有點害怕殷海森那火焰山樣的狂熱眼神,經過一番推托,她還是答應了。
再說不去那也不行啊,總不能把實情告訴給外人吧。看著打扮一新,俏麗風韻的老婆上了魏志敢的車,駱局長躲在書房里給了自己一個大嘴巴子。他罵自己真不是東西!打腫臉充什麼胖子呢?這不明明是把老婆往狼窩里送嗎?
想著當著自己的面,那個殷海森還唾三尺虎視眈眈兩眼婬光呢,恨不得把自己的老婆吸到眼里去,你說今天……唉!
天已經到了晌午,還是沒有老婆的影子,電話又總是無人接听狀態!駱局長再次感到胸口發堵。
晚上,老婆興奮地翻看著那鮮紅的榮譽證書,仿佛幼兒園的小朋友對老師發的那朵小紅花那樣的心情,但是讓她更激動的還是那大大的信封。我的個乖乖!開個會給得了個三千塊錢,這能不讓人激動嗎?
「正好兒子昨天打電話來說,他馬上就要畢業了,和同學聚餐、拍照、買紀念品之類的要不少錢,你的那點工資也沒什麼結余了,你明天就給兒子打點錢到卡上去。余下的存起來,他這大學畢業後,找工作就是頭等大事,等著用錢的地方多著呢。」
老婆邊說邊從信封里抽出那嶄新整齊一沓鈔票。
「哎——!那錢不能亂動!」老時說「我對你說啊,這孩子用錢你還要好好教育教育,可不能大手大腳的。」
「我知道,這不用你說,咱小大子從小就懂事听話,從來不錯用一分錢的。」老婆說︰「怎麼,你一不抽煙,二不好酒的,要錢干什麼?」
「我問你,你知道這錢是什麼錢啊?」老時認真地說。
「神經,這不是你說是縣里發給你的獎金嗎?難道是偷來的,搶來的?」
「是獎金不假,但是在我們單位,歷史上還從來沒有人得到過這樣的獎金呢。你說要不是那個叫牟平珍的那個女人做出讓步,說好听的叫理解和支持,我能評上這個先進,能得到這錢嗎?
老婆一楞,放下那錢,道︰「倒也是這個理。那你總不會把這錢全送給她吧?」
「我有這個打算,但不是全部。這錢不在多少,關鍵是表達那麼個意思。」
「是啊,說起來那個女人也真夠可憐的,攤上這麼個家庭,一輩子哪有什麼福可享啊,一年四季,刮風下雨的,整天站在那街頭上,真不容易。唉!這世上可憐的人也太多了。」
這一次老婆是真的動了測隱之心了,「好,那我明天就錢給她送過去。」
「今天是教師節,我縣各中小學校舉辦了豐富多彩的慶祝活動,為老師們過節……本台消息︰今天上午,縣拆遷辦主任魏志敢同志為感恩家鄉,報答桑梓,從自己微薄的工資收入中,拿出部分錢來,購買了書包等學習用品,捐贈給家鄉的十名貧困兒童……」
「快看快看,魏志敢,那不是魏志敢嗎?」老婆跑到電視機旁驚呼。
只見電視屏幕上,正在播放著農村一所小學的操場上,懸掛著「不忘桑梓養育恩,捐資助困獻愛心」的大紅橫幅。
十多名衣衫不整,拖鼻淌眼淚的小學生,每人手里拿著一個嶄新的紅書包,臉上帶著好奇和驚恐,鏡頭從他們的臉上一閃而過。站在孩子們前面的魏志敢手舉一張紅紙,正在慷慨陳詞,他的那雙鷹眼在強烈的太陽照射下,仍然努力地睜大著,不時地對頭鏡頭做微笑狀,臉上的那顆大黑字特別的醒目。
整個過程播放了兩分鐘,鏡頭在魏志敢的臉上大概停留了一分五十九鈔。
「哎呀!這麼快就播出來了。我剛要講你听呢。」老婆說︰
「今天村上人都在談論這件事情,有的人說魏志敢真的不錯,外出做官了還不忘家鄉,沒有官架子。也有的人說,魏志敢這是在作秀,說他在撈什麼政治資本。他們說他有許多錢,听說他家在省城還買了房子呢,不知道真的假的,反正說什麼的都有。反正我也覺得有奇怪,你說他現在會不會真的良心發現了,變好了。」
「把燈關了,睡覺!」時偉明沒好氣死地說,「這都哪跟哪啊,老師節整出個助困學生活動來……」
一提到魏志敢,或者說一想到這個人,這家人天就黑了。七!這個姓魏的分明是躺在棺材里擦粉!
「哎!村長他們又在我耳邊刮風了,說是我們村頭的那截路……他們說你是規劃局長,這事就是你一句話的事。」躺到床上,老婆低聲說。
「不要再提這些事了,該鋪的遲早會鋪,不該鋪的說也沒用。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