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的是什麼官呀?鬼話鬼話的,還像個單位嗎?」老婆听到時偉明說的規劃局,她還真不懂。
「哎呀!不是鬼話是規劃。就是……哎!我跟你也說不清楚。簡單的說就是這城里鄉下的哪拆哪建,哪修路鋪橋的,就管這些的。」
「哦,這我就懂了。這倒是個不錯的差事。那趕緊地第一件事就給我們村上的那條路給規劃上,省得那些干部看到我就說,現在他們倒是不說了,弄得我倒要給他們賠不是似了。」
「你賠什麼不是啊,不是自作多情嘛。真是瞎操心!哦,你以為我這干部就為自個做的,想怎樣就怎樣,照你這麼說,還不如先規劃給咱建套房子呢,真是的,告訴你還是那句話,該鋪的遲早會鋪上的。」
「行了呢,我也就是這麼說說的。不過我以前倒是常听人說什麼‘規劃規劃,全是鬼話,領導一句話,乖乖就變化。’原先我還不懂呢,現在知道了就是說你們這個工作的。
這還不是說那大方向是在縣太爺一個人頭腦里,你們也就是跟在後面拉拉皮尺而已。你看我們這縣城,從我記事時就開始說要建成兩縱兩橫的三十里大方城,後來又听說要把縣城往閘西邊發展,不是說水會生財嘛,在河上多建幾座橋,後來又听說這縣城要遷址。反正換一任縣委書記就是一套方案,那醫院是拆了建,建了拆,合了分分又並,學校也是的,剛建好的新嶄嶄的房子又要拆,不知道怎麼搞才好。
最近好像又听人說,這縣里要把城里的三湖公園給填平了,留著建高層商品房,不知道真假的。想想也是的,哪個領導人上台不想有自己的政績工程呢。不建不拆的,怎麼顯示得出來呀?就這些大事,你能說了算?不要說你了,就是縣長說了也不一定有用的。」老婆一說一串子,老時听得一愣一愣的。
「我說你整天圍著鍋台轉,跟著田頭跑,倒在哪听來的這些話啊?有的傍點邊,有的就根本不靠譜,誰,誰說要填湖的?我看這湖不但不能填還要挖大點,也好讓人喘口氣。沒邊沒影的事不要跟著瞎起哄!」時偉明細長的眼睜得老大。你說我剛上任,還一件事沒做呢,就听到這些,擱誰心里也是堵的慌!
規劃局的部門職責還真不少,比時偉明說的還要多,除了負責城市的建設規劃外,還包括了原來的城管大隊的一些職能。在人員配制上也作了大的調整,現在共有工作人員二十四名。董朝陽被調到了住建局,任拆遷辦副主任;小楊、朱志明、陳嬌嬌等人在規劃局,當然又從原先的城建系統調入了一些新同志,主要是領導班子成員。
辦公地點是城北的一座新的五層大樓,辦公設施一律是現代化的配制。局長辦公公室在三樓最東邊,房間大,采光足,通風好。里面盆景錯落,字畫高雅,環境優美。黑色辦公桌椅顯得嚴謹氣派,淡黃色的真皮組合沙發,溫暖高貴,360度的真皮高背旋轉椅,敞開胸懷表示對主人最真誠的歡迎。書櫥里整齊地擺放著行政管理、干部必讀、為政者戒等各類書籍,一只展翅欲飛的蒼鷹栩栩如生。
吃過早飯,時局長剛準備出門上班,突然電話響了。
「時局長您好,我是司機潘利來,是來接您上班的,我就在您家外面候著呢。」
「哦。」時偉明有點吃驚地掛了電話。
官至局長,組織給配制了專車。司機潘利來也是從原拆遷辦調劑過來的,與時局長還沒謀過面。
「局長,您好!我就是潘利來,您就叫我小潘。您請上車。」
時偉明剛出家門,就見門口不遠處停著一輛嶄新的黑色轎車,車子旁邊站著的一個看上去二十多歲的年青人,是那種精明中透著能干,眼珠子會說話的人。見領導出來,立馬笑著自我介紹著,並熟練地為他打開了左邊的後車門,很專業地用手擋著車門上面,以防領導磕著、踫著,這是個禮節性的動作。
「局長,您,您就住這兒啊?像您這麼大的干部哪個不是別墅豪宅啊?而且還不止一套呢。早听說您廉政,沒想到這也太廉政了吧。」小潘一半真情一半討好地說。
「哦,我工作時間短,家在農村,這是租的房子。」
「啊!就這還是租的啊?」話一出口,年青人覺得有傷領導面子,立馬補了一句,「哎,局長,我敢說你這事要是一傳出去準是一爆炸性新聞,頭版頭條的廉政新聞人物,說不定還能上中央台的焦點訪談呢。」
「就你小子這張嘴,什麼事都能成新聞。」看看兩人已經有點熟了,老時便說︰「小潘,以後上下班你不用接送我,就縣城這幾里路,我腿走就行了。我已經習慣了。正好可以活動活動身體,一路上也能走走看看。」
「哦。」小潘遲疑了一下應道。他知道新上任的領導都這樣,那是他們還沒習慣專車專人服務,等哪天坐車坐上癮來,保不齊連上個廁所都要車子接送呢。
「局長早!」這當官的感覺他就是不一樣,時局長剛到辦公樓門口,上班的員工大老遠地就快步上前和他打招呼,熱情得讓他難以招架。
「早上好,局長!」走進辦公樓,門衛兼保安就對領導打了個甩手立正的姿勢,問好。
時局長只得一一還禮示意。
他來到三樓自己的辦公室,剛掏出鑰匙準備開門,門卻自己開了,「局長早!」
一張熟悉的女人臉嫣然出現,身上只穿了件粉紅色t恤,緊緊的繃著,這個女人還不到三十歲,所以該鼓起的地方還是杠杠的鼓起的不帶半點含糊,而且還似乎有意地夸張著,炫耀著,一副觸目驚心的架勢。黃曲頭發高高地飄在腦後,粉女敕的蔥尖似的玉手里拿著一塊潔白嶄新的抹布,看得出她正在忙碌,清秀的額頭上正微微地冒著香氣。
這是辦公室的陳嬌嬌,以前是隨隊執法的,這次人事調整時,她進了辦公室。辦公室一共就兩人,還有一個是朱志明,負責文字工作;陳嬌嬌負責內勤工作,搞搞收發,接接電話等上傳下達工作。這辦公室主任暫時還沒有明確,只是分了一下工。
「哦,局長您請進!」陳嬌嬌不好意思地往後退了一步,因為她知道自己一時緊張竟堵住了門口,好像有意讓局長欣賞自己似的。
「哦。局長您請喝茶。」陳嬌嬌急忙放下手中那干淨的抹布,打開桌上的一個精制的鋼化玻璃杯,一股茉莉花的濃香迫不急待地沖了出來。
「啊七!啊七!」時局長連打兩個噴嚏。陳嬌嬌嬌笑了一下,便連忙用如蔥似筍般的小手捂住自己那朱唇小嘴︰在局長面前不得放肆。她似乎心疼地望著時局長,她知道他還不習慣,雖然自己以前經常隨隊執法,但從未注意過這位老時同志有沒有喝茶的習慣,更不了解他愛喝哪種茶︰唉!實在是失職啊!又一想,這能怪自己嗎?
自己對董隊長的生活習性倒是了如指掌的,可他現在居然調走了。你說這東宮突然易位,真的搞得人措手不及!你說這人,還真的沒什麼譜子,這老時做局長急促得有點像大姑娘新婚之夜生孩子,孔明再世恐怕也卜不到這一卦的。不過也不要緊的,只要自己做個有心人,一切都會慢慢好起來的。
時局長沒記得自己買過這麼個高檔的茶杯,也沒買過茶葉,他從小到大都是用雙手捧著小河里的水喝慣了的,就是這二年上班了,喝水也只是白開水,一次性的杯子,他沒有定時或者說閑時喝水的習慣,因此也就沒有固定的杯子。
「小陳,這杯子是你花錢買的吧,還有這茶葉。一共花了多少錢啊?還有啊,這辦公室里的這些事我自己能做的,以後就不要麻煩了,你忙自己的工作吧。」時局長邊說邊從上衣口袋里掏出錢來。
「哎呀!大局長,你說你不是在罵我嗎?就這一破茶杯它能值多少錢啦,還有那茶葉,它就是鐵觀音、毛尖、碧螺春那些個品茗也值不了幾個錢的。我選的這茉莉花,它不是香嗎?就是讓我私人出,我也不是出不起的。再說那不是有辦公經費了嗎?」陳嬌嬌有點發嗔地看著局長大人,續道︰
「我說時局長,您這樣講究那還像個當官的嗎?你說哪個單位的領導人喝酒吃煙打麻將還有一些個人往來的那些是自己掏腰包的啊?這喝茶那還算事嗎?趕明也給你在隔壁搞個宿舍,把那里面四大件八小件的,我全給你置辦齊了,看能花多少錢,那還不夠一桌飯的呢。」
陳嬌嬌看了一眼正在發懵的時局長,她覺得這位領導才上任對這行里的規則還不懂,自己一下子說那麼多,他肯定消化不了,別再把他給嚇住了。于是,她又換了一副女人的柔情,說︰「哎喲,時大局長,您看您這樣,讓我們這些做手下的工作都不好開展了,您這也不行,那也不讓做,那你讓我們這些辦公室的人干啥去,那辦公室不就是為領導服務的嗎?」
「篤篤篤」
「進來!」
「哦,局長,這有一份文件請簽一下。」朱志明遞過來一份文件。時局長看了一下,是關于成立創建衛生文明城市領導小組的。
「哦,局長,還有向您好匯報一下,明天……」朱志明說。
陳嬌嬌看了他一眼,覺得他匯報的事情內容還不少,自己再留在這里,也沒什麼理由了,只得悻悻告退。
半小時後,朱志明也回到辦公室,手里拿著兩張百元紅票子,遞給她。說︰「陳大姐,給。」
「這是什麼意思啊?」她問。其實她心里已經明白了**分,肯定是那個老時給的茶杯茶葉錢。
「哦,這是時局長讓我帶給你的,說是還給你的買東西的錢。還有,還有時局長讓我轉告你,以後不要自作主張買東西了。」
「哦。知道了。這個時局長也真是的,他還能不喝茶啊,就是嫌我買的茶葉不對他的口味罷了。」陳嬌嬌嘴上這麼說,眼楮瞧著朱志明,心里卻是又羞又惱。他在等著朱志明的表情變化,哪怕他這個時候只是喘口氣,在她看來也是對自己莫大的諷刺與嘲弄,更多的是暗鳴自得。
好在朱志明只是在低頭做自己的事情,壓根就沒注意這個在自己燒開的油鍋上煎熬的女人。
「這個土老冒、二百五、少根筋、不知好歹的時大呆子!我操!老娘她女乃女乃的在家那是一人在上,全家匍匐的主,什麼時候伺候過人的,這樣豁出臉來伺候他,他居然不領情,還出我的丑。真是他媽的倒了八輩子霉了,踫上這麼個主!」陳嬌嬌惱怒著,心里在罵,無疑她一整天沒有什麼好心情。
第二天早上,一听見時局長的腳步上到了三樓,陳嬌嬌便端著臉盆從局長辦公室里走了出來,只是匆匆地和時局長打了個照面,親切而禮貌地叫一聲「局長早。」便消失在樓道里,只留下一陣濃濃的茉莉花味。
「啊七!啊七!」時局長又連續打了兩個噴嚏,他對這個味道是真過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