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太陽就是勤勞而有耐力,從早上五點多到下午七點多,她還在不知疲倦地工作著。林懷城區的三湖公園北岸是一塊空地,這也是這個城區居民的唯一的一個健身活動場所,從早到晚都是人滿為患,音樂聲聲此起彼伏,四步六步蹦蹦韃韃,從沒有清閑的時候。就是炎炎烈日下,也會成為停車場,給充分利用起來。現在是下午六點半鐘,這塊不大的廣場上早已是人滿為患。
天地悠悠過客匆匆,
潮起又潮落,恩恩怨怨
生死白頭,幾人能看透,
紅塵啊滾滾痴痴啊情深,
聚散終有時,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
至少夢里有你追隨,
我拿青春賭明天,
你用真情換此生
歲月不知人間多少的憂傷
何不瀟灑走一回……
地上的收放機里在大聲播放著《瀟灑走一回》。
「來,听節奏,看我手勢啊,來!韃韃韃韃韃韃韃韃——叨叨叨叨叨——來,你們幾個眼楮不要亂望,看我的手勢!來……」一個身著一襲寬松黑衣,腳踩白球鞋的五十開外的男子,正緊鎖眉頭.
站在他對面的是五排一式的五六十歲的婦女,大約有三十多人。她們都是上裝著一式的大紅對襟緊身至肚臍裝,鈕扣是黑色布盤的中國結,是紅色的七分馬褲,滾著黑布邊,腳踩紅色繡花鞋,手執一把翠綠大紙扇。
女人們用力搖動著打開的紙扇,腳下隨著音樂的鼓點不停地移動著,變換著那本不靈活的身姿。這個藝排的要求是眼楮盯著紙扇的方向,面帶微笑,紙扇隨著音樂的起落時開時閉。
「張一,還有王梅煥,你們那幾個人是怎麼搞的?說了多少遍了,眼楮盯著紙扇的方向,不要亂望。注意,注意,腳下,腳下……不要被人家的音樂給帶走了……唉!真要命!」前面的黑衣男子看來是她們的教練。
「再有幾天就上台表演了,你說你們怎麼還是這樣,注意听我們的音樂是《瀟灑走一回》,不要听旁邊的,他們那是,《高山流水》,唉!你說他們也在這瞎起什麼哄啊!」黑衣教練無奈嘆息。
「老師,要不明天我們拿點棉花來把右邊的耳朵堵起來,怎麼樣?你說離得這麼近,我沒辦法不听呀?」張一提議說,看樣子她也很著急。
「老師,要不我們晚上來練習,怎麼樣,等人都散了,我們再來。」
「這附近住著人呢,你們想擾民啦!」黑衣教練說……
「來,大家注意了。我們今天開始學習陳氏混元二十式太極拳的第三節白鶴亮翅,注意看我的步子和手法,听音樂一起來……」
一個童顏鶴發的老者正做著示範。看上去年齡能有七十多歲,紅光滿面,牙齒整齊,一顆不差。盡管上了年月,但「亮起翅」來卻是氣定神閑,步履輕盈。用他那一招一式向人們展示著生命在于運動和永葆青春的秘笈。
他的面前是一片一襲白衣的老人,有男有女,年齡不限,都是太極愛好者,他的學員。他們一個個使勁地照他的樣子比劃著,看上去學得並不輕松。
「太極講究的是定力,心無旁篤,一呼一吸都要淡定、協調,不能受外界干擾。」白衣老者邊到人群中糾正著學員們的動作,邊作解講,「李大媽,你的眼楮往哪邊看的,怎麼腳底下扭起了扇子舞了?李大媽,說你呢!」
「哦,該死,我听著那邊的音樂,心跟她們走了。」練過扇子舞的李大媽紅著臉一伸舌頭說……
「鮮紅的胭脂啦啦啦,小紅在家要媽媽,姥姥說,不要怕……」
「你輸啦!你輸啦!下面應該我來跳了。」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兩根馬尾巴翹在腦後,撲閃著圓溜溜的兩只大眼楮,得意地推開剛才那個腳下亂了步法的同伴,沖到兩根早已撐開的皮筋中間,岔開兩腿,步履靈活,兩根尾巴隨著那忽動的身形上竄下跳,繞人眼花。孩子隨著熟練的口訣邊跳邊說︰
周扒皮,皮扒周,周扒皮的老婆在揚州,揚州揚州賣冰棒,冰棒冰棒化成水,周扒皮的老婆變成鬼—哈哈哈哈!……
正值暑假,關在空調屋里一天的孩子們趁著太陽乏困的時候來廣場上瘋玩著,他們在兩根彈力很強的皮筋中間來回穿梭,上竄下跳,拿出看家本領,展示著各自的絕活,顧不得汗濕了衣服和紅透的小臉。
跳皮筋旁邊還有幾個孩子在踢著皮球,你來我往的,張張小臉漾著夏天般的燦爛。
這邊是幾對年輕人在打著羽毛球,你來我往的,隨著年輕人的凌空跳躍,球拍上下翻飛,白色的羽毛球在空中來回穿梭,發出「呼呼」的聲響。
「啊——!」
一聲慘叫,旁邊的一位扇舞老人應聲倒地。眾人紛紛上前探看。
「怎麼了?王大姐!」
「我的眼,我的眼」一個叫王大姐的老人流著眼淚,一只手捂著右眼,另一只手里死死捏著一個白色羽毛球。
「對不起,王阿姨,都怪我們不小心,這球打偏了。您的眼楮不要緊吧?要不,我們帶您去醫院吧……」年輕人嚇得不輕。
好在,這位王大姐的眼楮沒什麼大礙,只是多流眼淚罷了。
「唉!這個廣場太小了。平時打球不是打著人,就是球飛到旁邊人家的房頂上去了,要不就是打到南邊的湖里去了……」
「是啊,這人太多太擠了,做什麼都相互干擾,甩不開身子!」
眾人抱怨……
「哎呀!這不是孫隊長嗎?您怎麼到這來了?」下了班正路過廣場的時偉明一眼看到了站在一堆孩子旁邊的孫大隊長。
「哎呀!老時,時局長!」孫隊長激動萬分。兩人趕緊相互伸手緊緊握住。孫隊長習慣去掏煙,最後還是自己點了一支。
「孫隊,您不是住在城東那邊嗎?怎麼散步散了這麼遠啊?」
「不是,帶著孫女來玩皮球的。」孫隊長指了指身後玩得正歡的一個小女孩說「唉!沒辦法,孩子在家里悶得慌,那半邊天也沒個歇腳的地方,這不,就帶這來了。」
兩人在暢談著,不時一陣大笑……
「爺爺,我的皮球跑啦!爺爺,你快來看啦!」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子一臉大汗地跑了過來,使勁地晃動著孫隊長的一只大手,求救。
「皮球跑啦追回來唄!別搗亂,爺爺說著話呢。」孫隊長唬她。
「皮球跑水里去啦」小女孩眼淚下來了,撲漱的如珍珠滾落。
他們趕緊跑過去看,時偉明也跟了過來。
三湖公園與廣場中間是用白色的鐵柵欄隔起來的,鐵柵欄中間的縫隙恰好能通過那七彩的花皮球。此時花皮球就飄在水面上,隨著陣陣波浪已經蕩出去好遠了。
「算了,回家爺爺再給你買一個,好吧?」孫隊長哄著孩子。
「不嘛,我就要這個,我還沒玩夠呢。囈———!」孩子哭了。
那只花皮球像是故意淘氣似的,隨著水波時遠時近,忽閃忽閃地展示著它那浸水後更加艷麗的花面孔,但最終還是隨波遠去了。那有什麼辦法呢?他們只得望球興嘆!
這個廣場實在是太小了。
時偉明望著這一片地方,陷入了沉思︰說實話農村出來的時偉明,一直生活在「一望二三里,煙村四五家」的處處舒展的廣袤天地里,還從來沒有過因為一個地方空間小而讓人產生一種憋屈窒息的感覺。而今天他似乎有了這樣的體驗。
人人都往城里跑,說明城市自有它的迷人之處。但這城里什麼都好,就是有一點,人們整天生活在鳥籠一樣的商品樓里,見不著天,踩不到地,最憋屈的應該是孩子。
別說是在家里玩游戲,你就是拖個凳子,樓下立馬就有人來敲你的門︰擾民。當然除了天性好動的孩子還有退休無聊的老人,這城里家家整天關門上鎖的,想竄個門,你得先敲門,總是不方便的。因此實在需要有個去處。
天色將晚,幕色降臨。小廣場上的人似乎還是意猶未盡,時偉明知道兩個小時後,這唯一的空曠將會迎來更多市民的結集,喚起新一輪的人流高峰。
白領的上班族成天悶在空調室里,憋屈著心情,也閉塞全身的汗毛孔,晚飯後,他們就會成群結隊地走出斗室,睬著還沒有完全退燒的水泥路面,說著笑著抱怨著天熱,試圖找尋著那份來自大自然的恩賜,哪怕只是綠葉舞動的那一絲涼爽,讓那一陣似有似無的微風吹開閉塞的毛孔,叫汗水流個淋灕盡致無拘無束。
此時,看著老人孩子對大自然的那份依戀與親近,讓時偉明覺得自己有責任應該為此,也為這個城市做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