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大半天的曲折迂回顛簸彎繞,市政府的專車總算把楚豹良和殷由之他們兩個送到了計劃的目的地——木化縣木子鄉。
見慣了都市風光,生長在高樓林立處的楚豹良他們,面對著眼前低矮破舊的平房和簡陋的辦公條件,腦子里只有一個問號︰這是傳說中的鄉政府嗎?
下車後,或者說這一路上,面對光禿的山頭,人煙稀疏的廣袤田野,一種從未有過的蒼涼在殷由之的心頭潛滋暗長起來,她的心頭無意間有了些沉重和孤寂……
木子鄉的領導,對這一次坐著豪車而來的兩個衣著光鮮的年輕人,表面上是歡迎的,但內心並沒有生出什麼好感。
這個全市乃至全省最貧窮落後的地方,每年都會有熱血青年進步人士到此支援建設,他們有的是自願的,有的是上面派來的,但都是滿懷激情的來,灰頭土臉的走,當然也有春風得意地離開的,那都是「到此一游」的鍍金式,那是提拔干部的檔案需要。
何況這兩個年輕人下來的性質就是駐派式的,本身就是一對候鳥。特別是縣鄉領導早已得到電話告知︰來的這個男青年是市委楚書記的公子,女娃是殷副市委的親佷女。
他們早就為這兩皇親國戚安排好了最最上等的住處,派專人全天候二十四小時伺候他們,暗中保護著。上面的電話就是不說,他們也知道要是這兩人在此有個什麼閃失,哪怕是少了根汗毛,那木化木子這兩級干部恐怕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他們雖然嘴上不願意說出來,但心里都是同樣的想法︰這哪是什麼下派干部啊,分明就是兩難伺候的慈禧老佛爺!
鄉長是一位看上去就要退休的老頭,他的兩只眼楮盯著楚豹良脖頸上掛著的項圈看了一會兒,眼中掠過一絲不易覺察的厭惡。
細心的迪迪看在眼里,心頭涌上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她甚至暗恨自己太粗心,為什麼沒有早點提示他呢?要說在城里,男女生脖頸上掛著點裝飾,是最正常不過的了。何況楚豹良的那種平時都上凹在衣領里面的,一點也不惹眼,今天不知怎麼卻露了出來。
因為不想和他說話,她也就只有暗瞪著他,再罵︰紈褲子弟!
「請問前些日子來的時東然,現在在哪?」還沒等鄉長說話,殷由之便迫不及待地問了起來。
「哦,你是說上次來的那個年輕人啊,他今天又進山去了。」提到時東然,鄉長臉上總算有了自然的微笑,話也多了起來︰
「這小伙子,看上去平平實實的,骨子里倔著呢。不讓他進山,他偏要去,而且是每天都去……怎麼?你們認識他?」
「我們是朋友。」她說。
「什麼?他和你們是朋友?那……那你們是一起的?」鄉長大驚,隨即對著身邊的一個青年說「大牛,快快,你現在就進山去,把那個年輕人給我帶回來,一定要帶回來啊!路上注意安全啊!」
「鄉長,這天都要晚上,時干部也該回來了……」大牛遲疑著,那樣子他實在不想跑那山道。
「叫你去,你就去!哪那麼多廢話!你不知道他每天回來得都很晚嗎?這黑燈瞎火的,出了事,你腦袋不想要了吧!」鄉長發怒了。
大牛只得去了。
「這個時干部剛來的時候,我們鄉里就安排他在鄉里負責文秘工作。一次他隨我們進山,看到山里的情況,就非得要進山工作……
唉!我們也沒有辦法。不過說句實話,時干部這個年輕人可真是好樣的,听說他還是縣委書記的公子呢,可一點也沒有縣城公子哥的架子,對人可好呢。特別是對山里的窮人,教孩子認字,給他們帶水……就像對自己的親人一樣,那真的沒得說的。」
殷由之看了一眼楚豹良,楚豹良伸手理了理衣襟,無意中觸模到脖頸上的那根項圈,不由得往里面拉了拉。
「那他住哪啊?我們先去他住的地方等著。」殷由之提議。
「這……那還是算了吧。那只是個臨時住所,待會兒把他安排和你們靠在一起吧。」鄉長猶豫著說。
「那我們不住這里嗎?」殷由之好奇。
「你們的住所安排在縣招待所,我們這里條件太差了。這里住不得,住不得的。」鄉長來汗了。
「干麼安排我們住那里呀,我們是來這里工作的,又不是旅游的。不行,我們也要住這兒。」殷由之皺眉道。
「可是,可是,我們這的條件真的不行,只怕是怠慢了二位,還有你們的那個朋友,時干部啊!」
話說著,他們來到了時東然的住處,工作人員打開了宿舍的房門,這門一開,一股霉濕腐爛的怪味撲面而來。
「我的天,——這什麼味?」楚豹良趕緊捂住了鼻子。
殷由之看了他一眼,也覺得那味兒實在也是受不了,只得屏住了呼吸。
這哪是人住的地啊?十幾平米的土牆柴望平房,一張灰色的單人木床,一張黑枯枯的破桌子,旁邊是一條看上去四條腿不一樣長的破凳子,沆沆窪窪的爛泥地面,水生生的泛著潮氣……
兩個人的心沉到了枯井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