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留守女孩(29)
留守女孩(29)
沒等到下雨我就開學了,兩星期的麥忙假讓我的皮膚吸足了陽光,手掌上的血泡也早變成了趼子,我的臉黑得簡直能和非洲的兒童相比,女乃女乃說我一黑反而顯得健康了。照女乃女乃說的,非洲人都比歐洲人健康了,我覺得女乃女乃是在安慰我,我沒太在意她的話。當坐到教室時我的確感到身上有了勁,那股勁就像噴泉從體內直往外涌,這是以前從沒有過的感覺,我非常興奮,如果這時老師讓我們寫一篇關于麥收題材的作文,我相信我一定比城市的學生寫得好。
剛開學老天就下起了雨,誰家也不舍得讓地荒著,這時,播種比上學顯得重要,所以,不放假和放假一個樣,堅持在校上課的學生寥寥無幾。在校學生太少,老師無法講課,再說,老師也想在家播種秋莊稼,不得已,剛恢復的教學進程又停下來。從開始下雨,一連幾天都是淅瀝瀝的,又想下又不想下,就像小姐的哭泣,既矜持又持久。鄉親們既盼望著把地下透,又怕下濕了進不了地,家家都等得不耐煩了,干脆頂雨在地里播種。對于農民來說,這點雨不算啥,講究一點的頂多戴頂草帽或斗笠,或者披一塊塑料布,有的干脆光個背,任憑雨絲抽打。播種和收麥一樣,家家戶戶也都是全家出動,能拿動鋤的就錛坑,拿不動鋤的就往坑里面丟種子。至于丟什麼種子,那要看各家的喜好了,不過,大部分種的都是玉米,這是一種播種最簡單的秋莊稼,而且,也好管理,產量又高。張惠賢的弟弟跟在她媽後面丟玉米籽,她爸爸有力氣,但沒法拿鋤,他只能跟在她後面丟玉米籽,他丟玉米籽和別人不一樣,別人都是用手,他只能用嘴,他從兒子的瓢里餃一嘴玉米籽,然後再往外一次吐兩粒,吐完了再去餃一嘴,盡管他沒法錛坑,但他的腳也沒少出力,他怕兒子丟下玉米籽後將上面的覆土踩的不結實,造成種子懸空不出苗,他踩完自己的坑總是把兒子的也踩一遍。他還頗認真地說他點的玉米籽都是經過他的吐沫潤濕過的,出苗率一定高,張惠賢和她弟弟不懂育種的事,他們還真相信了他爸的話,事後,張惠賢提起這事還有點自豪的感覺。韓雪梅的爸爸沒法走路,他是爬著將玉米籽點進坑里的,然後再用手把覆土拍結實。王爺爺和他老伴也在播種,他老伴已上了歲數,再加上腳又小,走路顫巍巍的,總是落王爺爺一大截子,王爺爺只好錛一會兒坑,再返回去幫老伴丟一會兒玉米籽,然後把老伴踩過的覆土再踩一遍。我和女乃女乃都沒勁,只好過一會兒換一下,無論是錛坑還是點種子,都不是容易的事,干硬的土地經細雨浸潤後像鋪上一層黏黏糕,一會兒腳上就粘上一疙瘩泥巴,鋤頭上也粘上一疙瘩泥巴,用舉步維艱來形容這時的情景再恰當不過了,我們不得不干一會兒停一下,用手摳掉腳上和鋤頭上的泥巴再繼續干。女乃女乃讓我戴頂草帽,我說啥都不戴,不是我嫌戴上草帽顯得不美觀,說實話,這個年齡我還不知道啥叫美,啥叫丑,我只覺得戴上它憋悶得很,似乎那頂草帽把我和那個亦真亦幻的世界隔絕了,我只堅持披一塊朔料布,細雨打濕了我的頭發,順著發根滲進皮膚,真是暢快淋灕,我感覺我真正與大自然融到一起了,那種與大自然切膚之感讓你一輩子都忘不了。在這樣的環境里干活我有一種被掏空的感覺,雖然累一點,但我並沒感到憋悶,我反而覺得很開心,我覺得這時的田野很美。天空細雨蒙蒙,不像晴天萬里時那麼焦灼,也不像暴雨傾盆時那麼氣勢洶洶,她很柔,就像王母娘娘撒下的漫天絲線,給大地編織著美麗的夢;田野里的樹木悠悠地吸允著甘霖,遠遠地望去,一坨坨的郁郁蔥蔥,如果站在樹下,你能听到樹葉伸展的聲音;往四周望去,到處都能看到在雨中舞動的身影,那身影就像我和女乃女乃的復制品,但仔細看上去又不太像。這樣的天氣,這樣的勞作,我原本以為大地是沉悶的,但我卻不時地听到笑聲,盡管點進去的種子還未發芽,我感覺大地不像剛收罷麥的景象,田野又充滿勃勃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