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留守女孩(96)
留守女孩(96)
車子在大地上顛簸,張惠賢哭哭啼啼不止,我想勸她,但是,我覺得再多的話都是徒勞的,我只能默不作聲地陪著她。我是第一次坐小轎車,沒想到車里是那麼憋悶,再加上顛簸得厲害,胃里像翻江倒海一樣,我難受極了。張惠賢哭著哭著嘔吐起來,我讓車停下來,強忍著把她扶下車,下車後我也顧不上她了,轉臉就嘔吐起來,我嘔吐一陣子,似乎把胸中的郁悶都倒出來了,我呼吸幾口新鮮空氣,腦子稍微清醒一些,我又趕緊轉過身照顧張惠賢。她早晨沒吃飯,干嘔幾下也沒吐出來東西,我看她的臉色煞白,想陪她在路邊多休息一會兒,可是,管事的說再不走就趕不上時辰了,兩個娶女客又連拉帶托地把我們弄上車,我有一種被綁架的感覺,連呼吸新鮮空氣的自由都沒了,眼淚不由自主地滴落下來。
車子在鞭炮轟鳴中駛到目的地,張惠賢被人們連推帶搡地弄到院子里,我想貼身護著她,可是,我硬是被嬉鬧的人群擠到後面了,後來,我被安排到貴賓席上看他們舉行婚禮。在婚禮當中,張惠賢不是被這個推一下,就是被那個按一下頭,她面無表情,不吭不哈,任人推來搡去的,仿佛一個供人們練拳擊的橡皮人。讓主家看來,這很熱鬧,但是,誰能體會到那熱鬧中帶著多少辛酸。張惠賢才十七歲,對于城市的孩子來說,這十七歲意味著什麼,這正是她們坐在明亮的教室里求知的黃金年齡,可是,她已經步入婚姻的地獄,戴上婚姻的枷鎖。我知道國家婚姻法規定,像她這個年齡是不允許結婚的,但是,大人們明明知道這是犯法的,為什麼還偏要去做呢,為什麼就沒有人來管呢。我也听大人們說過,農村里都這樣,法不責眾,只要沒人告,不會有人來管這事。可是,誰又會去告呢,我常听大人們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門親。連張惠賢自己都沒有爭取自由的勇氣,連我這個好朋友都沖破不了這個道德的防線,那麼,誰又會為了與自己不相干的事去得罪人呢,我弄不明白,為什麼法律在這種道德面前顯得是那麼軟弱無力,人們守護這種道德的本身是不是道德的。吃過喜宴,張惠賢含淚把我送出門口,她中午飯又沒吃,經過一上午的折騰,她更加憔悴,話都幾乎說不出來了,看著她那樣子,我難受得直想哭,可是,我又怕引起她更痛苦,我忍著淚走開了,帶著對她的掛念,帶著無數的惆悵離開了她。
我精神恍惚地回到家,女乃女乃見我就問婚禮辦得熱鬧不熱鬧,我沒好氣地說︰「熱鬧,將來,我寧願一輩子不嫁人,我也不要那種熱鬧。」女乃女乃不敢再問我,而自言自語道︰「這孩子,送一趟親,怎麼像去了一趟地獄似的。」我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受,也不想再對女乃女乃撒氣,我又靠在那棵老榆樹上,對著殘陽發呆。那殘陽漸漸下沉,柔和的光線漸漸收縮,當最後一抹殘陽消失在天涯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了女乃女乃還沒有吃飯。我匆匆回到屋里,「女乃女乃,您餓壞了吧。」我邊說邊準備做飯。女乃女乃說︰「不著急,中午是你高嬸給我送的飯,我吃得飽,還不餓呢。」既然女乃女乃吃中午飯了,我就沒恁著急了。說來也怪,只從我不上學了,我回到家就沒做飯的緊迫感了,希望女乃女乃好起來的**也沒那麼強烈了,但是,每逢無事干的時候,我心里都特別空虛,特別是到了晚上,我就像一只被打暈的蒼蠅,這兒坐一下,那兒站一會兒,不知道該落到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