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太祖教導我們說,凡是有人群的地方,就有矛盾和斗爭,這話說得太有道理了。往趙宗彪家里拉專線的時候,李得成再次站出來作梗。說這是特權,是置廣大的社員群眾的利益于不顧,堅決不同意——他先前還不知道有這麼一回事兒呢。
這一次,趙宗彪發作了,指著李得成吼道︰「我看你完全是管得寬,這拉線是電站和電工員的事,要你瞎操個什麼心啊?你想破壞我們加工廠的生產,你也不想想,人家電工員會听你的?有本事讓他們給你家拉一條專線,我倒是沒有意見。哼哼!」
張雲天又把李得成等幾戶有意見的喊到一邊,說我代表公社肯定要支持供銷社的加工廠,這不是支持我的興子趙宗彪,這是第一;第二,你們沒發現呀,這次拉電線,聯系電站,他趙宗彪兩口子那是披星戴月、嘔心瀝血啊,即或他們多少佔了那麼一點兒便宜,我看也在情理之中。沒有趙宗彪的跑跳努力,你們趙家莊的電,連影信兒也沒一個……
李得成悻悻的說︰「他們是干部,這些都是應該做的,為人民服務嘛。」
「你也是大隊干部啊,這次拉電線,你又做了一些什麼?你就不能為人民服務嗎?我勸你,什麼事情都不要做過頭了!你跟趙宗彪斗了幾十年,還沒有斗夠啊,就不能消停消停?」
李得成雖然不服,但看著趙宗彪那勢在必行的氣勢,曉得再爭下去也無益,只好作罷。
兩台變壓器,李得成管一台,黃四毛管一台,兼收費。張雲天和電站的人做出安的排。
那位說,張雲天怎麼會讓趙宗彪的兩個老對頭管起了電來,這不是要給趙宗彪一個好看嗎?殊不知,農村鄉下,這管電的人,必須要有點厲害的人管才行,你說讓李德財管,行不行呢?有可能讓別人把電偷光了,也有可能一分錢的電費都收不起來!
李得成將變壓器周圍砌了牆,裝了門,刷了漆,上了鎖。他心下想,這回在用電上,我李得成該有了充分的話語權了吧,也當一回小電霸試試,你趙宗彪說不定還有求我的時候呢4我到時候作踐你。
這電一通,整個村莊就變了一個樣兒。這之前,好些人家連煤油也買不起,還用油亮子照明呢。天一黑,大部分人家都是亮堂堂的,電燈光照得人直晃眼球。
因為怕繳電費或根本沒有電費交的人家,如李德財這樣的,就幾間房安一顆燈泡,還盡量把瓦數減小。
只有趙宗彪和李得成家里一是燈泡安得多,瓦數也大,連廁所里也安了電燈,屋檐下都還安了路燈。
趙宗彪家里本來有一部收音機,平時听一听新聞,听一听鄧麗君、李谷一、李雙江的歌曲,也還有點熱鬧。這通電了,應兒女們的要求,買了一台收錄機,音量比收錄機雄渾多了,音色也美妙多了,也大多了。
他和譚妙芸不大愛開,只偶爾听听新聞,兒女們放學一回家,總是把音量開得大大的,直振耳鼓。連家具好像都在震動。家里也就顯得很有氣勢,很熱鬧了。
小兒子趙炯就常常引了一班小把戲到家里來听,看一看西洋景,挺神氣的那種。
連李得成的小丫頭也被拉來了。她回家要爹也買一台,被胡麗瓊莫名其妙的痛打了小丫頭一頓,女女圭女圭很委屈的哭了半天鼻子。李得成的臉上就很難看。
趙家莊的電燈終于亮了,時間也就接近年根前,又要開始一年一度的年終決算了。趙維在公社開完決算會回來,問趙宗彪對年終決算有什麼指示。他是一個實用主義者,沒有去問ど嬸娘譚妙芸。
趙維一問,趙宗彪立即想到兩個人,一個是李得成,一個是黃四毛。趙維表示李得成的工分怎麼記,公社已有明確指示︰修公路期間,每天按同等勞力靠,他當靠一等。回來以後的,他是大隊民兵連長,按誤工計酬算。
趙宗彪囑咐︰「你讓李解放注意,一定別給他李得成算重了。那黃四毛,公社是不是也有指示啊?」
「只二姑爺打了一個招呼,要給他按照大隊干部算。」
「不行,那是他張雲天個人的意見!」趙宗彪一定要給黃四毛一個好看,哪怕他是李解放的妹夫!
「那怎麼算呢?」
「和一般社員一樣!」
「那……」趙維有所顧慮。
趙宗彪武斷的打住︰「不要說了!」
…………
那黃四毛當然不干了。他先是找到譚妙芸大吵大鬧一番,說你們這是故意整人。譚妙芸說這是大隊干部的集體意見,你有看法,你自己找公社干部來解決嘛。
他就真去把張雲天找來了。張雲天也向趙維一樣,不問譚妙芸,直接問趙宗彪怎麼就不給黃四毛按大隊干部一樣記工分呢?早就給趙維打招呼了的。
趙宗彪反問︰「那你說,他黃四毛是大隊干部嗎?」
「怎麼就不是呢?我提議的,當時公社葉書記也同意了的。」張雲天振振有詞的回答道。
「那你們公社給他出工分吧!」趙宗彪強詞奪理。
「你怎麼不講理了啊?有你這麼說話的嗎?」張雲天很生氣。
「你才知道啊,我早就是這樣說話的。你們公社要更改干部,至少要通知我們大隊一聲吧。」趙宗彪也有氣。
「就算沒通知你們,是我們的錯,他黃四毛的工分一定要加起來,他是奉人之請,還做了不少工作的。」張雲天堅持。
「多勞多得,勞動一天算一天,他的工分一分也不能加!」趙宗彪固執己見。
張雲天忍無可忍,譏諷道︰「呵呵,趙宗彪,你好像還不是大隊書記吧?」
趙宗彪反應很快︰「呵呵,那你為什麼要問我呢?哎,你好像也早不是公社書記了呢。」
譚妙芸反應也快︰「這就是我們大隊的意見。我們大隊只承認李得成,不承認黃四毛。哪有一個大隊承認兩個民兵連長的,那不全亂套了嗎?」
張雲天解釋道︰「當時情況特殊,李得成走了,差人了不是?」
「特殊情況也是你們一手造成的,你們就要負責!」趙宗彪依然一口咬定。
「你們承認一個是吧?那好,李得成離開這段時間,黃四毛代他做了工作的,你們給他加上。」張雲天心說退而求其次吧。
「李得成去縣城修沿江公路,也是擅自行動,大隊不知道。」趙宗彪真想給黃四毛一分都不加。
「公社、區里都同意了的。」
「你們這是拿大坐人!」譚妙芸有些生氣。
「這都過去了的事,還有什麼說的必要嗎?今後注意注意就是了。」張雲天苦笑著勸道。
黃四毛一估算,李得成不在的時候,自己多半時間在生產隊勞動,反而是他回來了,自己為大隊做的事情還多些。那李得成什麼事都要他做,說「你是副連長呢,你不做誰做?」
這倒好,整個幫忙了啊!他表示自己很委屈。
趙宗彪對黃四毛一直與自己對著干,早已深惡痛絕,搶著說︰「他回來以後你還在做大隊的工作,你看是誰請的你?」
「首先是張書記請的我,讓我當紅旗大隊民兵副連長;李得成回來以後,他本人也請了我的。」
「這不結了,你找他們吧!閑話少說!」
「趙宗彪,你、你太狠了,我這大半年不是白忙活了嗎?」黃四毛氣憤之極。
「你比我還狠。你覺得委屈,你找李得成,我們只認一個連長,你記了工分,他就沒有,你看他答不答應?」
「這不是我和他私人之間應該糾纏的事。」
「這就是你們私人之間的事!」
「我還幫你們拉電線了的。」心說是你自己親自組織的,這回你該承認吧。
「拉電線期間,給你算一個月的大隊干部。」趙宗彪快人快語。
這一次,趙宗彪兩口子算是完全沒有給張雲天面子,他覺得黃四毛信任自己,去把自己叫來,想刨一點本轉來,沒想到是這樣一個蔫下場,自覺老大無趣。
他這時候心想,當初架電線的時候,自己一心一意為他們兩口子著想,沒想到原來遇到的是一只白眼狼!從趙宗彪兩口子對自己的態度上也可以看出來,自己在趙家莊人的眼里,已經一錢不值,便有了江陽日下的感覺,也許預示自己的政治使命從此完結了……
李得成管了電,他覺得比當書記還牛逼。他興趣一來,隔三差五就把電給斷了,別人一問,他或說是電站拉閘限電,或說電站在蓄水沒送電來,或說變壓器出了點兒小毛病,正在檢修……
特別是人家家里有個什麼事的,如紅白兩喜,或來了貴客什麼的,或殺豬時,你若不事先打一個招呼,送點兒送禮,關鍵時刻,他就給你停了。讓你欲哭無淚。這台變壓器的群眾苦不堪言,說還不如沒有電,也不做這個指望了。
見沒人和他較真兒,李得成樂此不疲,看到一張張愁眉苦臉,或捶胸頓足者的小樣兒,他心里樂開了花,很有成就感。
受害最深的當然是趙宗彪的加工廠,機器正在運轉,面粉、面條正從機器里源源不斷的流出來,「嘎巴」一聲電停了,機器發出一陣哀鳴,停止了運轉,工人們喊天不應。
等大家急急忙忙給柴油機加了油,重新把機器發動起來,電他媽又來了。有人就說這電真他媽的邪乎啊,好像在跟我們捉迷藏,好像故意與我們作對。一次又一次,這讓趙宗彪也起了懷疑。
那天,錢四海來到趙家莊,和趙宗彪算賬、計劃明年的工作。正事談完了,正在喝酒的時候,電又停了。
趙宗彪就讓趙維去問問李得成是怎麼回事?李得成故伎重演,說電站蓄水限電。錢四海說,這段時間沒听說限電呀,我們公社那邊沒有停呀。趙宗彪想,莫非是電站專門把我們鄉下的停了啊?
錢四海對趙宗彪說,不著急,我明天回去了專門給你問問,說不定是李得成在搗鬼,反正他又不是按收的電費的多少領工資的!
這一停電,兩人連喝酒的興趣也沒了,勉強吃了點飯,洗了洗,就睡了。趙宗彪心里把電站一頓好罵。
很快,錢四海的信息就反饋回來了︰電站根本沒限電。趙宗彪這下心里有數了。
要過年了,加工廠趕著加工面條、餅子,川流不息的人,不光本大隊的,還有不少外地的,因為他們廠加工的產品質量好。趙宗彪和錢四海有一個政策,效益好,工人分的紅利就多,不是拿的固定工資,而工人給生產隊上交的副業款是一定的,為了多掙錢,大家便甩開了膀子干。
陡然電停了,引起一片噓聲,不少來換面條,打餅子的顧客,非常失望,有的都等了幾天了。工人們也罵了起來。
李援朝哭喪著臉找到正在挖 的趙宗彪,說該死的電又停了,廠里等了幾十人。
趙宗彪丟下鋤把,對李援朝說︰「你去讓李得成把變壓器的門打開,我們去看看。」
也在另外一個地方挖 的李得成,他和趙宗彪不在一個班,對李援朝說︰「電站限電。再說了,這機房重地,是說看就看的呀?各行有各行的規矩不是。」
李援朝討了個沒趣,回來向趙宗彪復命。趙宗彪曉得李得成是故意的,就更要看看了!
他親自去找李得成︰「停電了,你把門打開,我們看看。」
這回李得成沒說不許人看的話,而是說,鑰匙好像被胡麗瓊給弄丟了,二天再找找。胡麗瓊不知情,急著說︰「你自己丟了,莫怪我!」
趙宗彪很生氣︰「你這是存心啊!」
「反正是丟了,信不信由你!」李得成明顯底氣不足。
趙宗彪氣呼呼的把加工廠的一班人還有部分喜歡鬧事的人帶到變壓器前面,準備破門而入。
趙維提醒︰「還是讓李得成來開門吧,怕他到時候他反咬一口。」
趙維找到李得成說︰「你趕快過來看看,變壓器的門好像被什麼人給弄開了。」
李得成飛飛的跑回來,見門沒有開,只是門前圍滿了人,趙宗彪虎視眈眈。
「趙維,你開什麼玩笑,害得我瞎跑了一趟!」
趙維怯怯偷笑。
趙宗彪大聲問︰「李得成,你到底開不開?」
來者不善,答者有余︰「你耳朵聾了,我說了,鑰匙弄丟了。」
趙宗彪再不說話,飛起幾腳,把門踢塌了,眾人涌進去一看,電閘被赫然關閉了。
「趙宗彪,你一個小小的生產隊隊長,就敢踢我變壓器房子的門啊,你想搶劫呀,你給我賠門!」李得成急得手忙腳亂。
「我賠你媽的灶門!我不光踢門還要踢人呢。」趙宗彪回過頭,不容分說「啪啪」兩個響亮的耳光就打在了李得成的臉上,「狗日的,你給我說清楚!你隔三差五關閘,影響生產,影響群眾生活,你搞破壞,你居心叵測,你頭上長瘡腳下流膿,壞透頂了……」趙宗彪狂怒,口不擇言。
李得成被打懵了,虎著臉,喃喃自語︰「可能是我那個調皮的兒子李勇開的玩笑,他早上剛剛到學校去……呵呵。」
「那以前呢,你兒子可是在學校住讀呢!」
「呵呵,以前是電站限電。」
趙宗彪大聲吼道︰「李得成,你不要再狡辯了。現在大家看怎麼辦啊,你要給我們賠損失。」
加工廠的人吼道︰「賠損失,賠損失!」
「有時候的確是電站的問題。」李得成小聲辯解。
「你今天還不是說是電站限電。」趙維反駁。
「我是懷疑的。」
趙宗彪看著隨後氣喘吁吁趕來的譚妙芸︰「你是書記,這李得成故意關閘,破壞我們加工廠的生產,影響群眾生活用電,你說該怎麼處理?」
譚妙芸臉一紅︰你這是讓我吃洋相啊,哪件事不是你在做主,這個時候拿你老婆開涮啊!真是的!但問起來了,總得說一句什麼吧。她看著周圍的群眾︰「你們大家伙兒說說,李得成該當何罪?」
「再不能讓他管電了……」
「就是李德財管,也比他強,他至少不會挖起坑坑了害人。」
「最好還是讓趙佳管。」
「賠損失,賠損失!」加工廠的人喊。
「開他的批判會……讓他做檢討。」七嘴八舌,吵吵嚷嚷。
趙宗彪也想把這個家伙換掉,可那好像還不是大隊的權利哦。他李得成、黃四毛管電是由公社和電站定的,得通過他們才行。但是這次不能就這樣放過他,得給他一個深刻的教訓,讓他再不敢亂來。
他對李得成說︰「你這個人的心腸太壞,的確不適合管電。」
李得成面色如土,急忙彎腰對譚妙芸說︰「原諒我一次吧,再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
趙宗彪提出要求︰「因為你時不時倒閘,我們加工廠損失慘重,要讓你全賠,你也賠不起;但你必須象征性的做出一定的賠償,這是一個態度問題。」
「賠多少?」李得成有幾分惶恐的問。
「至少一百塊!」
李得成心說老子差不多半年也就掙百把塊,你要照單全收啊,心也黑了點兒吧,也狠了點吧!一時猶豫不絕。
「你不願賠損失,好,那就換人!」趙宗彪不想給他半點喘息的機會。
「我賠還不行嗎?就一百塊。」
「拿來!」趙宗彪伸手要。
李得成連忙回去拿了錢,交給趙宗彪。趙宗彪領著加工廠的人,揚長而去。回去就把這個錢立馬給大伙兒分了。
李得成等圍觀的人群散了,從家里拿了工具,「叮叮當當」修理被趙宗彪踢壞的門。老婆胡麗瓊木著個臉在旁邊幫忙搭一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