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七章一樣生百樣死(下)
趙維陪著縣公安局的人,第二天下午才到。因為各單位已經年節後上班了,所以來的人較多。當然派出所的人早已先期到達,保護現場。
縣局的人听了有關介紹,做了相關的工作以後,招集相關人員開了一個臨時會議。
在這個會上,趙宗彪和姓陳的代表圍繞老陳是怎麼死的,陳寶山當不當負法律責任展開了激烈的爭論。
趙宗彪說,這幾時放的火,幾時打的人,又是幾時死的人,相信大家都清楚,怎麼說是寶山他們兄弟活活打死的呢?
陳姓族人分辨說,雖說不是當場打死,但自從被打以後,我們的老陳同志就沒有喝過一口水,進過一粒食,說過一句話,不是打死的又是什麼?打人以後,派出所的同志有第一手材料呢。
趙宗彪強辯︰「我懷疑,這老陳放了火,雖說出了氣,到底良心不安,後人又堅決反對,心情憋悶,急死了,氣死了,也未可知。你們硬說他是打死的,你說是哪一棍,哪一石頭致的命?他三兄弟,誰又當負主要責任?」
「不管是棍也好、石頭也好,都是他們兄弟打的,不是別人,此乃其一;其二,不管是誰致的命,跑不出他哥仨,總不會是你、我吧!呵呵。」
「我也沒有說是你們呀?你總不能讓公安局把哥仨都抓走吧?我請求法醫鑒定死因,我們不能光憑嘴巴說……老陳心髒有毛病。」
「這老陳沒听說有心髒病啊……」
「你沒听說,不等于他就沒有這個病……」
公安局的同志點點頭,知道這個趙老板還懂一點法律,表示,我們也認為,打人不一定是導致死人的直接原因。
趙維說︰「這樣爭下去也不是個事兒。最好,我們先請求法醫鑒定一下死因,再追究責任。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既然地方首長發話了,大家也就沒有再表示不同的意見了。只是法醫表示,今天天已晚,只有等明天了。
當天晚上,趙宗彪和趙維陪公安和法醫吃了一頓飯,與頭頭腦腦喝了幾杯,並貌似不經意的簡單的溝通了一下,說老陳有心髒病,打人的最大孩子都還不滿十八歲,還希望領導們手下容情。
他們都表示,一切等明天解剖以後再說,請趙鄉長、趙老板也不要過于擔心,我們有分寸的。不過,他們也提出,接到了一個叫李得成的投訴,說姓趙的打死老革命,一定要嚴懲,不是廣大人民群眾決不答應。
趙宗彪和趙維對視了一眼,笑一笑,說你們忘了,那個家伙年前才從你們的看守所放回來,還是我親自去接的,他持槍威脅呢。他這是攜私報復,不要理他!
自然,趁沒人注意的當兒,趙宗彪給相關人員送了紅包。
吃早飯以後,進行解剖。把死人平放在一塊門板上,月兌了個精光,用一塊布遮住。跟殺豬沒有什麼兩樣。這是新鮮事,周圍的人里三層外三層圍了一個嚴嚴實實。
臨到法醫動刀子的時候,老陳的小女兒陳傳月不干了,哭喊著阻止︰「我苦命的爹呀,你死得這樣慘,死了,還要挨刀子啊,還得不到全尸啊……」
法醫看著趙宗彪,趙宗彪眉頭一皺,沖趙宓使一個眼色,趙宓去拉扯老婆。老婆哭喊著,就是不听勸。
趙宗彪舌頭在嘴唇周邊游走了一會,吼道︰「趙宓,你一個大老爺們,自己的老婆都管不住啊?像個什麼話,真讓她妨礙執法呀!」
沒有辦法,趙宓知道此時的厲害禍福,給了老婆幾耳光,把他拉出去,守著。
法醫動手了,像庖丁解牛一樣,他熟練的打開顱腔,對那幾個洞進行鑒定,並指給周圍的人看,顱腔並沒有受到傷害,可能是小孩子力氣有限,只是皮外傷,他說。旁邊有書記員趕緊記錄在案。
又打開月復腔,人的肌膚,內髒跟豬啊、狗啊全無二致。翻找了一會,法醫把心髒割下來了,又指給大家看,這上面已經腐爛,還有水泡,病了很久哦,這大概是死因。
他用一個專門的膠口袋小心翼翼的把壞了的心髒裝好,說,最終結論,要化驗以後,由專家來做。然後縫合,將尸體轉移走。
法醫鑒定完成,公安找趙維和趙宗彪,說對不起,不管怎麼說,死了人,我們還是要把陳寶山帶走,因為他最大……詢問的性質。呵呵。趙宗彪不同意,說法醫鑒定都說了,老陳的死與擊打無關,怎麼還要把小孩子帶走?
公安局的領導說,法醫的話,只能說明擊打不是致命的因素,並不能說,擊打與死人毫無關系。請你們配合一下,也要平息一下民憤。
趙宗彪搖頭,趙維給小老虎どど使了一個眼色,說就這樣吧,你們很辛苦,今天在鄉政府過夜,明天走……
「那我也回鄉政府。」趙宗彪依然不放心。
趙維意味深長的點點頭。
寶山被帶走的時候,他的女乃女乃撲過來找公安局的人求情︰「警察同志啊,他爺爺的死,與我的大孫子無關啊,我能證明。你們放了他吧,求求你們了,他還是個孩子啊!」
公安局的負責人態度很好的說︰「老人家,我們記住了你的話,我們還有法醫鑒定呢。我們帶陳寶山,是去問話,你放心哦。」
趙宗彪在上車之前沒有對抽泣的趙卓兩口子以及那兩個小子說什麼,只對趙佳說,準備後事吧,人是要入土的,入土為安。我今天晚上或明天早上就返回。
趙佳點點頭。
警車呼嘯而去,卷起一片煙塵。
陳寶山被帶到鄉政府,公安局的人又象征性的詢問了一些細節,教育了他一頓,就讓他在趙維屋里等。晚上吃飯的時候,趙維和趙宗彪都為陳寶山求情,法醫也幫腔。縣公安局的人狡黠的笑笑,說我們知道這里面的厲害,只不過做做樣子,讓陳姓人稍安勿躁,不會帶走的。如果鑒定結果對你們不利,那就又是另一回事了。呵呵。
「那我能不能今晚把他帶回去啊?」趙宗彪問。
「不行,你至少明天或後天才能讓他回去,連電話也不能往家里打。我們還不知道那個李得成會不會搞事呢。」
趙宗彪吃飯以後,安慰了一陣寶山,讓王青春好好照顧他,怕家里擔心,就返回了高家莊,安排喪事。
到底鬧不鬧夜,眾說紛紜,莫衷一是。趙宗彪表示,這個家伙依罪當死,但鬧夜,是做給別人看的,是顯示後人的。就由趙卓兩口子做主吧。
陳傳香說我听他爹的,家里都成這個樣子了,還說個什麼!
小老虎どど都這樣說了,趙卓就有心拖出去埋了算了。但趙宓和李援朝兩個女婿說,我們做後輩的還是該來看一看信呢,鞭炮還是當炸一點吧,紙錢當燒一點哦。
「那你們回去準備一下,晚上來看信吧,反正有飯吃就是。」趙卓沒情沒趣的表示,他還在擔心自己的兒子呢。
見狀趙宗彪悄悄對趙卓夫婦說,你們那個小子,恐怕明後天就要回來的,你們抓緊安排自己這方面的事吧,盡量安排得體面一點,要用錢,說一聲。
來看信的主要是兩只人馬,趙家莊的兩個女婿李援朝、趙宓,加上趙卓的後族,再就是趙卓岳母的後家,再差不多就是跟前塊鄰了。
應該說趙家莊還算來得熱鬧的,鞭炮火藥,雷鳴一般,持續了很長時間。除了姑娘女婿,趙家莊沒有一個人磕頭的,當然也沒有孝子回拜。
趙宗彪沒有回趙家莊,在這里當起了知客先生。他現在唯一的想法就是把亡者送上山。跟前的人來晃了一下,覺得無趣,早早就走了。太冷清了,趙宗彪便組織趙家莊的人跳了幾圈,見大家一個個懶洋洋的,也就罷了。
有意思的是,李得成也來了,他一方面給李援朝搭伴,畢竟他還與陳傳貴有過一腿,死者算他一個準岳父喲。他還和老陳一起當了這麼多年的大隊干部,也算兔死狐悲物傷其類吧。他一直堅持到人上山,才走,著實讓陳傳貴感動了一把。
陳傳貴心細,還秘密請陰陽先生看了看地勢,說取什麼什麼方向發二房。她秘密對丈夫說了,李援朝嗤之以鼻,說,人都這樣死法,他還會保護後人啊?笑話!但經不起女人一再糾纏,還是依了她。向趙卓、和趙宓建議,取什麼山向,定什麼字頭。要前有照(水潭),後有靠(山前),且墳頭不能對著明晃晃的白岩……
趙卓心灰意冷,一切都依你。趙宓見老婆哭得死去活來,也沒有心思管這些事了。
人上山的時候,陳傳香表情木訥(她不知道自己對父親應該持一種什麼感情)抱著靈牌;陳傳貴不敢有表情,她對死者,是既愛又恨,看了看丈夫,冒著危險給父親把頭板正,給棺材上面撒了一杯土,叫蓋棺論定吧。
最傷心,最激昂的還是小姑娘陳傳月,她追著棺材哭號,在墳頭哭天搶地,淚落如雨,聲音都哭嘶啞了。她不敢譴責大姐一家,只訴說自己的爹苦命,不僅死得慘,連尸身也沒有保全。還幾度哭暈死過去了。老太太面無表情,在家里和大姑娘一起幫廚,幫忙的回來還要吃飯呢。
在人上山以後,他找到趙宗彪說,我對女婿、外孫沒有意見,我現在偏偏倒倒一個人,給你說一聲,我還是要跟著女婿、女兒過的呢
趙宗彪說,那是天經地義,沒有半點問題,有什麼事,找我!
對老陳的死,大家議論紛紛。有既不姓陳也不姓趙的人,幸災樂禍的打趣兒︰「天上雷搞搞,地上專打燒火佬(**者)。」但有一點,大家是一致的,那就是人生在世,一樣生,百樣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