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第二章哭喪婆的故事
死了人哭喪本是經地義，但是，專門替別人哭喪並以此為營生手段，卻是
我們這個川西地區的一個古老而獨特的民俗。其盛行于解放前，解放後個別特別
閉塞落後的山區零零星星有。
哭喪婆的故事，我最初听老人們擺的龍門陣，川西個別地方志有點記載。干
這種活的一般是中年婦女，家里多為舀水不上鍋了，她們的身影和極尖利的哭聲，
常常出現在有錢人家。因為窮人家死了人是請不起哭喪的，草草處理了事，淚一
抹又該忙生計了。而只有富人才請陰陽先生看風水做道場，竭盡「孝」道，多則
七七四十九，少則三五，排場大小要看家業。
于是，哭喪婆也應邀而來，哭喪是道場中的突然插曲，是出殯下葬的主題歌，
哭喪婆便引唱領唱人，是將喪事推向**的核心人物，有了她出色的表演，能引
來更多奔喪者的悲傷與慟哭，哭得昏地暗，才夠水平夠味道，才盡了「孝」道，
才能給生者以感動，給死者在九泉以慰藉。
哭喪婆的報酬以其表現而定，像演員唱戲越投入越好。她們練就了一副好嗓
門，尖利而響亮，又極震顫人心，聲音高低長短或抑揚頓挫，掌握得恰到好處，
充滿了哀傷與淒切。根本听不出來假傷心的味道，不知情的還以為是她爸她媽她
姑爺……呢！哭的時間也是有講究的，往往看主人大不大方，哭的時間再長但決
不能傷了聲帶和元氣，否則，「拜堂腿就軟」，下碗飯咋吃？
流淚是當然的事情，不能干嚎，鋼要用在刀刃上，蓋棺和下葬要淚如雨下，
伴著捶胸跺腳、呼搶地，引得家人悲痛如絕，逗得眾賓客和鄉鄰也垂淚失聲。
特別是在蓋棺時要帶頭和家人奪錘搶釘，把住棺材口，勸也好拉也好都無助于是。
下葬跌跌撞撞撲入墳坑長跪不起，任憑塵土灰，賢親孝子紛紛效仿，于是眾人
拖的拖、拉的拉，一邊是劈里啪啦放爆竹燃燒靈房子花圈，一邊是悠長淒涼的嗩
吶聲、慟哭聲，這喪事道場就算到了**，墳塋壘起來了，哭喪婆的工作就此宣
告結束。
奔喪的人群漸漸散去，路上有嚶嚶嗡嗡的啼哭聲，那絕對不會是哭喪婆，因
為戲已經演完，她的臉上已經雨過晴，她便反過來勸其家人了。
剩下的便是入席吃喪酒，少不了能說會道的哭喪婆勸酒勸吃。人們的心情漸
漸釋然，哀傷從席間緩緩飄逝，肚子果真有點餓了。酒足飯飽之後，主人便拿出
一個四四方方的白紙包，將酬金塞進哭喪婆的腰包。主人此刻不會吝嗇而虧待了
勞苦功高的哭喪婆，況且，誰願意死了人再遭人罵娘呢？哭喪往往都會滿意而歸。
主人不能送她出門，更不能說聲「謝」字，絕對不能說「來耍」之類的挽留
似的客套話，因為謝哭喪婆是對死者的不敬，讓哭喪婆再來，豈不是犯了大忌—
—等于在咒家人「快死」。
誰要是在平時在路上踫見哭喪婆，誰就會覺得晦氣，所以，哭喪婆極少出門，
那會遭人白眼，被人說成「倒了八輩子霉」，每每這時，哭喪婆的眼淚只有往肚
子里滾。
听完這個故事，我除了驚嘆哭喪婆卓絕的表演才藝之外，更為她的可悲可憐
而黯然神傷。人世間不知道還有多少哭喪婆的故事在上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