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十二、山高皇帝遠
王麗紅不能與王斌結婚,這是王家窪上下的共識。
一個地主的女兒、小寡婦,怎麼能跟一個有文化的城里來的知青結婚?
王斌一定是昏了頭。
王麗紅果真是個狐狸精,他不知道用什麼法力迷惑住王斌?
大隊書記苟懷文找到王麗紅,他嚴肅地對王麗紅說︰「你不能跟王斌結婚。」
「為什麼?」
「結婚也可以,但是,有兩個條件。」
「什麼條件?」
「第一,你與王斌結婚後,要保證繼續跟我來往,如果你不能保證,你就遠嫁他鄉。否則,我不給你開介紹信;第二,你如果不答應我的條件,我就把你的事告訴王斌,說你跟我睡過覺。」
王麗紅對這一點早有準備,但是,從他口里說出來,她還是感到吃驚,她還以為書記是正人君子呢。
事實證明,大隊書記是個小人。她不能答應苟懷文提出的兩個條件。
她眼中含滿委屈的淚,痛苦地望著左右著她幸福的面前的這個男人,這個苟懷文,感到自己猶如待宰的羔羊。
「你答應不答應?」
沉默。
「你如果答應就點點頭。一切都好辦,我是言而有信的人。」
什麼信?
王麗紅沒有點頭。
她知道這點頭意味著什麼,這是很重要的左右自己的大事。
「你答應不答應?」苟懷文又靠近她幾步,長滿胡茬的黑臉幾乎要貼到王麗紅嬌女敕的白臉上。
王麗紅本能地往後退去。
苟懷文突然伸手摟住她,王麗紅嚇得身體激烈一抖。
苟懷文安慰她道︰「你別害怕,我不強迫你,我從來沒有強迫別人做什麼事。」
王麗紅驚恐地望著他。
「你同意還是不同意?」苟懷文口氣軟了許多,溫柔許多,但是,仍然緊緊地抱著她。
無言。
「好吧,我不催促你,你仔細想想,想好了再告訴我,行吧?」苟懷文又放開她。
王麗紅猶如月兌網之魚,轉身便走。
她感到心驚肉跳。
這事她不能讓王斌知道。她不能答應苟懷文提出的條件。但是,她又不敢當面說出來。
夜幕降臨。
勞累一天的王麗紅無力地躺在炕上,此時,她感到身體累,心也很累。她與王斌的事,全村的人都知道了,王家窪的人,對她好的人,對她不好的人都反對這門婚事。
有人說王斌傻,還有的說王斌被小寡婦迷住了。
此時,王麗紅望著房頂發呆。
大隊書記的話又響在她的耳邊,她深知,苟懷文說得出來,就做得出來。她彷徨,她痛苦。
痛苦和彷徨一齊折磨著她。
愛是幸福的,同時,也相伴著痛苦。不曾愛過的人不會有體會,也體會不到。
這時,隊長李有才突然來了。
他從來不到她們家,她們家是富農,平時有事,他也是派別人來。
李有才徑直來到王麗紅與婆婆的房中。
李有才開門見山,他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他要跟王麗紅商量一件事,何仲茹熱情地給他拿來旱煙盒,然後,知趣地走開。
李有才說︰「老太太,你別走,你听听也好。」
何仲茹听隊長這麼說,只好站住,坐在炕梢,等待隊長說話。李有才沒有開門見山,他開口先背誦一段**語錄;「看一個青年是不是革命的,拿什麼做標準呢?拿什麼去辨別他呢?只有一個標準,這就是他願意不願意,並且實行不實行和廣大的工農群眾結合在一起。願意並且實行和工農在一起的,是革命的。否則,就是不革命的,或者是反革命的。
他今天把自己結合于工農群眾,他今天是革命的;但是,如果他明天不去結合了,或者反過來壓迫老百姓,那就是不革命的,或者是反革命的了。」
兩個女人坐在一邊,不敢插話,只有認真地傾听。
王麗紅不知道他來干什麼,她隱約感覺到,他是為自己與王斌的事而來。
她不開口說話。
老太太也不敢說話,一個生產隊長,生產隊的頭頭來她們家,她不敢多說一句話,不敢多走一步路,她一動不動地坐著,听隊長親自來寒舍為她們訓話。
人老了,更把握不住當今瞬息萬變的國際、國內大好形勢。
李有才見兩個女人很緊張地看著自己,一臉嚴肅,對她們說道︰「我今天來,是想跟你們談談個人的問題。國內、國際形勢一片大好,反動派一天天爛下去,我們一天天好起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我兒子也不小了,也該找個對象,可是,別人他誰也看不上,他就看中了王麗紅。」說到這里,他轉頭看著何仲茹,似乎等待她的表態。
這事何仲茹不好表態。
她不願意兒媳婦嫁給傻小子,她同意王麗紅跟王斌結婚。
王斌是個正派人,有學問,要比李有才的傻兒子強百倍,她不能把王麗紅往火坑里推。
她又要借口出去。
李有才不高興地說道︰「你又要出去?你听我把話說完行不行?你得有個態度。」
「我去給你燒點兒水喝。」
「燒什麼燒?我不渴,我剛從家里喝一大缸子水才來的。」
老太太又無可奈何地坐下,口中道︰「不喝就不喝吧,到我家可別渴著你。」
「沒關系,何仲茹,你是一家之長,你得有個態度。你說,王麗紅嫁到我們家,她會有啥虧吃?」
李有才本來要找個媒人,這些話由媒人來說,一是沒有合適的人選,二是憑借他這個隊長的面子,他十分自信能說服王麗紅。
兩個女人無動于衷。
李有才心中有氣,但又不好發作,他又對王麗紅說︰「王斌是個外來人,不知道根底,我們家人口簡單,你過門就你說了算,家里事我才不管呢,你也不用下地干活,即使干活,也安排你最輕的活,等有了小孩,你就在家哄孩子。」
王麗紅低著頭,沒有說話。
李有才一想到有孫子,心里就樂,傻兒子生個好孫子,他做夢都在想。
他雖然是隊長,但王家窪的人沒有人願意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他們家。
李有才見兩個女人都不說話,心里著急,對何仲茹道︰「老太太,你也好好勸勸她,她還年輕,社會上有些事還不懂。」
「我也不懂。」
「那你這麼大歲數白活了。」
「對,白活。」
「何仲茹,你別給我打馬虎眼,你要勸通她。否則,沒有你一點兒好處。」
老太太倔強地說道︰「這我知道。」
「你現在就勸!」
「我不會說話,怕你听了笑話。」
李有才又問王麗紅︰「你到底啥態度?」
「我不想……」
「你不要說了,你好好想想,不要說不,這對你不好,我還有事,如今,國內、國際的形勢變化很快,我還要處理很多大事,我等待你的消息,你們都給我好好想想!」說完這命令一樣的話,李有才轉身出去。
兩個人送他到大門口。
何仲茹一邊往屋里走,一邊說道︰「孩子,千萬不能答應這門婚事,那是個傻小子,就是守寡,也不能跟他在一起。」
王麗紅笑著問道︰「媽,你這是奉命勸我?」
「對!我不知道陰天下雨的事,但是,男女間的事我懂。」
兩個人上炕,鋪好褥子準備睡覺。
這時,窗外有狗的叫聲。緊接著,有人敲門。
大門已經關上,外面的人是怎麼進來的?在另一個房間,王愛國問道︰「誰呀?」
「我。」
「你是誰?」
「他媽的!我的聲音你們都听不出來?我是石**。」
屋里的人暗吃一驚,外面來的是賴皮石**,他來這里干什麼?這麼晚了,他來肯定沒有好事。
王愛國沒有立即下地開門,他在里面問道︰「這麼晚了,你有啥事?」
「找王麗紅。」
「她已經睡覺了。」
「屁話!睡覺還開著燈?不怕費電?」
王麗紅听他們說話,趕忙把燈關上。
燈滅了,里面很黑。
石**在外面看見,直接來到窗前,用手拍著窗戶,大聲說道︰「王麗紅,你給我出來,我知道你沒有睡覺,我對你有話說。」
屋內沒有人應聲。
「王麗紅,你再不出來,我就踢門進去。」
王麗紅怕他真的砸壞門,在里面問道︰「啥事?」
「你出來!」
「我累了,已經睡下了。」
「不行!你馬上出來,我真的對你有話說。」
「有事明天再說。」
「剛才,李有才那小子來干啥?」石**見她沒有出來,隔著窗戶大聲喊起來。
這時,狗跑過來咬他。
他揮起腰中明晃晃的殺豬刀,刀光閃閃,月光下十分人。狗被他的氣勢嚇得後退,但是,仍然窮追不舍地狂吠不止。
「王麗紅,你再不出來,我就先殺死狗。」
這時,王愛國打開門,對石**客氣地說道︰「天不早了,你有事明天再說,這狗,你別殺,行嗎?」
「王愛國,你算老幾?你不讓我殺狗?那我今天偏殺死它!」說著,石**揮刀向狗沖去。
王愛國怕他,只好喝住狗,讓狗快跑。
石**不肯放過,開始追趕著奔跑的狗。
王麗紅在屋子里听得一清二楚,長嘆一聲,無可奈何,不得不穿上衣服出來。
婆婆見她要出去,小聲囑咐她︰「你得當心,他有壞心眼子。」
王麗紅點點頭。
她打開門,站在門口,看著石**還在院子里追趕狗。
轉過幾圈,石**跑過來猛一抬頭看見王麗紅,對她一笑,放過狗,大步走過來,王麗紅冷冷地說道︰「你找我啥事?」
「我們出去說。」
「我不出去。」
「你不怕她們听見?」
王麗紅心里害怕,她又不敢說,她知道,這個時候石**來找她,不會有好事,他講義氣,但是,他賴皮的本性不會改變,她只好妥協,跟著石**來到外面。
兩個人來到一棵大杏樹下面,這里沒有別人,距離她們的房子也不遠,淡淡的月光下,照出斑駁的樹影。
這是很寧靜的夜晚。
「你找我啥事?」
「剛才李有才找你要給他的兒子提親,對不對?」
「對!」
「你同意沒有?」
「沒有。」
「我知道,你要嫁給王斌,你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我說的沒有錯吧?是不是?」
王麗紅點點頭。
「不行!」
「啥不行?」
「你誰也不能嫁!」
「為啥?」
「這你還不明白嗎?你要嫁給誰,你一旦結婚,我就把你的事全部告訴他們。」
「我們有言在先,說好要保密的。」
「我改變主意了。」
「為啥?」
「那天,你還記得嗎?有人把我們的語錄本拿走了,你還記得這事嗎?」
「記得。」
「還有一個人知道我們的事。」
「誰?」
「不告訴你,我怕你經受不住這個打擊,但是,你要明白,那個人听我的。」石**得意地說道。
那人是誰?王麗紅真的變得很緊張。石**真的知道那人是誰?還是在糊弄我?她說道︰「你不讓我嫁人,你要我怎麼樣?」
「跟我。」
「跟你?」
「對。」
「不!我不跟你,我已經不小了,女人沒有幾天好日子,王斌對我好,你不應該管我的婚事,我……」
「那我就告訴王斌。」
「隨你的便。」
石**一愣,他沒有料到,王麗紅這個小寡婦還很硬氣。
此時,王麗紅已經暗下決心,即使這事公布于眾,她也不怕,不再向他妥協。
她要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她知道,王斌是真的喜歡她,她曾經幾次想告訴王斌這件事,卻都被他拒絕。
他只注重現在,不講過去。他是一個只向往明天的人。
真正愛一個人,就會原諒他的一切,包括錯誤。
「你不怕我把你的事全告訴王斌?」
「不怕!」
「真的?」
「當然。」
石**沒有料到,她為什麼轉變的這樣快?他一時不知道怎麼辦才好,面對他喜歡的女人的果敢,他竟然沒有主意了。
他原來想好很多話,此時,王麗紅沒有順著他設計的思路走,他原來想好討好、嚇唬話的話都忘記了。
不遠處,王愛國和妻子悄悄地躲在一邊,他們準備一旦石**對王麗紅非禮,他們兩個人就不顧一切地沖過去。
石**與王麗紅還不知道,在距離她們不遠的地方有兩個人。
好久,石**才不解地問道︰「你真的要嫁給他?」
「對!你要答應我,以後,你不要再來找我,你要言而有信。」
「那我們再來一次。」
「不!」
「為啥?我可是一不做二不休,天不怕地不怕的人。」
「我知道,也知道你是講義氣的男人,是大丈夫。」
這話石**願意听。
「只一次,以後我絕不找你。」
「我來例假了。」
「你騙人,我不相信,我看看。」
「不能看,男人不能看女人的血紅,否則,要有晦氣的。」王麗紅很嚴肅地說道。
石**半信半疑。
王麗紅又說道︰「如果你不相信,回家可以問你媽。」
「屁話!這事怎麼問我嗎?」
王麗紅見他口氣松動,又對他說道︰「你可知道,王斌很關心我,他對我真的很好。」
「好不好跟我有啥關系?」
「他還會武功,听說,在他們那個城市,有個武功高手,他在師傅門下學習好幾年,十六歲就開始練武。」王麗紅一邊說,一邊觀察石**的表情。
石**真的有些緊張。
「天不早了,明天還要下地干活,你是一個好人,你放過我吧,我心里很感激你,我會記住你是個好人。」她的聲音很柔和,也很綿軟,樣子很可憐。
同情弱者是人的天性。
石**什麼也沒有說,轉身離開。
王家窪要在沿河一側平整土地,修築稻田,江南人、城里人能吃上大米,世代為農的他們只吃高粱米、玉米面窩頭,今天,他們也要吃大米。
李有才發誓要干出一番政績。
全國學大寨,他們也活學活用,填河造田。
這一天,一部分社員又來到河邊填土造田。
王麗紅正在土坎邊鏟土,往筐里裝,隊長的兒子李萬田走過來,王麗紅匆忙地挑起筐,轉身要走,她佯裝沒有看見過來的人。
「王麗紅,你站住!」李萬田伸手拉住她身後的筐。
土很沉,李萬田用力一拉,兩只筐和一個扁擔,以王麗紅為支點、為圓心轉旋起來。
王麗紅不得不放下扁擔。她不冷不熱地問道︰「啥事?」
「明天咱們訂婚!」
「這不可能。」
「你不信?你看,這是介紹信,介紹信我都開來了。」說著,李萬田真的從兜里掏出一張介紹信。
王斌不在這里,他在溝里干活。
光棍李樹志听見他們說話,跑過來對李萬田說︰「真的?傻小子,給我看看。」說著,他伸手去搶。
李萬田趕忙收回去,問道︰「誰傻?你說誰傻?」
「你傻,這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嘛,還用我說?」
「我不傻,你才傻呢!」
「這話怎麼講?」
「你才傻呢,你不傻怎麼娶不上媳婦?」
「我家窮。」
「窮不足羞,足羞是窮而無志。」
「這是名人名言,這話說得好,真有水平。」
「我能說出這話來,我還傻嗎?」
「傻。」
「怎麼還傻?我是隊長的兒子,隊長的兒子還傻?」
「這跟隊長沒有關系,隊長的兒子怎麼就不能傻?難道隊長的兒子就不是人?」
「隊長的兒子不能傻,就是傻,也不能說,就是傻,也要娶個好媳婦,你明白嗎?」
「這話是誰說的?」
「我爸說的。」
眾人听他這麼說,一起大笑。
李萬田又拉著王麗紅的筐不放,對王麗紅說道︰「媳婦,他們都是傻子,讓他們在這里傻笑吧,我們走。」
「干啥去?」
「回家,媽說做好吃的,要你去吃。」
媽說?
眾人又笑。
還沒有過門,就叫媽?是不是早一些?真是太有意思了。傻小子簡直就是個活寶,給他們枯燥的生活增添很多樂趣。
李樹志走過來問︰「李萬田,你們啥時候拜堂成親?」
「這事不用你管,我娶媳婦不用你管,她生孩子也不用你管。」
「誰管?」
「我爸和我媽。」
「那不行,你娶媳婦我可以不管,但是,生孩子的事我得管。」
「你一個大老爺們怎麼管?你也不會管!」
「我會,你不會,我真會。」
王麗紅臉色羞紅,她不能加入這無聊的爭論,她挑起土要走。李萬田又松開手,極認真地問李樹志︰「你真會生孩子?」
「當然,我會接生,你媳婦生孩子的時候,我去給她接生,也可以幫助她生。」
「那……那不全看見了嗎?」
「啥?」
「,就是。」
「我不看。」
「接生婆還不看她的?再說,接生婆也沒有男的呀。」
「這你就說錯了,你真是山溝里的人,沒見過大天,你還不知道,在大城市,有名的接生婆都是男的,婦產科專家都是男的。」
「我不信。」
「不信你回家去問你爸。」
「你在逗我?」
「我逗你干啥?你也不傻。」
「我真不傻。」
「我們大家伙原來不知道,你就別保密,你告訴我們,你要娶誰做你的媳婦?」
「她!」
李萬田回頭一指,但是,王麗紅已經不知道躲在何處,她早已經挑著土走了。
李萬田轉身去追。
李樹志見狀,上前截住他,對他說道︰「王麗紅是我的,她已經答應當我的老婆。」
「我不信。」
「不信你去問她!」
「我介紹信都開了,訂婚就等于結婚。」
「誰給你開的?」
「我爸。」
「我不信,你拿出來給我看看。」
「看就看。」李萬田拿出介紹信,要給他看,李樹志一把搶過來,轉身就跑。李萬田操起一把鐵鍬,對李樹志大聲喊道︰「把它還給我!要不,我就打死你!」
「你追不上我!」這時,李樹志已經跑到一個土坎上面。
李萬田氣得臉色通紅,急忙追趕上去。
李樹志將介紹信放在地上,用腳踩住,開始解褲子,往上面撒尿。李萬田爬上去時,李樹志又拿起土塊砸介紹信。
李萬田大叫︰「還我介紹信!你再不給我,我就告訴我爸。」
「告訴誰我也不怕!」
李萬田掄起鐵鍬,口中道︰「我打死你!」
「傻小子,你敢打我?我正一肚子氣沒處放,我這是正當防衛,他媽的,我今天就拿你出氣!」
李萬田一鍬掄空,被李樹志一腳踢倒在地,他的臉正好踫在地上被尿土弄壞的介紹信上。
李萬田雙手抓住破爛的介紹信,放聲大哭︰「爸呀!媽呀!他敢打我!」
李樹志騎在他的身上,亂拳如雨地打下,口中喊道︰「一個傻子還要娶媳婦?憑啥?不就是平你爸是隊長嗎?隊長就耍特權?我今天打死你這個傻子!」
李萬田挨打不還手,只是趴在地上大哭。
李樹志今天怎麼了?
沒有人知道。
他真是好大的膽子,敢打隊長的兒子?他不怕李有才收拾他?有人爬上土坎,有人開始勸架、拉架,李樹志被人拉開,李萬田臉上粘著尿泥,仍然跪在地上大哭,蹬腿亂叫。「媽呀!快來呀!我要被人打死了!」
李樹志又把李萬田拉起來,對他說︰「今天的事,你不許告訴你爸你媽,要不,我就一鍬砸死你!」
「為啥不讓我告訴?」
「不許你告訴,就不許你告訴,明白嗎?」
「明白!」
李樹志扔下鐵鍬,雙手掐著李萬田的脖子,對他說道︰「不許你說今天的事,你听明白沒有?」
「沒有。」
「你這個傻子,我今天掐死你算了,我來去沒牽掛,你一個傻子也敢跟我爭?還開個什麼狗屁介紹信?」
李樹志從來沒有這麼憤怒過。如今,連一個傻子也敢跟他搶,他看上的女人?他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他用力掐李萬田的脖子。
有人擔心,這樣下去,會出人命的。何況,他是隊長的兒子,很快,有人掰開他正在犯法的手。
「我告訴你,回家的時候,誰也不許說,要不,我真的掐死你!」李樹志大聲對李萬田喊道。
「我不說,我肯定不說,我不說還不行嗎?」
「快滾!騎肥馬,操瘦賁,我一定要操他一回。」李萬田又忍不住問道︰「誰?」
「小寡婦!」
「真的?」
「你他媽的還不快滾?別讓我看見你!」
李萬田听罷,撒腿就跑。他一邊跑,還一邊回頭說道︰「打不著,爛眼毛……」突然,他被前面的一塊石頭絆倒……
石小翠見王麗紅快步挑土走過來,她諷刺道︰「富農的媳婦挺積極呀!听說你要當隊長的兒媳婦了?」
「沒有的事。」王麗紅把土倒在地上,轉身走開。
石小翠也挑著空籃子走過來。兩個人並肩而行。
石小翠見附近沒有別人,低聲問王麗紅︰「你難道一腳踩兩只船?你的膽子不小啊?」
「我沒有。」
「我跟你說,你嫁給李萬田是對的,是明智的選擇,他們是個好人家,你過門就說了算。」
「不。」
「為啥不?我求你了,王麗紅,你就放過王斌吧,你別跟我爭,好嗎?」
王麗紅大吃一驚,竟然還有這種事?
女人理解女人,女人也同情女人。
王麗紅看著石小翠,她心中生出一絲憐憫。此時,石小翠可憐巴巴地看著王麗紅,等待她的答復,她看王麗紅無動于衷,又低聲下氣屈尊地對她央求道︰「求你了,我跟你說真話,沒有他,我會死的。」
也許這是真的。
王麗紅也想這麼說,但他看到石小翠渴盼的目光時,欲言又止。戀愛中的女人之心,有時猶如湖水,深不可測,有時猶如小溪,一眼望穿。
石小翠又靠近她,對她祈求道︰「你放了他,可以嗎?」
王麗紅不語。
「你嫁給李家當兒媳婦,你說了算,也不用你下地干活,婆婆也啥都會干,也沒有人再敢欺負你,我們都是女人,女人就應該實際一些。」石小翠耐心地勸解她。
她在當說客、媒人。
王麗紅沉默好久,她一言不發,只是挑著土籃走路。
石小翠決心說服她。
王麗紅後來問道︰「你,你是別人讓你來到媒人?」
「不。」
「你真心喜歡王斌?」
「真的。」
「他喜歡你嗎?」
「這……我想,他一定會喜歡我。」
「為啥?」
「我不想說。」
「那好,我們兩個人當面問王斌,他要真的喜歡你,我就退出來,不跟你爭。」
石小翠點頭道︰「行!」
好久,石小翠又說道︰「其實,當面問他不好,他怎麼說?那不是難為他嗎?你我單獨問他,怎麼樣?」她是擔心王斌當著她的面說喜歡王麗紅,只要有時間,她可以作工作,可以感化、征服這個男人。
「不。我不同意。」王麗紅明白她的用心,她一定要堅持三人見面,當面說清楚這件事。
石小翠當然不甘心,王麗紅是個地主的女兒、小寡婦,還與人有染。她可是根紅苗壯,身體雖然沒有王麗紅的白淨,但是,干淨,自己還是個處女。
她在思考,在權衡。應該想辦法打掉王麗紅的銳氣,征服這個知青。
她心比天高。
兩個人來到土坎,用鎬刨土,然後,把土裝進筐內。
這時,李樹志走過來。他來到王麗紅身邊,要幫助她裝土,被王麗紅拒絕。
「我剛才打了李萬田這個傻小子。」
「你打不打他,跟我沒有關系。」
「他要強娶你,這不行!」
王麗紅不說話,低頭默默地干活。
石小翠心存醋意,問道︰「李樹志,你也來討好她?」
「對對!」
「她可是富農、寡婦!」
「這我知道。」
「你是不是當光棍想女人想得瘋了?」
「是是!」
「這樣的男人真沒有骨氣,讓人看不起!」
「骨氣算啥?摟著女人才是真的男人,我晚上睡覺,身邊沒有女人很難受。」
有人大笑。
王文秀、王根生等人不敢笑,也不敢有明顯的表情,他們的成分不好,只敢听。
石小翠對李樹志說︰「老光棍,你給我滾開!」
「我不老!」
「你再敢跟我斗嘴,我就撕爛你的舌頭!」
「我沒有跟你斗嘴呀!」
「你還敢跟本姑娘頂嘴?」
「不不!」
石小翠說著,將扁擔握在手中,向李樹志走進一步,雙目圓睜,似乎要來打他。
「你要干啥?」
「打你!」
「君子動口不動手。」
「我不是君子,你也不是君子!」
「我是!」
「你不是!」
這時,一個開始前進,一個開始後退。
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蝦米啃土泥,自然界中,一物降一物,人世間也是一樣。李樹志心里不知道為啥?跟老鼠怕貓一樣,就是怕石小翠。
他緊張地說道︰「你別打我,有話好好說。」
「我可以不打你,以後,你別再跟我提這事。」
「啥事?」
「這件事。」
「到底啥事?」
「你敢跟我裝糊涂?」
「不敢。」
「你記住沒有?」
「我真的不知道你說的是啥事?你這不是難為我嗎?」
「你找打?」一扁擔打過來,正中李樹志的肩頭,李樹志身體一歪,坐在地上。
石小翠逼視著他,命令道︰「起來!」
「不。」
「你敢不起來?」
「戰場上還優待俘虜呢,我投降,我投降還不行嗎?你到底要說什麼?」
「不許你投降!」
「什麼?投降也不行?也不給寬大政策?」
「我再問你一遍,你還提不提這件事?」
「哪件事?」
「你還裝糊涂?」
「不敢。」
「還提不提?」
「不提。」
這時,王麗紅實在看不過去,走過來對石小翠說︰「走吧,別打了,消消氣,還是去干活吧。」
「他這人就是賤皮子,不打他,就刺癢。」石小翠咬牙切齒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