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第26章菲藏往事
阮琴語只覺得腦袋鬧哄哄一片，已分不清哭泣的聲音是來自現實還是夢境中，但是的確吵醒了打盹兒的她，從沙發上爬起來，懶懶地睜開眼掃視四周，卻發現有個人蹲在牆角；肩頭因為哭泣時忍不住地微顫，他就是聲源地，是阮琴語听到的嗚咽聲。
小心地靠近後，阮琴語蹲下來看清那人，于是撲上前握住對方的肩膀，輕問︰「菲菲？你這是干什麼？」
菲菲的手突然伸出來搭在了阮琴語的手背上，嚇得她倒抽冷氣；片刻定神後，她看到菲菲涂在指甲上好看的顏色這時已經面目全非，與此同時，在她冷靜地觀察菲菲手指甲之際，菲菲轉過身來對著阮琴語問道︰「我能不能靠著你？」
菲菲的妝容全都哭花了，黑色的眼淚從她的眼眶中慢慢地滑落，雖然猙獰卻依然融化了阮琴語的心；她默默地點頭，抱著菲菲的頭讓她靠在自己胸口，兩個人一聲不吭地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縱使有千言萬語，此時卻無從開口。
「有煙嗎？」菲菲離開阮琴語胸口的第一個問題又讓氣氛變得尷尬；菲菲無奈地笑了笑，說道︰「我好像問錯了人…」
菲菲哭得嗓子有點沙啞了，她清咳兩聲，阮琴語好心地拍了拍她的後背，可是咳嗽越來越嚴重，菲菲捂著嘴不想讓自己吵醒外面的人；阮琴語擔憂之下，將菲菲扶著站起來走去沙發上坐好。
「我看你還是少抽點煙。」阮琴語起身去倒茶，里屋里面除了有一張沙發，現在還多了一張小桌子，是阮琴語在舊貨市場淘回來的，方便放些茶具。
「這麼多年了，不是說戒就能戒得掉。」菲菲接過熱茶喝了一口，咳嗽稍稍緩解，她閉上眼潤潤喉嚨，然後張開眼看著站在自己對面的阮琴語。
「抽煙會把你的身體拖垮的，你自己跟我說，要活著才有希望，如果你身體垮了，到那個時候你想哭都沒有機會了。」阮琴語語重心長地勸道。
菲菲盤著腿坐在沙發上，她冷笑一聲，望著窗外嘆道︰「被你這丫頭看到我哭，想想也丟人。」
阮琴語一本正經地說道︰「論年齡，我比你年長一歲，應該我是姐姐，你叫我丫頭是不是有些不妥？」
菲菲斜睨一眼阮琴語，看到她認真的表情不由得笑道︰「你就是個沒有開苞的花蕊，我呢…是即將凋謝的殘花…誰是姐姐，不是你說了算。」
阮琴語幽怨地吐了一口氣，坐在菲菲身邊說︰「我想我也會跟你一樣。」
「這條路走不了多久。」菲菲沮喪地低喃︰「但是每一步都像是在心里割了一刀，痛，已經不能說明什麼，大概是苦，也許是地獄的味道，反正…一切都沒有希望。」
菲菲說著，突然雙手捂著臉陷入更深的怨恨之中；阮琴語扭頭注視著她，這時候她才發現菲菲的左手其實拿著一張照片，當阮琴語向前傾想看清楚照片時，菲菲猛地抬起頭，兩人四目交會，各有所思，目光完全不在一條線上。
「這照片…」阮琴語心虛地指了指菲菲左手指夾著的照片，待對方緩過神後，不料菲菲將照片緊緊地捏在手心里，情緒猝然間變化得難以琢磨。
阮琴語眼看事情有問題，卻不好追問，心中疑慮更深一層；菲菲躊躇不定，站起來走到窗口邊徘徊，她始終攥著手里的照片，連阮琴語都擔心她把照片會撕成兩半。
「我想抽煙…」菲菲沉默許久，再開口時，脾氣變得很不好，她沖著阮琴語低吼一聲︰「我知道玲玲給了你一點生活費，我求求你借我一點錢買煙…」
「菲菲，你不能…」阮琴語還想再說勸她的話，可是菲菲卻推開阮琴語怒吼︰「要不是二哥把我的錢全都搶走了，我根本就不會開這個口，不必听你這個女人教訓我…」
「菲菲…你听我說…」阮琴語見菲菲要跑出去，于是牢牢地抱住她的腰，兩人因為糾纏時重心不穩，同時又栽倒在沙發上；但是阮琴語將菲菲壓在身邊，不讓她掙月兌了跑出去買煙。
菲菲在沙發上扭動身子，她嘴里發出咯咯地申吟聲，然而並沒有大聲呼救，可見菲菲其實也不是很想被香煙控制，只不過她以往的理智很快就會被惡魔取代，習慣了妥協。
這樣的拉鋸戰持續了三分鐘後，菲菲自動地蜷縮在沙發上，她目光游離地注視著沙發一角，狼狽的樣子有些淒慘；阮琴語在地上撿起了照片，她驚愕地發現照片上盡然是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
「他是我兒子。」菲菲抱著雙臂，面無表情地陳述︰「過幾天就是他六歲的生日了。」
「你兒子？」阮琴語拿著照片走過去，詫異地問道︰「可是…不對啊，算起來，你比我小一歲，也才二十一吧…這照片上的男孩兒少說也是五歲…」
「我十五歲的時候生下他。」菲菲咬著唇說道︰「所以，並沒有什麼地方不對。」
阮琴語吞了吞唾液，低沉地說︰「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不敢相信，你才十五歲就…這實在是太難以置信了。」
「我也覺得這是一場夢。」菲菲噙著淚水，哽咽地說︰「可是，我錯過了做夢的時機，我的生活里不可能有美夢，我必須面對我自己的噩夢。」
「那孩子的父親…」阮琴語小心翼翼地問。
菲菲抿了抿嘴，猶豫地說︰「還記得我跟你說過，我那個時候和我們村唯一一個代課老師的事情嗎？」
阮琴語點了點頭，而後又搖著頭驚問︰「不會是他吧？」
菲菲冷冷地說︰「他在我們村里教了一年書就走了，唯一留下的就是這個孩子，不過我不會找他的。」
「為什麼？他…他是政府派來的人，做出這種喪盡天良的事情，你為什麼不找他？」阮琴語激動不已。
「找到又怎麼樣？孩子我已經生下來了，我是心甘情願給他上的，我能說什麼？」菲菲切齒地啐道︰「我就是賤，天生的賤骨頭，活該被人玩弄。」
阮琴語閉上眼平和一下心境，而後又睜開眼說道︰「所以，你選擇了生下孩子，獨自承擔這個後果？」
「是的，我生下了他。」菲菲平靜地說︰「不但如此，我還把他賣掉了，用賣了他的錢做我的路費。」
阮琴語錯愕地眨了眨眼，簡直沒辦法接受菲菲這樣的輕描淡寫，她抓起菲菲的手臂，怒不可遏地質問︰「你剛才說什麼？你賣了自己的孩子？你是不是瘋了？」
菲菲松開雙臂，跪在沙發上與阮琴語平視，說道︰「我是瘋了，當我選擇生下他的時候我就已經瘋了，我這個瘋子還以為等待能換取一絲同情，可是結果呢？我什麼都沒有，也沒有臉面在自己家里住下去，我沒有辦法不離開，也沒有能力撫養他，要知道那個時候我連路費都沒有…」
「所以你賣了自己的孩子，多麼可笑的理由。」阮琴語別過臉，憤恨地罵道︰「這是一個母親說的話？我听著覺得可笑至極。」
菲菲從沙發上爬下來站好，似笑非笑地哼道︰「你瞧不起我是不是？那我問你，你是寧願他跟著你餓死，還是賣給好人家養育？是，我不配做一個母親，所以我賣給別人，我選擇離開自己的家，也是因為他，我不希望別人有任何的顧慮。」說著，菲菲將阮琴語手中的照片搶過來，凝視照片上的男孩抽泣地說︰「我只要求他們每年寄一張照片給我，我就心滿意足了。」
阮琴語動容地吸了一口氣，她側過身子剛要開口，卻被菲菲先一步說話︰「你肚子里有很多的道理，我不懂，可是我身上有的苦，你也不懂；你是沒有資格看不起我的，我們其實都一樣，呼吸同樣的空氣，就算吃得再好，拉出來還是一樣的…所以，看得開也就活得快活了。」
「也許你說得對。」阮琴語無力地呢噥︰「我只是覺得對孩子有些不公平。」
「我給了他生命，將他賣出去也是為了他能生存，以後的事情，他自己可以選擇，我絕不會強求。」菲菲果斷的語氣听著有些無情，當然她的有情已經被自己藏起來，不會輕易地表達。
阮琴語保持沉默不再發表評論，而菲菲也已經恢復精力，她拿著紙巾擦拭假眼睫毛，叮囑道︰「今天的事情我不是針對你什麼，說到底，我還要謝謝你幫我度過沒有煙抽的時刻，當然，這里面人心險惡，你也知道一些了，所以，我的事情你最好听過後就忘掉，不要讓任何人知道我的弱點，否則我不會放過你的。」
語畢，菲菲嚴厲地瞪了一眼阮琴語，然後走出了小屋子；對于菲菲最後交代的話，阮琴語倒是記在了心底，她說得對，這里面波雲詭譎，人心狡詐難以揣測，最重要的就是堅守自己，千萬不能讓他人模清楚你的弱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