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就要八月節了,大夫人也越發忙開了,張羅著過節的物什,一應家宴的吃食,老太太去法源寺上香的貢品,幾位小姐拜月的用物都得一一備全,連帶著香福園里管事的婆子丫頭們也都忙得不可開交。
「夫人,泰興樓的桂花陳釀已經送來了。」武大娘進來回話道。
大夫人一邊擬著中秋家宴的單子,頭也不抬地道︰「吩咐廚房里的婆子抬過去,你去賬上兌了銀錢跟伙計結了,打發他們回去。」武大娘領著命,接了對牌下去了。
「四少爺來了。」紫芸打了簾子進來道。
大夫人眉頭微皺,放下手中的單子,不耐煩地道︰「又是來要銀錢的,你帶他進來吧。」
文博一進門便如同扭股糖一般黏著大夫人,口中嬉笑賴皮道︰「母親,母親,我有一事求您應承。」
大夫人慈愛地拍拍他的手,笑道︰「什麼事呀,讓你這麼想得慌。」
文博吞吞吐吐地道︰「我听丁少飛說八月節他家中請了暢園的戲班,我想去瞧瞧。」
大夫人目光一閃,臉上笑得更盛︰「原來文博是想去听戲了,這有什麼打緊,只是你一人出門會不會太危險,畢竟年紀尚小。」
文博連連擺手,道︰「無妨的,我帶上幾個小廝過去就是,不妨事的。」
大夫人面帶難色,沉吟不語,終究拗不過文博的痴纏,勉強應了,又交代下去讓貼身小廝們仔細跟著,不能出什麼岔子,又吩咐了紫芸取了些銀錢給文博帶去打賞。
紫芸送了文博出去,回來道︰「四少爺很是歡喜呢,只是老爺知道了會不會……」
大夫人冷笑一聲︰「老爺這陣子沒空過問這些,由得他去吧,倒省了我一番功夫。」忽而想起一事來,問紫芸道︰「怎麼這幾日不見她來請安?」
紫芸一愣,反應過來大夫人說得是曹姨娘,忙道︰「昨兒打發了雪燕來說病了,怕是受了涼起不了身,就不來給夫人請安了。」
大夫人隱隱記得是有這麼回事,當時她正忙得不可開交,也沒多理會。
她瞧了一眼偏房的方向,很是不悅地道︰「素日不見怎麼嬌弱,怎麼就病到起不了床了,連請安都不來了,怕是想躲了才是。」轉過頭吩咐紫芸道︰「去尋個郎中來給她瞧瞧,若真是病了,那就讓她安生待在房里養著,再不好就送到莊子里去住著;若不是病,那也該好好治一治!」語氣越發狠厲。紫芸心里一驚,答應著下去了。
到晚間,杜宏昌回了正房,剛坐下和大夫人說起徽州漕運之事,只听房外傳來紫芸的聲音︰「老爺正和夫人說話呢,姨娘身子不好,還是先回去歇著吧。」
另一個卻是曹姨娘的聲音︰「紫芸姑娘,我有事要見老爺,你幫我通稟一聲吧。」
杜宏昌與大夫人二人都停住了話,大夫人臉色有些不太好看了,這曹氏是要做什麼,趕在杜宏昌剛回房就來求見,分明有什麼ど蛾子!
杜宏昌也有些不悅,開口道︰「又是什麼事,讓她進來說話。」外邊紫芸听了吩咐,不敢再攔,只得放了曹姨娘進去。
只見曹姨娘一身家常裳子,頭上也只是虛虛挽著個墮髻,不施脂粉,倒顯得黃黃臉兒,嬌弱可憐地緊。她進了房中不敢怠慢,向著杜宏昌與大夫人福身下去,口中道︰「妾身給老爺、夫人請安。」
杜宏昌原本有些怒氣,只是見了曹氏這番模樣倒退了不少,語氣有些僵硬地道︰「起來吧。」
曹姨娘起身時卻是微微一晃,身後跟著來的丫頭雪燕忙上前攙住這才站穩了身子。這一幕叫大夫人看在眼里,越發惱恨,冷冷開口道︰「既然身子不好,就該在房里養著,這麼不管不顧地闖過來要見老爺,讓那些不知道地傳出去只當老爺和我平日怎麼虧了你了。」
曹姨娘嚇得身子一抖,忙道︰「不是,妾身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想要向老爺道個喜。」
大夫人心里一緊,瞪大眼瞧著曹姨娘,只見她輕輕撫著小月復,笑盈盈地向杜宏昌道︰「今日郎中過來瞧了,說妾身有喜了。」
這句話一出口便驚得杜宏昌與大夫人都愣在當場,面色各異。
杜宏昌頓時笑了起來,滿臉歡喜地道︰「好,好,果然是喜事。」看曹姨娘的目光也柔和了許多。
大夫人也很快反應過來了,堆滿了笑道︰「怎麼不早說,竟然是這麼大的喜事。」又轉過臉對紫芸道︰「還不快給姨娘搬個繡墩來坐著說話,這有了身子可不能累著。」
這邊廂又嗔怪地對曹姨娘道︰「你不該自己過來,打發雪燕來說一聲就是了,如今可大意不得,不小心可是不成的。」
杜宏昌也點點頭對曹姨娘道︰「夫人說的是,你就不該自己撐著過來,若是有個閃失怎麼好。」
曹姨娘謝了紫芸,坐在繡墩上,低聲道︰「妾身是想親自向老爺、夫人道個喜,倒累了夫人擔心了。」
這幾日因得了肅郡王的看重,跟前多了不少人奉承,杜宏昌本就是心情大好,如今又得了這麼個喜事更是高興不已,笑道︰「好了好了,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你先下去好生養著吧,一會子我再過去瞧你。」
曹姨娘恭順地應了,扶著雪燕的手起了身,笑著向杜宏昌與大夫人告退,大夫人哪里還敢讓她行禮,點點頭讓她回房去了。
「恭喜老爺,這曹姨娘又有了身子,這可是件大喜事。」大夫人笑著向杜宏昌道喜,又道︰「曹姨娘房里如今怕是要再添幾個人了,雪燕只是個丫頭,終究是照應不到,還得像從前一樣,挑幾個勤快能干的婆子過去才是。」
杜宏昌笑著道︰「你安排就是了,她之前有了文博,也經過事的想來不打緊地。」大夫人笑著應了。
待杜宏昌去了偏房,大夫人臉上笑容盡斂,面色陰沉地坐在桌邊一言不發。
武大娘得了消息,悄悄進來陪在一旁,見大夫人神色不虞,只得小心上前道︰「夫人消消氣,莫要氣壞了身子。」
大夫人咬牙切齒地道︰「想不到她居然還能再有了身子,還自己到我房里跟老爺說,分明是要將我的軍呢!」
「曹姨娘性子奸猾,想來是故意如此,既能得了大老爺的歡心,又讓夫人您發作不得,真真是狡猾得緊!」武大娘思量著道。
大夫人怒意更甚,卻沉了聲問武大娘︰「那藥可有給她用?」
武大娘一驚,忙答道︰「一直都用著,小廚里的郭婆子一直都沒敢停,每日都小心地放在了她房里的湯水中了。」
「一日都不曾停?」大夫人猶不相信地追問道。
「一日都不曾停,奴婢每日都看著她放的,不敢怠慢。」武大娘點頭道。
「那就怪了,她居然還能懷上!難不成是知道了?」大夫人疑道。
兩人的臉色越發難看,武大娘壯著膽子問道︰「那該如何是好?要是她告訴了老爺,那就……」說著不禁打了個哆嗦。
「那就照著從前胡氏的法子做,做干淨點!」大夫人從嘴里冷冷吐出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