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夫人見蔡瑁問起劉表,實話實說,反問道︰「你姐夫這幾天心神不安,似有心事,雖宅在府中沒有理事,倒也無甚病恙。弟弟如何知曉?」
「我是正有些軍務之事稟報姐夫,來府中之後才知姐夫生病不見客,也多日不理政事,便順道來向姐姐問安。」
「若有重要軍務,定是耽擱不得,弟弟你同我前往,姐親自與你稟報。」蔡夫人擰了下眉,這個劉表還托大了,小舅子來了竟然托病不見,豈有此理?
「那就有勞姐姐了。」蔡瑁起身,巴不得早一刻見到劉表,要不然,劉琦二百鐵甲親兵押著張虎、陳生及二百多具尸身趕到,蔡瑁縱是有百口也莫辯啊。
蔡瑁跟隨姐姐蔡夫人走向劉表寢室,蔡瑁在寢室門口等候,須臾片刻,便見劉表氣色不佳,迎向蔡瑁,強打精神,先自致謙︰「近日身體不適,怠慢蔡將軍了。」
「主公定要保重身體,我只三言兩語,便可告退,不擾主公休息。」蔡瑁誠惶誠恐,在劉表面前擺出了一副少有的謙卑姿態,反倒令劉表感到不適。
「夫人,汝且退下,孤與汝弟有要事相商。」劉表朝侍立一旁的蔡夫人揮了揮手。
蔡夫人嘴一嘟噥,用鼓勵的眼神望了下蔡瑁,極不情願地朝劉表欠身施禮︰「是,奴家告退。」
說是告退,其實蔡夫人卻款步藏在了山水屏風後面,屏氣偷听劉表與蔡瑁的對話,蔡夫人窺听劉表**,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蔡夫人退下後,劉表端坐于議事廳正中,想起托病拒見蔡瑁,而蔡瑁卻搬來其姐強行求見,劉表心里就很不爽,立即擺出了荊州刺史的架勢,勉強說句看座,問道︰「蔡將軍急來求見,有何公務,非要此時商議?」
蔡瑁畢恭畢敬道︰「我曾與主公一起收降的張虎、陳生二將今日突然帶走了三百士卒,不知去往何處,特此來稟過主公。」
劉表淡淡地道︰「哦,有這等事?」
「正是,事前沒有一點征兆。我听說大公子劉琦升任別駕從事,正在剿匪,是否本是山賊出身的張虎、陳生二人听聞驚駭而逃?」蔡瑁試圖引導劉表的思緒,待會劉琦押得張陳二人的尸首來交差時,便正好印證蔡瑁所說的張陳的二人的死因于己無關。
「山匪亂賊,居心叵測,日久必生異心。當初就該一舉殺之的,悔听龐季之言啊。」劉表對龐季頗有微詞,並且隱隱覺得張虎、陳生早晚必生異心,當蔡瑁才說出張虎、陳生挾兵判逃之事,劉表並不感吃驚,不假思索便信了蔡瑁編的謊話。
「張陳二人著實可惡,不思報答主公恩德,竟然思謀判亂,真是山匪賊性不改,下次定饒不了他。」蔡瑁應和著,見劉表若有所思的樣子,問道︰「瞧主公有些憔悴,是否慮及大公子剿匪之事?」
蔡瑁的話說中了劉表的心事,劉表放下孤傲的姿態來,嘆道︰「蔡將軍說的正是,孤雖無大慮,只是劉琦初任別駕從事,授權剿匪,不知劉琦能否擔此重任?萬一有所失,恐對不住相濡以沫十幾年的陳夫人啊。」
「主公多慮了,陳夫人泉下有知,也定會護佑少主平安無事。我見大公子一表人才,和主公不相上下,然又大公子歷經劫難,卻總能逢凶化吉,必是有福之人。」蔡瑁說出這話時,自己都覺得好假,想起了龐季諫言,得在劉表面前多美言劉琦幾句,定能消除劉表在張虎、陳生事上對蔡瑁的懷疑。
「有福當是好事,恐劉琦過于年輕,血氣方剛,沖動易怒,鬧騰出些什麼事來就不好了,正是孤所慮也。」放下姿態的劉表對小舅子蔡瑁坦誠以待,此時還搞不明白蔡瑁一時迫害劉琦得緊,此刻卻又對劉琦褒獎有加,這前後態度的截然不同,劉表不能不引起驚疑,但劉表卻掩藏的極好,表情平和,一副與世無爭的樣子。
說曹操,曹操就到,劉表與蔡瑁正聊的時候,府前近衛來報︰「刺史大人,大公子帶二百親兵押了十輛馬車來請見大人。」
「哦,孤去看看。」劉表听是劉琦來了,精神一振,掐指一算,正是劉表命令劉琦十日剿匪交差的最後一日,看來劉琦能當重任啊。
「主公,我也去見見外甥。」蔡瑁不管劉表同意不同意,從矮凳上起身跟隨劉表出寢室,暗中告誡自己見到劉琦時一定要冷靜,千萬不可沖動,沖動是魔鬼,動輒發怒的人是不能成就大事的人。
劉表和蔡瑁同步走出刺史府外,見府門前寬敞的地帶整整十輛大馬車用大白布蓋著不知是何物,二百親兵列隊齊整,居然均披鐵甲,威風凜凜,氣勢更比從前。
劉琦卻披一件錦繡大氅立于親兵隊列前甚是英偉,劉琦旁邊站著陳文、陳武等六個氣勢非凡的府中衛士,獨不見常伴劉琦左右的馱背管家劉忠。
見到相貌堂堂的劉琦,劉琦仿佛看到了當年自己年輕時的影子,心中甚是歡喜,而蔡瑁見了那秋風掀動蓋著十輛馬車尸體的白布時,心卻在滴血,暗暗下決心要血債血還。
「拜見父親。」劉琦見劉表和蔡瑁同時迎出府外,稍一愣神,便恢復常態,緊前兩步,單膝下跪,又轉子,面對蔡瑁,「拜見大舅。」
「參見主公,參見蔡將軍。」陳文和陳武等幾個衛士在旁向劉表和蔡瑁齊齊拱拳,劉琦拜見劉表和蔡瑁行的是家禮,陳文等幾個衛士便沒有必要同劉琦一樣單膝下跪。
「我兒快快請起,各位壯士免禮。」隔了十日不見劉琦,劉表大感意外,發現劉琦氣度已與往日不一般,帶起兵來竟然軍容、陣勢不輸中郎將黃忠、蔡瑁、文聘等諸將,看來讓劉琦掌點兵還是明智的。
「謝父親。」劉琦起身拜謝,雖是父子,但古代的禮儀就是這般復雜,該有的繁文縟節是不能少的,要不然,身為堂堂公子別駕豈不要讓別人誤認為沒教養,沒素質?
「謝主公。」陳文幾個衛士大聲呼謝,這陣勢給了劉表極大的鼓舞,兒子有出息了嘛,這些雄糾糾氣昂昂的鐵甲親兵總歸是刺史手下的將兵咯。
「遵父親令,蒙父親神威,兒臣剿匪不遺余力,通過排查發現竟是山賊出身的張虎、陳生匪性不改,發動叛亂,兒臣欲剿之時,張陳二人卻先攻兒臣別駕府,經過府中衛士及二百親兵血戰,除了逃跑三十幾人,已被全殲,清點了下,共計二百六十二具尸體,並向父親獻上匪首張虎、陳生的首級。」
劉琦當眾簡要陳述了下事實,並未點出攻擊公子別駕府的將士中還有蔡瑁手下的裨將龐季,為的是給蔡瑁留些面子,更為的是不要讓劉表面對蔡瑁時難堪。
「主公,大公子威武,張虎、陳生匪性叛亂,竟然敢與執行剿匪軍務的大公子抵抗,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蔡瑁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沒想到劉琦這小子竟然還有點良心,能在眾人面前不計前嫌拜見大舅,並且忽略掉龐季圍攻公子府的事,並沒有指出張虎、陳生的後台老板是誰,看來這個劉琦月復有韜略,真是個不簡單的人物,若今後不尋得機會除之的話,劉琦得勢,別說親外甥劉琮接不了班,就連勢大的蔡氏家族恐都會失寵敗落。
仇恨依然佔據了蔡瑁的大腦,蔡瑁並沒有感激劉琦的仁義寬厚,反而加劇了對劉琦的必殺之心。
劉表淡淡地回望了下蔡瑁,並無多大表情,此時陳文和陳武已各托了個紅綢裹頭的托盤遞到劉表面前,劉表也不驚悚,親自用手先後解開紅綢包裹後,確認乃張虎、陳生的首級,用手揮了揮,示意陳文和陳武退下,一臉的漠然。
劉琦抓住時機,請示道︰「父親,兒臣為剿匪傾盡府中之資速購了二百副鐵甲,然張、陳二人驍勇 悍,幸得主公贈與二百親兵與匪賊浴血死戰,府中仍已有四個衛士陣亡,多人重傷,管家傷及大腿骨不能親往。府資已空,兒臣無奈請求父親撫恤英勇的傷亡士卒,並對拼戰勇猛異常者給予提拔,以激勵將士,還請父親應準。」
「這……」劉表猶豫了下,這個大兒子劉琦還真是居功自傲,自恃有功竟然主動請賞,不過劉琦剿匪確實有功,以極少的傷亡竟然剿殺了二百六十多個匪賊,也算是立了奇功一件。劉琦請賞以激勵將士的要求也就合乎情理,劉表似乎也沒有理由能夠拒絕劉琦這個合情合理的要求。
劉表的猶豫不是沒有道理,劉表所關注的並不是對傷亡士卒的撫恤和獎賞,那不是問題,府庫殷實的荊州刺史不差錢。劉表的心卻是被劉琦說出的一個贈字刺痛了一下,贈的意思是劉表早已經答應過是贈與二百親兵而不是調撥二百親兵,本想著劉琦剿匪後收回兵權,沒想到劉琦竟然當眾點出此事。劉表是有理也說不清了,這二百親兵也不好意思收回去了,既相贈出去了,哪有又收回去的道理?古人尚知一言九鼎,何況掌握荊襄七郡的堂堂刺史大人?
「主公,大公子體恤將士,獎罰分明,實乃主公愛兵如子的仁義風尚得以發揚光大啊。」蔡瑁托了句,這時得多多少少賣點人情給劉琦,要不然在人前就顯得中郎將蔡瑁的心胸狹窄了。
「蔡瑁你個莽夫,你手握重兵卻怎麼不撥一兵一卒?你懂個屁,我僅有的幾千親兵,竟被劉琦這小子一個贈字就奪走我二百親兵,別人的孩子摔死不心疼啊你?」劉琦心里罵著蔡瑁,但面上不會表露出來。
既然蔡瑁站出來為劉琦說好話推波助瀾,劉表也只有忍痛割愛,雖貴為刺史,卻是單騎上任,目前的情勢劉表還得倚仗蔡瑁的實力才能鎮得住襄陽,在陳氏死後不久,便與蔡氏大家族聯姻就是劉表坐穩荊襄七郡而走出的一步妙棋。
劉表思前想後,覺得劉琦勢力長大以後或許就多了一份與蔡氏家族抗衡的力量,並能做到相互牽制,以後劉表就不用時時擔心蔡瑁會兵變了,那麼贈與二百親兵于劉琦便是謀後三步的妙棋了,而此時蔡瑁也贊同獎賞劉琦的士卒,正好落個順水人情,一舉兩得。
劉表想通了,一通百通,對贈字釋然,來了精神,拿出了荊襄之主的應有氣度,面朝劉琦和蔡瑁,朗聲道︰「人之已死,既往不咎。三百匪尸即刻造墓合葬于亂墳崗。按戰時條例,府中傷亡士卒得以撫恤,戰力勇猛者一一提拔,最高官至偏將,由公子別駕自行封賞造冊,剿匪損失淄重到府庫加倍補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