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葬 第三章 互相殘殺

作者 ︰ JY

更新時間︰2013-04-09

踏步。

腳底下的水塔鋼桶凹陷崩裂、大量儲水頓時爆開。

這一借力,黑影自頂樓高高落下,直到硬停在第四樓的陽台。

黑影隔著窗口看著電視機前的婦人。

「婦人的剪刀早了幾秒,捅進自己的頸子里,鮮血漿了一地。

兩眼透著迷惘,她還以為站在窗口後的恐怖黑影正是來自地獄的死神,正要煉鎖她的靈魂去地獄受苦。

「臭三八。」黑影火怒,凶焰暴漲。

眼前的窗戶玻璃應聲震碎。

「運氣真差,那也很正常。」

蹲踞在隔壁天台觀察一切的年輕男子微笑,說︰「也不看看你自己現在的倒霉樣,被凶氣團團包圍住,遲早自食惡果,永生永世不得翻身。沒看過這麼傻的獵葬師。」模著身旁深紅色的靈蛇。

一人一蛇,輕悄悄地躍下。

獵葬師的世界里,允滿中國歷朝歷代相同的、最有傳統的各種制度。

是倫理嚴明,是長幼有序。老人的話比什麼都還要重要,對年輕的獵葬師來說,長老團與長老護法猶如神明般的存在,他們的只字片語郜是備受尊崇的鐵律。

但,獵葬師的世界里同樣存在著一點點例外。

一個公認的天才,各方面都達到頂尖的好手,無論在什麼世界里都會獲得與他實力相提並論的尊敬。

即使他很年輕。

年輕如秦海山。

「混帳!看你跑哪里去!」黑影閉上眼楮,鼻子像鬃狗般抽動。

並不遠。

那家伙,名為「_天唐地獄」的五百年凶葬法,它還在錯亂自己被宿主拋棄的葬法運,跌跌撞撞懵懵懂懂的,往下滲透入地板、慢慢墜落……

黑影腳底凝氣、驟放,磨石子地板劈劈啵啵嘶咬開七、八條大縫,自殺婦人的鮮血都浸入地板,整個房間詭異至極。

黑影大喝一聲,地板整個碎開,黑影強行往樓下追蹤「天唐地獄」!

匡啷!匡啷!

黑影連同天花板的破石塊墜到三樓,渾不理會一對正在看電視連續劇的驚恐老夫婦,專注嗅著「天唐地獄」令人絕望不已的氣味。

細碎的石灰粉在空氣中飄浮蔓延。

黑影感覺到「天唐地獄」的速度加快了,移動的軌跡變得很怪異、不確定。

它知道黑影在追獵它。

「嘿嘿嘿嘿,你也懂得害怕?」黑影依稀辨認出「天唐地獄」大致上還是往下逃竄,干脆一翻身,往下揮出一掌直接將地板轟然打穿、然後再打穿!

一樓!

「天唐地獄」開始往左奔逃!

黑影大笑︰「好啊!看是你快還是我快!」

大笑間又連續打穿兩道水泥牆,身影穿梭在幾戶倒霉的貧戶間,牆壁被怪力貫穿的巨大聲響,嚇得許多住戶紛紛開門察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天常地獄」忽然往上暴沖!

目瞪口呆的貧民們看著一道模糊小清的黑影,像逆射的隕石般往上沖破走廊的天花板,然後大塊行板落下!

「天啊,那是什麼怪物?」一個竊居在此的游民揉揉眼楮。

「那不是人啊……」老態龍鐘的婆婆顫抖。

黑影不知貫破幾面牆、嚇壞多少無知的住戶,此時他已經來到第七層樓,與「天唐地獄」只差半個走廊的距離。

「天唐地獄」不愧是吸取宿者踩在生葬法懸絲上,既惶恐又期待乃至崩潰的情緒能量。

依照古文獻,「天唐地獄」是個生成期高達五個世紀的老凶葬法,雖然甫被宿主拋棄,但第一時間沒被逮到的它隨即重振旗鼓,漸漸以不可思議的能量和意志力,在貧民窟里與瘋狂的黑影展開生死追逐。

一旦它被黑影或任何獵葬師逮到、若遭到封印,它就會因為無法繼續進食宿主的能量而停滯生長,從此便無力百尺竿頭更進一步、進化成更凶厄的怪葬法,乃至蛻變成妖!

所以它必須逃,逃出黑影的監視範圍,重新找個倒霉鬼寄宿,繼續它的修煉之路,有朝一日終能幻化成形。

走廊,近乎直線的最佳距離。

一人一葬法都快如疾風!

「沒用的!我比你還凶啊!」黑影狂暴大笑。黑影的笑聲讓脆弱的貧民窟震動起來。大踏步!黑影嘴巴張開!張開!

張開到整個下顎幾乎像蛇口一樣,月兌離了正常的骨骼極限!

無形的「天唐地獄」緊張地縮成一小團,倏然穿透走廊右邊的木板門。

黑影像頭失控的野獸跟著撞了進去,大嘴凶然咬下,卻只見破碎的木屑被他咬爛。

沒吞到。

但「天唐地獄」卻消失了,一點氣味郜沒有剩下。

黑影有錯愕,但隨即冷靜卜來。

因為他看見一張散發同類氣息的陌生面孔,跟一頭毛如烈火的紅蛇。

這樣的搭配再熟悉不過。

「很驚訝嗎?或許你想稱贊我的獵葬法術神乎其技,徐前輩?」秦海山穿著麂皮長大衣,溫文儒雅地笑道。

紅蛇「岩漿」則眯起眼楮,毛都豎了起來。

像秦海山這類的人,越是表現得溫文儒雅,黑影就越覺得惡心。

但除了兩個人外,他的確沒見過任何一個獵葬師,能夠在一眨眼之間將「葬法」獵捕並轉錄到自己身上,然後再儲存到九葬法靈蛇的體內,再從九葬法靈蛇的體內轉錄出可供戰斗的「葬法」于自己身上,最後完成將「葬法」封印在自己體內的血咒結界。

總共有四個動作。

這四個標準的、不能有絲毫失誤的獵葬法流程,風字只用了不到一秒的時間,速度是一般獵葬師的幾十倍,如果用在戰斗上,絕對能獲得壓倒性的勝利。這已經不是天才兩個字所能夠形容,而是令人不寒而栗的怪物。

但黑影完全不認識秦海山,顯然秦海山年輕得不得了。

「你最好知道你在做什麼,如果不想我吃了你的蛇,就將‘天唐地獄’吐出來!」黑影面目猙獰。

兩人之間的距離只有無法喘息的三個箭步。

「晚輩知道打不過徐前輩,至少就目前而言。所以前輩不需要擔心被晚輩擒回去接受祖宗家法這樣有失顏面的事發生。」秦海山笑得很有風度,很有風度到刻意的地步︰「但是前輩的風範教晚輩景仰,撥點時間指點晚輩一番對前輩來說也是責無旁貸,厚顏討教了。」

黑影瞪著秦海山,瞪著秦海山手指間的鋼鐵扣環,十個扣環中間都有一條肉眼無法察覺的鋼琴線。

而秦海山掌心的氣味,則是佳葬法「凌波微風」的低嗚。

「走,岩漿,回到長老護法那里,告訴他們我玩完隨後就到。」秦海山彬彬有禮,輕輕張開銀銀發亮的十根修長手指頭。

玩完?

「凌波微風’跟自信一點狗屁關系也沒,可見你天生就是個欠揍的人。」黑影突然間很想殺人,將眼前這個目中無人的偽君子「後輩」撕成一條條的肉塊。

唯一的拳頭捏緊,脖子咯咯扭動,發出警告的恐怖關節聲。

黑影的身上,燎亂著莫可名狀的黑焰。

岩漿自顧一溜煙跑走。

秦海山微笑,優雅踏步向前。

出手!

五條銀色細線如蜘蛛吐絲朝黑影射出,另五條細線則畫成一道美麗的弧線將黑影的去路封死。

「多慮!」黑影大怒,右手刀破空一斬,一道繚繞著凶焰的氣刃掙破了擋在前面的鋼琴線,余勁還直撲秦海山的笑臉。

秦海山早就料到這一擊不可能成功,行有余力地避開焦臭的氣刃,雙手銀絲快速盤繞護住自己,腳步踏著五行八卦與黑影游走纏斗。

光是剛剛這一交手,秦海山就知道自己與黑影之間的懸殊差距。

但這只不過是目前的狀況。

獵葬師之間的勝負,可不是套用強弱的算式就能說得明白。

「我的名字叫秦海山。」秦海山驚險地避開黑影接二連三毫無間斷的氣刃連斬,雖然大衣、長褲早就被割得亂七八糟,但他在生死交關之際仍不忘自我介紹。

「我不記死人的名字!跟幫你立碑的人說吧!」黑影突然右腳如鞭甩出,一道暴射出去的黑火好像活物噴卷向秦海山。

秦海山冷不妨被掃斷兩根肋骨,還重重撞上身後梁柱,但他隨即拾起地上的大衣破片、運氣成塊擲向黑影,勉強在片刻間將情勢再度穩住。

秦海山以優異的戰斗天資彌補了經驗上的不足,「凌波微風」的生葬法能量也許最適合擅長臨機應變的他。

然而黑影的「火勢」與武功實在太可怕,就連秦海山也無法看清楚他被凶焰團團包圍的面孔以及出手的精細角度。徐家不愧是獵葬師操作火炎咒的最大家,火焰加附在每一招每一式上,變得連擅長防御近距離攻擊的「凌波微風」都無法招架。

漸漸地,秦海山連黑影出手的速度快慢也辨識不清,背脊被火刀砍了一掌,左臉頰被擦過一拳,身上的大衣完全被凶焰吹散,呼吸在灼熱的場域中開始遲緩困難。

但,這些秦海山都料到了。

所以他抱持的是「戲耍」的拖延戰術,只要讓岩漿逃走,這次的行動就可稱成功。附加的,只是模清自己與被激怒的黑影間的實力差距、體驗黑影的「強」、看看自己能夠撐多久……

以及讓黑影記住自己的名字。

如此而已。

所以秦海山完全不感氣餒,反而覺得自己很了不起。

這樣的心態在戰斗中非常重要,尤其是在兩名獵葬師問的生死之搏。秦海山全心全意求「在巧妙的防守中試著攻擊」,而非「挫敗對方得到勝利」。

反之,抓狂的黑影身形如奔雷,但遇上削鐵如泥、兼又灌注內力的特制鋼琴線不斷朝自己噴出,速度不禁大幅減退。

無法以壓倒性的實力取得勝利,黑影的心逐漸煩躁,看見秦海山泥鰍般閃過大部分的攻擊,更無法克制心中的不滿。

「你這徐龜蛋!」黑影在漫天飛舞的鋼琴線中翻滾,他意識到秦海山的微弱攻擊不是全然落空,而是精巧的布局。

秦海山左手拋出銳利的鋼琴線攻擊黑影時,右手就會拋出同樣的鋼琴線封住黑影的「逃逸去路」,反之,若風字右手負責攻擊時,左手就會封死另一端的去路。但以黑影驕傲的個性,他絕不理會所謂被封住的、需要閃避的去路,也因此黑影只斬斷來襲的細線,卻留下了四面八方無所不在的琴線,後果竟是讓自己的身手更受制肘。

「前輩夸獎了,晚輩只是獻丑。」秦海山再度硬擋下黑影的瘋狂七連踢。

黑影這七連踢具備七個角度、七種速度、七股力道,硬吃下攻擊的秦海山又斷了兩根肋骨,還被踢中右肩,差點舉不起手來。

那無所不在的鋼琴線不止限制了黑影的行動,也反噬了風字自己,許多攻擊都無法閃開、必須硬格住。這也測試了黑影的怪力,以及自己硬氣功防御力承受的極限。

「跟預料的一模一樣,前輩,這次就一比零吧。」秦海山吐出一口鮮血,全身百穴像長了眼楮般,迅速滑出鋼琴線滿布的對戰區域,完全沒有被割傷,還兼在半空中,用皮鞋底下的機關射出兩團圓球。

黑影感到不對勁,全身凶焰大起,沖上前!

兩團銀色的圓球炸開,銳利的鋼琴線朝一百多個方向射開!

「別想逃!」黑影在半空中高速不規則旋轉護身,憤怒地大吼。

黑影單膝落地,地上全是如雨滴噴落的黑色灼熱血液。

黑影的眼珠子快要爆開,額頭幾乎要裂成兩半。

秦海山得意地逃走,還成功獵走了對他極為重要的「天唐地獄」。

「不可原諒……」黑影氣極︰「全都是一群膽小鬼,膽小鬼!」

第二天,日本政府厚生省通過了擴大殘障生活救濟金的適用範圍。

第三天,淺草傳出消息,財團大量收購土地,地價一路飆漲數倍,雷門一地的貧民住宅區全數被財團以破天荒的高價收購改建,並分配原住戶日後的住宅單位。

天唐地獄,一線之隔。

神田古書店街,夾在二手漫畫書店問的中華餐館,二樓,獵葬師的秘密集會所。

一只火紅的蛇兒端坐在蒲團上,舌忝著尖銳的爪子。

最年邁的王藏與王婆盤坐在書房木椅上,最資淺的小樓、烏列、小琪三人恭敬地站在兩列,身上都還裹著散發奇怪氣味的傷藥。

一個戴著綠色太陽眼鏡的中年男子蹺著二郎腿、躺在書房的懸梁上。

男子一頭雜亂的綠色鬈發,不在意地抽著煙,還直接將煙蒂往下彈落。

煙蒂全都落在底下一個光頭女人的腦瓜子上,但她似乎不以為意,眼神有些呆滯。

光頭女人的腦袋倒也不是真的光得一乾二淨,頭皮上刺著一只令人毛骨悚然的大蜘蛛,蜘蛛毛茸茸的腳像是緊緊抓住她的眼耳口鼻,仔細一瞧,那逼真的蜘蛛剌青是由細碎精致的咒文爬梭而成。

而秦海山,就坐在紅蛇「岩漿」的一旁,與光頭女子相隔只有半只手臂的距離。

「不愧是年輕一輩中最受好評的獵葬師,搶先在徐聖軒前將‘天唐地獄’搶了過來,否則後果真不堪想象。」王藏點點頭,他明白秦海山這孩子很需要贊美。

不單因為這次的任務成功,如果你知道秦海山是如何成為獵葬師,誰都明白任何單純的贊美對秦海山來說都是遠遠不夠的。

「過獎,晚輩自不量力。」秦海山口是心非,笑得倒很優雅。

「想來那徐聖軒也不怎麼樣嘛,徒有虛名。」躺臥在橫梁上的綠發男子吐著煙圈,酸酸地說道。

秦海山並不理會,只是笑笑。

綠發男子冷冷哼了一聲,心中咒罵了好幾十句偽君子的同義詞。他一向與秦海山不合,但秦海山也一向對他明目張膽的反感不予置評,這讓他心中更加不屑。

「現在如何處理‘天唐地獄’?」王婆問,眼神掃過現場每個人。

積聚五百年修行的「天唐地獄」生葬法能量太凶暴,即使已經落人這群獵葬師的手中,極欲獲得力量的徐聖軒也一定不會放棄,遲早都會找上門來將岩漿吃掉,屆時若因此增添了徐聖軒的力量,將使得搜捕行動棘手好幾倍。

「秦生?」王婆看著躺在梁柱上的綠發男子。

「將岩漿留在這里,徐聖軒那小子既然這麼自負,一定忍不住來搶。」秦生垂下手,那手像是關節無聲松月兌般往下拉長,競在瞬間長到將香煙頭直接按在光頭女子頭頂的蜘蛛刺青上,慢慢炙燙出一個焦痕。

那瞬間,光頭女子頭上的巨大蜘蛛圖騰好像掙扎了一下,不知是否為幻覺。

但光頭女子眼楮連眨都沒眨一下,一點知覺也沒有似的。

「然後呢?」王婆淡淡地看著秦生。

「守株待兔,我跟林苗聯手的話,九成九可以殺死他。」秦生打了個呵欠,伸了個懶腰。

「林苗?」王婆看著坐在岩漿旁的光頭女子。

「我沒意見。」林苗面無表情,她的聲音毫無高低起伏,機器人似的。

秦生與林苗,是獵葬師中生代里少見的絕妙搭檔,兩人自成為獵葬師的那一刻起已搭配了十多年;秦生的燃蟒拳加上林苗的蜘蛛舞,實力幾乎可以與一個長老抗衡。

對他們來說,獵殺的技術遠比獵葬法還要精熟,可說是十足的武斗派。

「你們三個昵?」王婆轉頭看看烏列等三個資歷最淺的獵葬師。

小琪與小樓上次吃了大虧已經不敢托大,兩人只好看著思慮精熟的烏列。

烏列皺著眉頭,說︰「如果將‘天唐地獄’轉交給其他人,例如小琪,帶去北京的途中難保不被徐聖軒搶奪,何況還有一個徐政頤那小鬼從中擾亂。所以最保險的方式,就是秦海山護衛著鎖死‘天唐地獄’的岩漿回到北京,如此徐聖軒獵噬不到‘天唐地獄’,而我們持續在梵蒂岡搶先徐聖軒一步將其余的凶葬法找出來,然後一個一個帶回北京請長老丟入‘煉葬法爐’里。」

說著說著,烏列自己也搖搖頭︰「但這種做法無疑緩不濟急,徐聖軒不靠靈蛇,光靠自己的鼻子就可以找到惡劣的生葬法力量,說不定還更有效率?我們一群人在偌大的城市里與他追逐競獵,贏面不大,萬一不幸跟他踫頭,最糟的狀況還會死,身邊的靈蛇則被奪走吃掉。」

王婆點點頭,示意烏列繼續說下去。

「況且,秦海山是目前為止唯一能跟徐聖軒僵持數分鐘的人,有了他拖住徐聖軒,我們可以獲得充足的時間變化戰略,或者逃走或者將靈蛇先送走,此時叫秦海山先回北京,對我們的戰力折損不小,十分不妥。」烏列說著,秦生不以為然地瞪著他。

風字笑笑,雖然他自己可沒把握下次還能拖住徐聖軒「幾分鐘」。但對于贊美,他總是樂于接受的。

「但我們也不應該守株待兔,守株待兔的結果只會讓徐聖軒在梵蒂岡肆無忌憚吞噬更多的壞東西。我們應該分組進行獵葬法的工作,在完全不求戰的情況下與徐聖軒的行動做時間賽跑。獵到手,就逃走,完全不求戰;沒辦法獵到手,也不必強求,看看能不能將凶葬法寄宿者早一步殺死,然後盡量拖住徐聖軒讓壞東西們竄走。」烏列深思道︰「等到長老護法團大駕梵蒂岡,我們再合圍徐聖軒,將其撲殺。」

「很保守,很好。」王婆點頭,這的確很符合獵葬師集團一貫的作風。

絕對的去個人主義化,百分之百的勝算。

「哼。」秦生冷笑,他當然不至于笨到公然反對王婆對烏列的認同,但他心里盤算的,依舊是跟徐聖軒好好打上一架。

會贏嗎?根本不是重點,重點是秦海山可以,秦生自認也沒有問題。

王藏意義深遠地看著秦生,秦生索性閉上眼楮不瞧。

「那從現在起直到長老護法團抵達為止,秦生、林苗、烏列、秦海山一組,由烏列擔任隊長;小琪、小樓、烏列、王婆與我一組,由我擔任隊長。我想這樣的編制應該在實力或判斷的平衡上都沒有問題。」王藏慢慢地說。

「我有意見。」秦生突然從梁上跳下,瞪大眼楮「憑什麼要我听烏列的話?他算什麼東西?論年紀論拳頭,我都……」

「閉嘴!」王藏的眼神變得相當嚴厲︰「光你現在的表現就足以證明你不適合擔任隊長,還是你想要我指派秦海山?」

秦生胸口兀自喘伏,氣憤得全身顫抖。

「我沒意見,烏列很好。」秦海山頗有風度地微笑,雖然他也不以為然。但如果這個結果能讓三十五歲的秦生忿忿不平,那這個結果就是好結果。

「我也沒意見。」秦生強自壓抑怒氣,閉上眼楮。

「謝謝各位對我的信任,其實這也……」烏列慢慢開口。

秦生突然一拳重重打在林苗的臉上。

林苗的身子輕輕晃了一下,然後若無其事地坐好,眼楮直視前方,不是在發呆,卻一點表情都沒有。

鮮血自林苗的鼻孔中汩汩流出,眾人都愣住,然後陷入深藍色的沉默。

「沒事了。」秦生點了根煙,泄恨後情緒顯然和緩得多。

小琪感到極端不可思議,她跟林苗是第一次見面,並不熟悉怎麼會這樣。

她看了看王婆。王婆卻只是嘆了口氣,拿著紙巾幫無動于衷的林苗擦拭鼻血。

小琪注意到,王婆的眼角帶著淚珠,然後自己的視線也模糊起來。

好像有點理解了。也許自己也差點變成像林苗這樣的人吧。

這可悲的葬法運,究竟何時才得以終結?

「我有一點不懂。」小琪深深吸了一口氣︰「雖然徐家打破了規則讓大家面臨詛咒之禍,但徐聖軒搜獵這麼多可怕的怪葬法,不就……不就是為了闖進梵蒂岡地下皇城直取血天皇的腦袋?既然如此,我們為什麼不讓他去做?甚至幫助他搜獵怪葬法呢?就算徐聖軒死在地下皇城,詛咒的預言也正好得以解除啊!」

這個疑竇放在小琪的心里很久很久了,若不是看到光頭林苗對秦生泄恨的一拳毫無反應,她心中的大問號還是不敢尋求開解。

「關于地下皇城的傳說很多、很紛雜,什麼史前怪物、異魔軍隊、無不描述得凶險無比。萬一徐聖軒沒有死在皇城,而是半死不活地被困住的話該怎麼辦?到時候咱們全都要滅亡,一個都不剩。」王婆淡淡地說,將殷紅的紙巾折好,一指按摩林苗的人中穴道。

「屆時鬼妖再沒有強大的力量與之對抗,他們就可以走出日本,像二次大戰那般燒盡亞洲黃土。他們至今還算安分,正好印證我們保持現狀的決定,是正確的。」王藏的聲音卻有些言不由衷。

「如果……如果不只是徐聖軒,而是我們數百人、甚至數千人一齊沖進去呢?說不定……說不定輸贏就看這一次了?我們這麼多人,一定有機會的……」小琪的聲音漸漸顫抖,因為她注意到大家都將目光避開她。

就連那位驕傲的秦海山,也是一副漠不關心的模樣。

剎那間,她明白了。

原來這答案如此簡單易懂。

小琪低著頭,看著雙手。

依稀,殷殷血紅從記憶中不斷涌出,再度爬滿了皎潔的雙掌。

血紅,似乎就只是血紅。

歷史依舊停滯,不因為犧牲而推進半分。

兩周前,江蘇。

那天天氣很清朗,小琪從外面回來,即使身上沾滿剛剛獵殺的鬼妖氣息,她依舊不以為意,還哼著小曲。

因為今天是弟弟小南滿十八歲的生日,據說連厲家與任家的前輩高人都要來慶賀,父親一早就到車站等待,畢竟前來祝賀的兩人都是長老護法團的成員,來頭不小。

「男孩子的生日排場真大,記得我十八歲生日那天還被捻出去追葬法哩,獵葬師的世界也是重男輕女。不過爸卻從沒認真教弟什麼術法,只讓他一股勁地在外面玩。還是說,小南沒這方面的天分?」小琪到浴室放了熱水,咕噥著月兌下鞋子。

洗去與鬼妖戰斗的痕跡前,小琪愉快地將剛剛買回來的生日蛋糕偷偷藏在自己床底下,想給小南一個驚喜。

「十八歲了,也該談戀愛了吧?上次在街上踫見,小南旁邊的女生說不定就是他的女朋友?」小琪搓揉著頭發上的泡沫,自言自語著︰「不會,不會。小南他什麼都會告訴我。」

突然,浴室外傳來許多談話聲,小琪傾耳一听,門外的聲音平穩低沉,猜想是爸爸帶著其他的獵葬師前輩來了。

而小南踩著拖鞋、懶散的招呼聲也印證了小琪的猜測。

「姐,洗完了就出來,換我洗,爸帶兩個伯伯來這里,等一下要去館子吃飯。」小南在門外嚷著,語氣很不耐煩。十八歲了,還是個沒禮貌的小鬼。

「洗好了,叫個什麼勁?剛剛在家那麼久也不會先洗一下?」小琪將門踢開,一邊用大毛巾包起自己的長發.

小南才要踏進浴室,就被父親喚住。

父親身後的長板凳,坐著一個胡子花白的老者,身材瘦小如狗。玄關處則站著一個精壯的中年漢子,額骨高聳。

「別洗了,直接出去把。」父親嚴肅地看著小琪跟小南,說︰「帶著你們的蛇,還有武器。」

「天啊,今天不是要 祝我生日嗎?過正常一點的日子會怎麼樣?」小南懊喪地說。

他幾乎沒被父親嚴格要求過什麼,自然也不會嚴格要求自己成為高人一等的獵葬師,他最關心的,還是今天在學校里跟小女朋友發生的小爭執。

「別羅嗦。,’小琪捏了小南的一下,她瞧見父親的眼神比訓練自己時還要嚴肅許多。

「走吧,王兄。」額骨高聳的中年漢子姓任,任不歸,原本居住在沈陽。

「嫂夫人不會來吧?」胡子蓋住半張臉的老頭叫厲無海,上海的老獵葬師。

父親點點頭,默認了平凡人身分的母親不會同行。

下一刻,五個人、五只蛇,就這麼走在江蘇大街上。

弟弟小南悶著一張臉,被夾在任厲兩人間,他走得快,任厲兩人就走得快些,墮了後,任厲兩人也不催促,只是跟著放慢腳步。

此時街上非常熱鬧,台灣的周杰倫正好在附近開告別歌壇的巡回演唱會,各種攤販群聚像個小市集,最吸引人的還是賣吃的小攤子,糖葫蘆、麥芽糖餅、烤地瓜、鹵味、烘鳥蛋、汽水紅茶等,嘉年華的氣氛。

但越是熱鬧的空氣下,小琪就越感到不自在。

「媽有事嗎?怎麼不跟我們一起去?」小琪不解,隱隱約約覺得不對勁。

父親沉默不答。小琪看了父親一眼,他的神情沒有絲毫異狀。

父親停下腳步,在一問賣糖葫蘆的小販前。

其余四個人也跟著停下。

「小南,想吃嗎?」父親問。

小琪不可置信,這實在不像是嚴厲的父親。

但大概是任厲兩個陌生人面前,一向貪吃的小南不想顯露出想吃糖葫蘆的意思,所以搖搖頭,眉頭皺了起來。青少年的別扭。

「我想吃。兩串。」小琪說,父親點點頭,向攤販買了。

小琪接過,很自然地遞了一串糖葫蘆給弟弟,弟弟沒有說什麼便吃了。說到底還是這個做姐姐的最了解他。

五人跟著父親的腳步,走進遠離喧囂的小弄里。小弄復雜曲折,順著地形緩緩往下延伸,漸漸地,巷弄的密度越來越稀疏,有些荒僻了起來。但小琪對此相當熟悉,因為這附近是父親教導她許多術法與斗技的偏僻地方。

最後眾人來到一一片低窪的林子地,舉頭一望,還可見到灰白色的房台羅列在上方。既靠近城市,卻是人跡罕至。

父親的腳步終于停下,回頭看著任厲兩人,眼光像是詢問著什麼。

只見兩人張望四周,確認了什麼後,緩緩點頭。

帶著涼意的山風吹進了林子里,小琪腳下的蛇哆嗦了一下,小琪察覺有異。

小南手中的糖葫蘆正好吃完。

「搞什麼啊,神秘兮兮的。」小南有些埋怨,這算什麼鬼生日啊。

厲老頭蹲下,身上的氣赫然源源不斷高漲,一瞬間突然以他為圓心、四處噴漲開來,吹出一個約莫十丈大的圓,將地上的落葉全部吹散到圓的外頭。

圓里圓外,壁壘分明。

任大叔點點頭,捧著蛇,與厲老頭紛紛躍上樹的最頂,在刻意吹畫出的圓的兩端上,監視著下面動靜似的。

父親站在圓心,看著姐弟兩人。

「這是做什麼?」小琪警戒,牽著弟弟的手,後退了一步。

父親眼中依稀泛著淚光,卻又一閃而逝,回復到不帶情感的、剛毅的臉。

「一個小時後,你們之間只能活下一人。」父親平靜地說。

父親語氣之平靜,好像正在說一件再稀松平常不過的事。

小琪身子一震,牽住弟弟的手一下子松開。

「在這個圓內,殺死對方吧。」

林子里,詭譎不安的氣氛。

「為什麼我要殺死弟弟?」小琪。

「別那麼自信,說小定是弟弟殺死了你。」父親寒著臉,厲聲道︰「動手吧!」

「怎麼搞的……簡直是胡說八道嘛!」小南驚駭莫名,勉強擺出戰斗的姿態,但在顫抖。

小南豢養的靈蛇弓起身子,縮在他的腳邊,沾染到緊張的氣氛。

「爸,你別開玩笑了,小南他根本……」小琪握緊拳頭,突然感覺到父親的身上散發出一股濃烈的悲愴氣息。父親是認真的。

非常明顯,父親,要借自己的手殺死弟弟小南。

這幾年來,父親根本不怎麼督促貪玩的弟弟練功,卻很認真地考察她每個月武功的進境,一有疏懶,就會嚴厲斥責。有時候父親還會獵捕城郊的鬼妖,丟到上鎖的屋里讓小琪做戰斗練習。

但對于弟弟,父親只是隨便提點一番,不淪是法術或是擊打的技巧,小南馬馬虎虎,父親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點曾讓小琪感受很差,認為父親偏心,重男輕女。

但年紀越來越長,小琪才感覺到父親灌注住她倆身上的期待有著根本上的差異,父親對弟弟的特意放縱,是相對的不放期望。

小琪自模模糊糊理解到這一點後,對弟弟就越關心,她潛意識里同情不被期待的弟弟,雖然弟弟樂得輕松。

而現在,父親要他們殺死對方的戰斗背後,只存在一個再明顯不過的結果。

「小琪,小南,這是你們的葬法運,除了用彼此的鮮血接受,沒有別的選擇。明白了就開始吧。」父親身上緩緩散發出一點一點的斗氣,像是要引誘這對姐弟似的。語氣很平靜,幾乎已不帶悲傷。

厲老頭與任大叔在上頭,兩雙眼楮虎虎威嚇著,監視這場手足相殘的可怕儀式的進行。

小琪搖搖頭,自動後退了一步。

「弟,別害怕,姐姐小會傷害你的。」小琪說。弟弟發抖著握拳的樣子,讓她覺得很小忍,壓抑心中的害怕,小讓浮現在臉上。

「姐,怎辦?」小南呼吸不暢,汀流滿襟,怯生生地避開父親的眼神。

「別怕,我們倆誰也別動手,看他們能怎麼辦。」小琪咬牙,一手按 著自己肩上不安顫動的靈蛇。

完全莫名其妙的戰斗。一點也沒有必要。

「小弟弟,這種事很簡單的,只要輕輪揮出第一拳,剩下的動作你的身體就會自然而然去完成它,你姐姐的身體也會呼應你的動作,就像跳舞……對,就像跳舞。戰斗就是這麼回事。」歷老頭在樹上說。

「看是要像個獵葬師用各種斗術纏打,還是用市井流氓的扭扭抱抱,或是閉上眼楮任人宰割部行;總之,你們之間只能留下一個。或是誰被扔出這個圓、或自己走出這個圓,我跟厲老就會代勞,取走他的性葬法。」任大叔說,蹲坐著。

父親嚴肅地看著愣住了的小琪與小南。

「爸,我要找媽!」小南眼淚滾落,被三名獵葬師的氣勢強壓到心神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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