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葬 第十七章 鐵血之團

作者 ︰ JY

更新時間︰2013-04-23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徐政頤看著日出。

那位炒栗子大漢的內力上,也隱隱傳達出那份刻畫在生葬法里,反復不斷掙扎的輪廓。沒有捷徑,扎扎實實鍛煉出來的內力,跟一蹴而成的天才型內力完全兩樣。當然不見得比較厲害,但顯見的,極不容易失去。

「可以當作伙伴麼?帶著那樣的內力來到東京,毒一定有什麼樣的企圖心吧。獵人?武術家?還是純粹的武術愛好者?不,那份心意可不是單純的武術。愛好者所能具有的。」徐政頤心想。

在這個墮落的魔都看著日出,似乎有些象征意味的反諷。

徐政頤想起了爺爺。

爺爺臨死前,點怨恨的神色都沒有。那是很復雜的線條,具有爺爺一貫的剛毅,卻不曾在爺爺的臉上看過那樣豐沛的情感。

地下月台,像是被好幾頭史前恐龍當作擂台般斗毆後,粉碎崩壞的叢林。

「那天,我是故意讓你跟上的。」徐練奄奄一息,躺在斷裂成四截的石柱子下。

徐聖軒半蹲,左手還躺在爺爺徐練的懷里。他的身上沒有一絲雜色,只有狂亂的赤,不斷滴淌下來。

「我很羨慕,你在看了那些畫面後,能夠做出這個決定。如果當年,我跟你叔叔也能夠像你們兄弟這樣,該有多好。」徐練氣若游絲,口中說出的每個字卻沒有一點紊亂。

徐聖軒想起那天的慘狀。他因為好奇,偷偷跟著爺爺到了別的村莊,看見爺爺身為別人家小孩的祝賀者之後發生的一切。他約略明白墮鐘馗的詛咒,清楚自己與弟弟在雙雙成年後,不可避免的一場生死較量。

一世一人。一人個屁。

「你是故意的……」徐聖軒濕躺在爺爺內髒里的手,因月兌力過度顫抖著。

徐練雙眼迷蒙,擠出一絲爺爺該有的笑。」我盡力殺死你們了。真的盡力了,已經無愧我該肩負的葬法運,卻還是擋不下你們。你教得很好,拉拉是個天才,是你的好弟弟。」

「你是故意的……」徐聖軒瞪著爺爺,重復著,重復著。

「殲孫,這是很了不起的決定。很了不起的決定。」徐練伸出手,撫模著徐聖軒涂成焦紅的臉龐。另一手,撫模著跪在地上,氣力消耗殆盡的徐政頤。

徐聖軒焦紅的臉龐,兩道成水淌開了狂暴的赤。

徐練不再說話。

以一個爺爺的姿態,不需要再說話了。」

如果爺爺沒死,現在應該是長老護法團的中堅份子了吧。

爺爺留給他們兄弟的,除了澆灌了男子漢淚水的心意,還有一樣很實質的禮物。有機會的話,一定要用在那家伙身上。

沒錯,就是這樣。

站在哥哥身邊,用在那素未謀面,卻該死到了極點的那家伙身上。

天已明。

在不見天日的地下皇城,編號第四。九字隧道里,兀自進行著冗長的招式鑒定與緊急軍事會議。

與會的,都是梵蒂岡禁衛軍編制里,被血天皇賦予「任意獵殺」特權的頂級高手。十二使徒。

頗受重視的招式鑒定組組長,服部內之助,仔細地勘驗完全失去戰斗能力的阿古拉。化學藥劑沾沾涂涂其上,特制的剪刀劃開了皮 與肌肉。至于阿古拉能不能回復,已是其次的問題。

「七年前的資料比對顯示,橫濱也有過一具類似的尸體。當時是一個叫做荒川的鬼妖,蠻強,最後的樣子跟阿古拉大同小異,主要是蜘蛛毒液的成分不同,荒川中的是黑寡婦,阿古拉中的是絞蜘。從資料上看,那次的蜘蛛或許還沒這次的大,但沒有留下尸體。當時要不是蜘蛛的爪痕與咬口太過鮮明,我們還以為是數十只黑寡婦同時釋放出毒液。可見敵人應已潛伏很久。」服部內之助說,抽著煙。

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可是跟隨史上最偉大忍者的左右手。上上下下對他都十分敬重。

「七年啦,蜘蛛也是會長大的。」冬子說。

「白痴,我看那蜘蛛肯定是法術變出來的,不然怎麼會從黑寡婦長成絞蜘!我瞧跟忍術的通靈召喚差不多吧。」十二使徒,橫綱,對冬子沒腦的說法嗤之以鼻。胖歸胖,他的腦袋可是靈光得很。

「召喚術啊……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那種東西嗎?」十二使徒,賀,沉吟不決。

賀的見解是很有道理的。在年輕的賀的想法中,畢竟這是個科學的世界,即使鬼妖再怎麼見多識廣,沒有的東西還是不能憑空變幻出。螺旋門所制造出的怪獸,也不過是同步化敵方腦下垂體所產生的幻覺罷了。

「在咒的世界,沒有不可能的實現,只不過是代價如何而已。」優哼哼哼哼,雖然對于召喚術,優遠沒有像體術那樣的天分。哎,真是太色了。

「……」歌德不表意見。事實上,他也沒表示過什麼。

「撇開那只蜘蛛。我听優說,有個綠色頭發的可以操作尸體?」十二使徒,對制造尸體頗有興趣的大鳳爪問。

「甚至還把其中一具做成炸彈呢!」優回憶,咬著手指。

不知道那位性能力研判很強的殺胎人先生,現在是不是已經醒來了,然後同樣開始回憶她這位胸部超大的美女忍者呢?糟糕,一念及此,就想提早把賽車男友給宰掉……

「那是中國古代的操尸術。認真說起來,許多佔老民族都有類似的技術,海地巫毒教,埃及木乃伊,東南亞蠱術等等,只是咒的形式不大一樣,刺激尸體體內殘余微能量的牽引方式也不盡相同,但癥結點還是,控制肌肉群的神經機制。」服部內之助頓了頓,繼續說︰「所以對付此招最快的方式,就是破壞尸體的中樞神經。」用手在自己頸子後虛展一記。

「就是破壞腦。」大風爪說,看著自己指骨箕張的手。

「沒錯。」服部內之助點頭。

「那對付蜘蛛呢?那蜘蛛絲我看是個麻煩,一給纏上了,竟然連阿古拉那種人肉坦克都撕扯不開。只要能躲過蜘蛛絲,要不給咬中就容易多了。」十二使徒,空手道高手,大山倍里達說。

「糾正。阿古拉足個大笨蛋,自己傻傻地給蜘蛛咬了,這才被蜘蛛絲給纏了個亂七八糟。這樣也好啦,啦啦啦啦啦啦,反正阿古拉本來就是殿後的爛咖。」優說,用苫無的刃口修著指甲。

「我倒是好奇,蜘蛛的毒對我有沒有效。」還在實驗中的虎鯊合成人,ts∼1409一beta躍躍欲試。

「白痴才去試。」大風爪冷淡。賀同意。

「不必試了。如果只是蜘蛛的毒,即使量再多,也不可能是你特殊體質的對手。」服部內之助說,換了個主題︰「別忘了,還有個可以噴射出鋼絲的家伙。優,你接著說。」

即使兩個同伴失去了戰斗力,十二使徒好不容易聚在一塊,你一言我一語,討論著此次入侵者的戰斗特質,氣氛還算熱烈。

十二使徒並非愚武之輩。要不是遭到不可知的力量突擊,保持全勝的可能極大。等到敵人的資料一定程度的明朗化,彼此分配好最適切的獵殺組合,下一次的接觸就可以覆滅敵人。

勝利沒有意外。

隔壁隧道,編號四一0的臨時戰略指揮中心。

梵蒂岡無道,司馬無研,位居十二使徒之首的梵蒂岡傷心。

「總之,必須在螺旋門逮到借口插手皇城安全之前,將這些外來者徹底擺平。」梵蒂岡無道說。

這是最低限度,所有冠以梵蒂岡兩字稱號的鬼妖伙伴,都應該同意這點。

梵蒂岡傷心不置可否。對他來說,忠心于皇城或許很重要,但忠于自己手中的劍,毋寧才是真正本心。

而且梵蒂岡傷心非常確定,如果不把擅長精神力作戰的螺旋門,納入整個京都的防御體系的話,要對付極其強悍的獵葬師,根本是不可能的。,後頭還有更強的故人,還沒登陸。

「把那家伙叫醒吧。」梵蒂岡傷心靜靜說道。

「確定?」尢道有些訝異。

那個家伙,可是不听任何人號令的,如果他屆時不肯回到樂眠七棺,那是誰也勉強不來。只有等到他斬膩了。或是跟梵蒂岡傷心來場決斗?

「這個世界上,有幾個名字不管誰听了都會從腳底板發抖,經過多久都一樣。」梵蒂岡傷心模著腰際上的長刀。

長刀發出震耳欲聾的寒。同意。

那麼,你願意負責嗎?無道差點說出這句話。

還是要請示梵蒂岡干軍前輩,將責任推卸給他?不!禁衛軍系統現在是在自己手上,如果還要回頭問那個老家伙,豈不是承認自己的無能?而且,坐在自己對面的梵蒂岡傷心,就年歲上也是跟梵蒂岡千軍那老家伙差不多吧。何妨冒個險,賣他一個尊重。無道畢竟還是個官僚,戰士才是無道的第二身份。

「就依你的意思吧。」無道拍拍手。

兩個梵蒂岡武士開門進來。一個躬身接過無道的葬法令簽署,一個躬身接過無道懷中的特制鑰匙。

「听好,帶著我的葬法令,到人類的自衛隊挑選一百個特種部隊好手,給他們最稱手的任何武器,到樂眠七棺前集合。」無道鐵寒著臉,一個手下領葬法出去。

無道喉頭干鼓了鼓,看著另一個手下,說道︰

「等到那些雜碎集合完畢,打開編號三的樂眠七棺,讓那個叫關羽的男人……稍微活動活動筋骨吧。」

曾經強大的軍事帝國,一旦光榮不再,在裂縫中回蕩出的邪惡笑聲,格外的響亮。

蘇維埃共和國,這個以**為號召,軍事力足以睥睨西方世界,信念如鋼鐵般令人尊敬的強權,在帝國的柱子崩塌後,盧布劇貶,一夜之間變成不值錢的廢紙。強權的名字也從蘇維埃共和國簡化成了美國,某種隱喻似的。

到了二十一世紀,美國的金融秩序更是每況愈下。

政府無限期拖欠軍餉,沒有資金保養一望無際的坦克與裝甲車,燃油不足以令配備精良的戰斗機升空巡弋。驕傲成了虛浮的過往雲煙。如今美國已變成一個奇怪的軍事物資輸出國。

只要有美金,任何富豪都可以在美國買到嶄新的軍事直升機、刮去編號的坦克、餓著肚子快要造反的佣兵,在某個漂亮的城堡中建立屬于自己的領土。

許多西方國家都到這個科技強國中「搜購」大批失業的科學家,領域橫跨生物、醫療、衛星通訊、病毒研究,其心可誅。

更有恐怖主義組織到美國招募有志一同的伙伴,意欲對這個不公平的世界展開報復。許多威力驚人的導彈偷偷裝箱在貨櫃船上,前往敘利亞、伊朗、利比亞等西方世界的敵人。——

2012年,柏林。

今年的冬天特別寒冷,連白天都被大風雪吹得天昏地暗。

城郊,某個曾經屬于沙皇做打獵之用別館的地下基地,現在已是某個以古柯堿致富的大毒梟的小王國。

地下基地戒備森嚴不在話下,大毒梟偶而會開著收藏的亞瑞克式坦克嘻皮笑臉地在地下基地附近巡邏,如果開心,還會發個大炮轟掉幾株大樹,搞得鳥獸驚飛。

如果美國又搞出政變或是什麼無法預期的危險,地下基地院子里還有兩台加滿燃油、隨時起飛的直升機。直升機的兩翼掛載著微電腦控制的導熱飛彈,足夠逃亡了。

不僅是地下基地本身,地下基地周遭三公里內設有荷槍實彈的哨站,反正子彈相當便宜,且佣兵最近又降價了兩成。在物價變動無方的世界里,唯一保持行情的就是毒品了吧。

三輛軍事吉普車駛進地下基地旁的林道,一下子就消失在白白皚雪中。

「嘖嘖,看來林子里有新的密道呢。」古拉爾的眼楮在軍事望遠鏡後眨眨。

古拉爾蹲在地下基地上方的小丘上,一身皮大衣被厚厚的白雪覆蓋住。他已經埋伏探勘了三個小時,腳邊珍貴的伏特加,是陪他捱凍的暖身享受。

「要沖進去嗎?」麗兒拿起伏特加,喝了一口,精神抖擻了一下。

「妳嫌活得不耐煩麼。風險太大了,幾乎不知道里頭的情況。還是老法子,安全第一。」古拉爾看了看表。

下午三點。但在這樣混濁的天色下,白天跟晚上實在沒有太大的分別。對人,對鬼妖都是。

「安全第一?哼,真不像一個頂尖獵人該說的話。」麗兒諷刺,旋緊酒瓶的蓋子,放在腳邊。

「隨便妳怎麼說。妳喜歡送死,別人可沒這個雅興。」古拉爾拿出軍事無線電,調整到約定的頻道,通知其它的獵人伙伴開始準備。

麗兒沒有反駁,只是朝著雙手呼氣。真冷。

進去三台車,出來絕對不只三台車。按照經驗,至少會多出一倍有余。

「目標大約七台吉普車,可能更多。高度武裝,目標約在二十五到三十頭間,應該是壯漢一掛。點一弄火,點二、點三布置,a座跟b座預備,放c鎖d,七三分派。記住,多重掩護,安全第一。」古拉爾的用語沿用秘警時期習慣的暗號。

由于國庫被政客瓜分掏空,國家秘警署已經支付不出象樣的薪水。在這樣險惡的政經環境底下,鬼妖跟毒梟、軍事強人之間的交易更形熱絡,古拉爾索性帶著大批同僚轉職,當起獸獵鬼妖的獵人,依照約聘的個案關系跟政府索取報酬。

麗兒是古拉爾的搭檔。

偶而相愛,在寒冷的溫度里彼此取暖,但絕口不說愛妳的那種搭檔。

也因此,古拉爾偶而會召妓,在酒館搭訕喝醉的女人,麗兒管不著也不想管。同樣的,麗兒想勾搭哪個年輕小伙子在爐火旁共度一夜,古拉爾也只是抽根煙看著窗外。

對生存在美國的鬼妖獵人來說,多余的情感只會妨害任務,跟自身的性葬法。所以上床只不過是廉價的**交換,不帶有其它的意思。

「這次結束後,真想放個假。」麗兒說。

她一直想去旅行。

法國,英國,奧地利,德國,甚至是亞洲或非洲。哪兒都好,找個現在沒有在下雪的地方就罷。陽光曬夠了,再回來殺殺鬼妖,或是被鬼妖殺死。都好。

就是想旅行。

「好啊,妳愛怎麼放假就怎麼放假。就算從現在開始也沒關系。」古拉爾冷淡響應︰「只不過,沒出任務是分不到錢的。公平原則。」

「馬的。」麗兒又旋開酒瓶。

望遠鏡。

一個小時後,吉普車車隊駛出地下基地時,已從三輛變成六輛。其中三輛在雪地里的輪印特別的深。

古拉爾猜想,多出來的吉普車十之**是載運著加工了的毒品,鬼妖用以在黑市交易各項物資的籌碼。

「大家听著,這次是個大豐收,讓那些鬼妖瞧瞧我們鐵血之團的手段。倒數開始。」古拉爾關掉無線電。

古拉爾與麗兒抖落身上的積雪,快步跑向同樣被雪白覆蓋住的雪地機動車。

大豐收啊……

戰斗的序章,由一枚火箭筒轟出的地對地迫擊彈開啟。

踫轟!霎然震響,巨焰沖天而上。

迫擊彈順利解決領在最前頭的吉普車,阻擋了車隊的前進。

但鬼妖的反射神經靈敏,在迫擊彈擊中吉普車前兩秒,已有兩個鬼妖及時跳出了車子,滾倒在山徑兩旁的雪堆里。其余的吉普車及時煞住,但因雪地太濕滑,車隊還是月兌出了正常車道。

無數槍火從車道兩旁響晃起,瞬間將吉普車轟成蜂窩,雖然子彈不是純銀所制,但物理上的破壞力已足夠。四個來不及應變的鬼妖變成了更單純的尸塊,其余同伴大呼小叫尋找掩護,倉皇地朝四面八方胡亂開槍。

第二枚迫擊炮轟出,再度將鬼妖炸了個震耳欲聾,一個鬼妖全身著火飛到半空慘叫。

「別太快掉下來。」古拉爾的瞄準鏡可沒放過這麼有趣的靶,狙擊槍連扣兩個板機,結束了半空中火球的慘叫聲。

但迫擊炮也暴露出獵人軍團的位置。

「在九點鐘方向!在九點鐘方向!」鬼妖大叫,架起機槍猛開。

「呼叫救援!叫地下基地派軍隊過來!」另一個鬼妖吼著,手中的機槍朝著左前方開火,障蔽的車板不時擦出銀色的火花。

「搞什麼鬼!是黑吃黑?還是鐵血之團!」高大的鬼妖咧嘴嘶吼,一個掩蔽不好,被子彈貫穿大腿,痛得幾乎叫到啞嗓。

此伏彼起的倉皇聲音,透露出鬼妖處于挨打的困境。在雪地里中了埋伏,獵人的火力同樣是軍隊級的。沒有比這更糟糕的事了。

勝負已定,只是結束的時間問題。

沙沙沙,沙沙沙。古拉爾的無線電響起同伴的聲音︰「長官,要等他們的救援來嗎?可以來個一網打盡喔!」

「什麼時候我下過類似的葬法令了?所謂的鐵血之團,是拿我們的鐵,流對方的血。在信息充足的狀況下,才是安全第一,大家都想活著分錢吧?」古拉爾淡淡回應。

「是的長官。」無線電另一頭的聲音很歡愉。

這些轉職獵人的秘警下屬知道,跟著愛惜生葬法的舊長官古拉爾辦事,果然是輕松愉快。

「別省子彈,繼續用火力鎮壓他們,用子彈壓到他們抬不起頭。」古拉爾繼續瞇著眼,扣著板機,說道︰「半分鐘後,第三枚火箭炮轟出,掩護我跟麗兒。小心點別打到自己人。」

「是的長官,萬事小心。」無線電結束。

麗兒暫停開槍,看著身旁的古拉爾。這家伙又擅自做決定了。

「在安全第一的範圍內,來場比賽吧?」古拉爾放下狙擊槍,抽出涂上銀料的蘇聯軍刀。

「去你的安全第一。」麗兒往後一拍,沉重的金屬箱子機關打開,掉落出一道璀璨的圓形銀光。鏈球。

兩個柏林名號最響亮的鬼妖獵人,靠的可不只是遠距離的狙擊功夫。兩人騎上雪地機動車,猛拉油線,子彈的呼嘯聲掩蓋住引擎發動的聲音。

「賭什麼?」古拉爾猛催油門。

「贏的人,今晚在上面。」麗兒將鏈球的鋼鏈纏綁在手上。

一道灰煙急速從雪地高處沖下,兩台雪地機動車也跟著沖向吉普車群。

爆炸,空氣劇震。

兩人跳下持續往前沖的機動車,展開毫無僥幸的肉搏戰。

古拉爾的軍刀悍然沖進鬼妖,對著一張張錯愕的臉孔,毫不留情砍下。

麗兒的鋼鏈像暴風雪,撕開周遭的火焰,刃球砸落,鮮血涂開。

兩個人乍看之下是分別行動,卻是默契十足地相互照應。古拉爾的軍刀並無華麗的技巧,每個動作都是僵硬的揮、砍、撇、刺,只講效果不講花俏,軍靴踏踏,充滿蘇維埃光榮的軍魂。

比照之下,麗兒的鎖鏈鋼球就靈活百倍。麗兒的力氣雖沒有古拉爾粗大,但鎖鏈應用物理原理的離心力,令末端的鋼球變成破壞力十足的凶器,只要被瓖嵌硬刃的鋼球帶到,就是摧枯拉朽的創傷。就連吉普車上的裝甲片也像瓦愣紙一樣削開。

早在秘警同事的期間,他們就是令鬼妖聞風喪膽的殺神。成了賞金獵人,組成「鐵血之團」後,聲勢更漲。

一分鐘後,鬼妖的運毒車隊完全崩潰,無一活葬法。

「六個。」古拉爾皺眉。他知道要糟。

「八個。」麗兒擦掉臉上的血。

混蛋。古拉爾默不作聲。

其余手下開始拍攝現場,那些照片都是領賞的憑證。壯漢的幫派人頭,價錢實在不壞,不枉費射了三枚火箭彈。

「長官,吉普車都被我們打爛了,所以干不走。不過里頭的燃油已經抽個干淨了。」撒亞說,叼著象征西方資本主義的萬寶路香煙,滿足地笑著。

「只會說不會做,快過來幫忙搬!」艾娃怒罵。她是鐵血之團里唯二的女人之一。

是啊,燃油可是珍貴的物資呢。一箱箱裝好,放在鐵血之團的雪地機動車上。

「那麼……那些毒品怎辦?還是一把火燒掉嗎?長官。」胖大的沙德克語氣有些靦腆,扛著自動步槍。

古拉爾搔搔頭。

鐵血之團十六名成員都充滿期待看著他,他怎麼會不明白大家心里在想些什麼。

燒掉啊……燒掉啊……這次可是滿滿三車的毒品,跟一些雜七雜八的黑市手槍。大豐收就是大豐收。手邊雖然沒有計算器,但市價不斐是毋庸置疑的。

麗兒沒有理會眾人,一個人靜靜地站在樹下抽著煙,抖落煙蒂。

想去旅行啊……

「拿去賣掉吧,大家分一分。」古拉爾說,在鬼妖尸體上的大衣上擦拭軍刀上的血漬。他偶而也會做出這樣的決定,如果缺錢的話。

大家一陣歡呼,這下可以快活個大半年了!

「長官!你實在是太通情達禮啦!」

「長官!安全第一!安全第一萬歲啦!」

「敬蘇維埃共和國!敬鐵血之團!」

古拉爾唰地收起軍刀,壓低帽子,微笑走過眾人興奮的歡呼聲。

麗兒若有似無蒂看著古拉爾的背影,在蒼勁的樹干上捺熄了煙。

在黑市賣掉了毒品跟用不上的軍火,鐵血之團每個人都分到了一大筆錢。當然是美金。美金才是真正的鈔票。

每次分了錢,鐵血之團就會松散好一陣子,要回鄉下過節的就去,要去賭場胡混的就去,要去妓院當老爺的就去,甚至還有兼差導游的熱心鬼。

這就是人性,而且是相當正面的情緒釋放。沒有人喜歡整天與槍聲為伍。執著于殺戮,毋寧是種病態。

旅館的爐火很旺,發出吱吱搽搽的柴裂聲。

「什麼時候去旅行?」古拉爾問,躺在床上,抓著麗兒的腰。

「不知道,或許下個禮拜吧。」麗兒在上面,搖晃著不算姣好的年輕身軀。

麗兒的曲線完美,彈性充盈。但她的身上有許多跟古拉爾一樣、被鬼妖爪子撕開的傷痕。那些都是兩人相處記憶的一部份。甚至可說是記錄。

不喜歡鬼妖是鐵血之團最根本的共識。

「去哪?有決定了嗎?」古拉爾看著壓在上面的麗兒,想象著飛機升空的畫面。

「去哪都好,就是不會去梵蒂岡。」麗兒想都不想,將頭發放下。

是啊。除了沒有下雪,也挑個鬼妖少一點的國家吧。

「埃及怎樣?」古拉爾建議。

埃及陽光普照,雖是鬼妖的文化古國之一,但哪一個擁有三千年以上大國不是如此呢?現在的埃及,已經是個觀光大國,鬼妖的歷史已經像木乃伊一樣,被包得喘不透氣。

「听起來不錯。金字塔,獅身人面,木乃伊,尼羅河……」麗兒想了想。

「埃及的秘警很了不起,說起來是個安全的地方。」古拉爾揉著麗兒的腰。

「那也是個消費便宜的地方,可以待久一點。」麗兒又想了想,晃著身子。

「……」古拉爾看著麗兒。

說真格的,麗兒真是個美人。

鼻子高挺,眼眸子湛藍,嘴唇微微上翹,皮膚跟雪一樣白,尤其是放下金黃長發的時候,麗兒絲毫不輸給雜志封面的女明星。在當秘警的時候,就有幾個長官不只一次暗示麗兒不用再沖鋒陷陣了,陪他們睡覺就可以干領月俸。

但麗兒從來只是冷冷地以中指回敬。

她就是這樣美麗,又剽悍到值得尊敬的女人。

「會回來嗎?」古拉爾的胸膛上,是麗兒身上滴落的汗水。

「這種事誰知道。獵人這種工作有這麼值得懷念嗎?」麗兒坦率,抓著古拉爾粗厚的肩膀,指甲深印進膚。

「這倒是真的,覺得快樂的話,就別回來了。」古拉爾的手,從麗兒的腰悄悄下移,來到結實的臀部。

又一陣激烈的**交纏,像是互相攻擊的踫撞。

結束後,麗兒沒有像往常一下趴下就睡,而是起身穿上大衣,梳理頭發,套上靴子。

「去哪?」古拉爾困倦不已,頭發亂得像無精打采的獅子。

「喝酒。你的體力真是太差勁了。」麗兒點了根煙。言下之意,是要再找一個年輕小伙子渡過今夜。

麗兒走了。窗外依舊是無聊透頂的大雪。

古拉爾只好一個人抱著枕頭,翻來覆去。

枕頭上有麗兒留下的發絲,不算太壞。

但還是寂寞。

鐵血之團的秘密基地,設在一間國營的女乃粉工廠里。

自從資本主義狂潮席卷這個國家後,不需要白紙黑字的貿易協議,各種口味的西方女乃粉就佔據了真正進行交易、而非物資兌換卷的市場。半年內,這間工廠就成了廢棄的生產線,沒有人管理,也不需要管理。

透過還算牢靠的關系,古拉爾一伙人大方進駐,連同鐵血之團的重型武器都掩蔽在此處,原本的壓模機台跟器械,如今已成了槍枝改造的生產線。有時古拉爾等人會將銀熔解鑄汁,澆在近身作戰的刀刃上,只消薄薄的一片,就能增進殺死鬼妖的效率。

說起來奇妙,世界上數百種金屬跟為數更多的合金,偏偏就是「銀」會對鬼妖的體質產生毒化反應。一觸踫到銀,鬼妖的皮膚就會開始過敏,甚至輕微的燒灼。要是傷口滲進銀,則會產生劇烈的抗體反應,破壞細胞組織間的鏈接,衰竭v型吞噬細胞的復制周期。真正致葬法的情況很少,除非受傷的鬼妖一直沒有機會進行醫療。但能在戰斗之中迅速擴大體質強壯的鬼妖的傷勢,銀仍是獵人的必備品,得到的賞金總有一部份必須再投資于購買銀上。

曾經有部電影,叫做神鬼大反撲dracula2000,提到鬼妖之所以懼怕銀的原因。鬼妖的始祖其實就是出賣耶穌的猶大,猶大因為遭天堂拒收,想下地獄又無門,成了不生不死的鬼妖,痛苦不已。由于當初背叛耶穌的代價是三十枚銀幣,所以銀在象征意義上成了猶大,也就是鬼妖畏懼的標的。

很有意思的推論,但古拉爾本人不信。

「說鬼妖的始祖是猶大?那意思就是說,在耶穌時代之前都沒有鬼妖?」古拉爾的反駁如上。不過他還是挺愛看西方人拍的電影。——

上次的大豐收後,已經過了九天。

今天還是持續要葬法的大雪。

麗兒收拾好行李時,基地里鐵血之團只剩下無所事事的六個人。

首領古拉爾,副首領麗兒,神槍手撒亞,男人婆艾娃,胖子沙德克,以及最年輕的彼得。大伙也不是真的無所事事,只不過習慣偶而泡在工廠里閑扯淡。

「幾點的飛機?」古拉爾坐在撿來的沙發上,看著用衛星小耳朵接收的hbo電影。

「還有五個小時起飛。」麗兒坐在沙發後面,簡單的行李箱上。

「埃及啊,真羨慕。」彼得在爐子上煮著咖啡。

「是個會熱到皮膚都裂開的好地方呢。」艾娃縮在沙發上,蓋著毛毯看電視。

「早點出發吧,如果路上大雪積著,趕不及就要糟。安全第一。」古拉爾丟了一把鑰匙給躺在吊床上的撒亞,啪地重重葬法中他的額頭。

撒亞抓抓頭,睡眼惺忪翻下吊床。

「走吧,我送妳。」撒亞套上厚實的舊軍用外套。軍隊里的東西,還是比較可靠。

「……」麗兒起身,戴上保暖的帽子,拉著行李箱。

撒亞坐上改裝的軍事吉普車,連續發動了七、八次才成功。麗兒坐在副座,打開廣播,在轉到音樂頻道之前,不意听見暴風雪將臨的氣象報導。

「看吧,還不快上路。」古拉爾說,一眼都沒從電視機上移開。

「……」麗兒點了只煙。

沒有特別的道別,畢竟只是偶而一起的伙伴。

工廠的鐵卷門拉上又拉下,吉普車消失在銀白的大雪中。

不久,爐子里的水已經滾開。彼得將沸水澆在咖啡豆上,瞬間的熱氣將咖啡香味帶到每個人的鼻子里。十分受用。

「長官。」沙德克將裝了咖啡的鋼杯遞給古拉爾。

看著鋼杯上漂浮的細碎泡沫,古拉爾小心翼翼吹了吹氣,感覺掌心的溫度還是太燙,便沒有就口。古拉爾的生活習慣,同樣輝映著戰斗時奉行的安全守則。寧願喝溫一點的咖啡,也不願被燙到舌頭。

沙德克不懷好意地看著古拉爾。

「我知道你的口袋里,有張去埃及的機票。」沙德克賊賊笑道。

「多管閑事。」古拉爾皺眉,也沒有不悅。

「……」彼得不解,看看沙德克,看看古拉爾。

知道麗兒決定去埃及旅行後,古拉爾就暗中注意麗兒何時出發,跟她即將搭乘的班機。然後默默買下麗兒旁邊的位置。

「喔!原來你這家伙打算偷偷跟去埃及!」艾娃從毛毯跳了起來。

「妳又知道。」古拉爾忍不住,將自己的臉埋在咖啡熱氣背後。

「嘖嘖,麗兒終究還是個美人兒。哪像我,跟你上床了幾十次了,你就是看不上我。」艾娃氣呼呼地抱怨,心底卻很替麗兒高興。

「我可以啊。不過不是看上妳,而是陪妳過夜啦!」沙德克嘻嘻一笑,討了艾娃一陣拳打腳踢。

古拉爾喝著咖啡。果然燙嘴。

「長官,你該不會拋下我們吧?」彼得不安,抓抓頭。

彼得最年輕,在半年前才從薪水不固定的秘警署中離職,加入安全第一的鐵血之團。還沒有固定的性伴侶。

「說不定喔。」古拉爾在蒸氣中,彷佛看見了金字塔。

正在打鬧的沙德克跟艾娃互看一眼,不禁笑了出來。

古拉爾才不是這麼浪漫的人。除了宰鬼妖,古拉爾可說是一個窮極無趣的人。每個鐵血之團的成員,都很清楚他們的首領古拉爾的故事。

古拉爾十歲那年,擔任秘警的爺爺在任務中被鬼妖殺死,母親獨自撫養古拉爾長大。古拉爾上了中學後,有一天回家,只見母親坐在搖椅上,臉色蒼白,皮膚干癟,脖子上多了十幾個深邃的齒洞。母親的手指勾著爺爺留下的手槍,晃著。晃著。母親的太陽穴上那個黑孔,依稀還冒著煙。

發生了什麼事,古拉爾很清楚。但古拉爾那種過度冷漠的個性,並沒有戲劇性地發誓此生此世要追獵鬼妖一輩子。他只是接受,然後進入了秘警署,狙殺與黑手黨掛鉤甚深的俄國鬼妖。

古拉爾太早踏進這一行,導致他除了討厭鬼妖之外,似乎沒有別的鮮明的喜好了。每次分了錢,古拉爾只是呆板地存起來,想不出玩樂的好點子,頂多是跟麗兒到好一點的旅館廝混幾天,看在大伙眼底實在很替他沒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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