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費來生日會鬧上這麼一出,顯然不會成為影響氣氛的大事件。能出現在陸海洋邀約隊伍之類的角色,都是精明至極,且有著見過一定大風大浪魄力的,再加上周寒的身份地位,自然沒有誰敢端著酒杯在一旁幸災樂禍的感慨萬千。更有甚者,還特意將那張小費和他的小嬌妻大肆的品頭論足一番,什麼衣著不上檔次,品味老土,一副想要往上層社會鑽的窮酸像,那女人不過也是暴發戶,毫無素質底蘊之類的話,我听著卻生不出什麼欣喜來。
經過張小費這麼一鬧騰,我是再沒有興致在這個眾目睽睽的場合里呆下去了。本想開口說要離開的,可仍是踟躕了下。可能是我知道,一旦我說我要離開的話,周寒一定會義不容辭地跟著離場,並將我送到家後,才會放心離去的,指不定他出于人情世故,還會回來繼續和這些人周旋,而我心疼他的辛苦,有些不忍心。
「我有點悶,想出去走走。」我是這麼和周寒說的,想等我自己回到家後,再給他發短信。卻見周寒眉頭微微蹙起,然後看了一眼正和別人聊得火熱的陸海洋,說道「悶的話,我們就先離開吧。反正也露過面了,我看老陸現在正春風得意,不會介意的。」
「爸,我忽然想喝杯咖啡,你先上去。」我道,眼楮卻一直鎖定在了那輛藍色大眾上,直到隱約看見了坐在駕駛位上李雲翔的身影後,才偷偷吁下一口氣來。
「額……你今天為什麼沒來?」我從善如流地問道,心里有些奇怪的感覺在發酵。伍加寒角。
我猶記得周寒當初自己一個人出來闖蕩開公司的時候,周老爺子一臉的不同意,他甚至放出話去,誰也不許幫他的孫子。那一位大人物一放話,就算是明眼人知道不過是周家人自己慪氣,卻都不敢再伸出手來,哪怕是幫上一個舉手之勞。在沒有人脈沒有資金的困難下,周寒愣是殺出了一條血路來,讓周老爺子不得不服輸,由著周寒走自己的路子了。
「沒關系,正好我公司里也有點事情沒處理完,我們一起走。」周寒不由分說地就拉起我的手,和陸海洋使了個眼色之後,帶著我又一次在眾人目光的洗禮中瀟灑離去。
我當然知道,這不過是他替我撐腰,為了保護我而故意說給張小費听的,不能當真。即便如此,這樣的一句話,短短的幾個字卻足夠讓我心緒大亂。或者,其實我早也隱約察覺到自己對周寒的感情有些微妙了,只是他從不給我進一步的暗示,而我卻害怕因為想要得到,反而會失去更多,最後終不了了之了去。
不……那個男人怎麼會有在我跟前示弱掉眼淚的時候呢?他,不會的。他是周寒,那個即便受傷了,也會打掉牙齒混血往肚里吞的男人。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也是別人強求不來的。」周寒聲音清淡的說,他從來在評論別人的事情的時候,不會流露出過多的情緒。「莫小西,既然他已經做了決定了,你就不需要替他操這份閑心了。幸福還是不幸,值得還是不值得,這把稱都在每個人自己的心里。」
「小西,不要走……」李雲翔說,他的聲音听起來很是疲倦。我忽然想起前面自己為何要皺眉擔心了,這個男人今天周身透著一股疲憊和虛弱,全是黑眼圈的眼楮里布滿了紅色血絲,唇角則都是胡渣。「就一會,就這樣讓我抱一會就好。」
可漸漸的,他變了,特別喜歡拿他自己和周寒酸溜溜的比較,也總是疑神疑鬼地覺得我和周寒之間一定有什麼,卻一直被我試圖隱瞞掉。他甚至覺得,沒辦法每個月帶我上三星級的西廬酒店好好吃上一頓,就是他輸給周寒最基本的開始,所以那一次,我們分手後,他喝醉酒掛電話讓我趕去西廬酒店接他時,才格外的聲大氣粗。
我知道,現在說著每個人都要對自己的選擇負責的他,一定不會輕易放過張小費的。張小費所觸踫的已經是周寒的底線,而周寒的底線便是我,莫小西。可是,周寒卻不知道,張小費原先本不是這樣的人,至少在我認識這個男人的時候,他還是一個踏實的大好青年。
氣氛頓時凝結在了那里,我幾乎可以感覺到抱著我的李雲翔的詫異和失望。
「噓……莫小西,你不用和我解釋。你去哪里、做什麼、和誰在一起我都不在乎,我只在乎的是現在,此時此刻,我抱住的人是你。」李雲翔說,他的聲音很輕,低沉。「你不問我今天為什麼沒有去上班麼?」
周寒沉沉地喘了一口氣,忽然伸手一把拽住了我的手腕,迫使我不得不傾斜著身子對上了他那深邃的眼楮。彼時我和他的距離很近,彼此的呼吸都可以踫觸到皮膚上,有些發癢。「莫小西,你真的希望我放過他?他前面那麼對你,甚至故意帶著那個女人來你面前示*威,你就真的一點也不……」
「莫小西,不要離開我……一定不要離開我,誰都不要離開我……」李雲翔喃喃著,他緩緩的松開抱住我腰際的手,改而覆上了我的肩膀,溫柔地將我轉身面對他,我才發現這個男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淚流滿面,只是那一雙眼楮,那一雙我曾心動過的眼楮依舊溫柔且清澈。
「對不起……太快了,我還需要時間。」我听見自己低聲說道,然後輕輕靠在了他的肩頭,猶豫了幾下後,還是伸手回抱了這個男人。「雲翔,你爸一定會沒事的「沒事的,你爸爸一定會沒事的。」我安慰他道。
「在意什麼?」我心底一顫,不知道他說的「在意」,究竟是在意前面他因為一時權宜之計的與我做戲,還是我因為前男友要結婚,新娘不是我這件事而耿耿于懷。
「周寒那小子有女朋友了?」老莫一臉詫異的問,臉色有些嚴肅。
也許,不能否認的是,當我攀上李雲翔肩膀,伸手沉凝地抱住他的時候,心里仍舊還是劃過了一絲淡淡的疼。我想,真好……周寒,這樣我們扯平了,從此以後,你有你的楊雪,我有我的李雲翔,我們各自都找到了屬于自己的幸福。zVXC。
「至少……不要讓他用一輩子的幸福換來的東西全成泡影,好麼?」我想了想,還是開了口。周寒冷絕的手段,我略有耳聞,只怕明天張小費那位未來丈人的公司,就要岌岌可危了。
李雲翔的哀痛是那麼的明顯,他的手纏繞在我的身前的都在隱隱發抖。我忽然想起那一年,在我年紀尚小的時候,老莫同志也是顫抖著手,慘白著一張臉地告訴我,我的母親再也不會回來。幾乎是下意識的,我緩緩地抬起了本來垂在身側的手,輕輕且堅定的覆上的李雲翔的。
「你在這里睡多久了?天氣冷,你就不怕著涼感冒?」我擔心地叱責道,想了想沖李雲翔說道「你在這里等我,我知道附近有一家女乃茶店,給你買杯熱可可就回來。」
我只知道李雲翔需要我,是他讓我第一次知道了,被人需要是怎樣的一種滋味。在李雲翔的跟前,我不再是被保護被呵護的那一個,也不再是任由著如何胡鬧也都會沉默著在我身後替我收拾爛攤子的小姑娘。而我也需要他來幫助我擺月兌一些讓我不安,讓我煎熬的東西,比如那一份深藏心底的悸動和奢望,比如鄭方,比如對張小費的虧欠和不安。
「你回來了?」李雲翔問,伸手看了一眼手腕間的手表,微微皺了皺眉頭。「都已經九點半多了……時間還過的真快。」
而我也不會成為你口中那個「會保護一輩子的女人」了……
「張小費要結婚的事情。」周寒繼續說,伸手打開音樂按鈕下面的小抽屜,從里面拿出了一條巧克力,是我常吃的牌子。我接了過來,剝開錫箔紙,將巧克力扔進嘴里,等著甜味充斥整個口腔。「怎麼,這樣的男人要結婚了,也值得你傷心難過?」
「我以為你不會在意的。」周寒忽然突兀的說了一句,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轉身正要邁開腳步,卻忽然被身後的男人一把抓住了手,緊緊地抓著。我一下愣住了,還沒來得及說話,卻被李雲翔從身後一把抱住,他那雙修長的手在我的腰際交疊。
他試探著將我抱緊了幾分,我怔然著不知道該做何反應才好。明明就在今天已經做好決定,要和李雲翔試著在一起了,可心里依舊還是會覺得惶惶然地不安,還是會覺得有距離。或者,我想,也許有一天,周寒這麼哭紅了眼楮的抱著我時,我一定不會猶豫。
「雲翔,李雲翔?」我輕輕敲了敲窗戶,里面的男人悠悠轉醒,在見到我後,朝我溫柔一笑,隨即打開了車門走了下來。
我打開車窗,讓冷風吹進來,好讓自己的腦子能保持幾分清醒。是的,必須保持清醒,否則周寒那一句「她是我的女人,我會保護她一輩子」的話,就會像單曲循環一樣,不斷的出現在我的腦海里,怎麼也揮灑不去。
老莫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似乎若有似思著什麼,我卻在一邊煽風點火地繼續說道「要不,您吱一聲,給個授權,我立馬幫你去教訓周寒那小子去!」
一路上,我和周寒異常沉默,也許盡管我們都認為張小費鬧上的那麼一出對我們來說不過是無關緊要,且不當一回事的小插曲,可終究有些東西烙印在了心底,投下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張小費說過,他羨慕周寒從來與生就擁有的東西,他恨自己沒辦法得到,他還說,我之所以要和他分手,就是因為他沒有用,他不如周寒,什麼都不如他。
「哪有的事,是他自己莫名其妙老是不高興,大少爺脾氣!」我說,自顧自地走在前面走進了樓梯道,「估計是新交了女朋友,壓力大吧。要是我,找了一個那麼優秀又炙手可熱的姑娘,一準也要壓力山大的。」
我沒好氣地瞥了一眼睜著眼楮說瞎話的老莫同志,用嘴巴努了努車子已經掉頭消失不見的方向說道「諾,已經走了。」
「我有朋友過生日,所以……」
他自己將話說了一半,驟然停了下來,幽深地目光盯著我許久,嘆了一口氣,松開了鉗制著我的手,一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繼續握上了方向盤。
「不好吧,我們才來沒多久。」我有些遲疑,我知道陸海洋這個生日會的面*子工程一半是靠我身邊這個說要帶著我先離開的男人撐著的。這就是他們那個圈子的玩法,有時候,遠比我們這些圈外的人所知道的來的殘酷。
我沒有說話,任由著李雲翔將我抱得更緊了幾分,他的頭輕輕靠在我的肩頭上,呼吸繞過我的耳根。「我去台里,他們告訴我你先下班回來了。」
車子很快轉彎就拐進了我家所在的小區,我下車剛關上車門,正想轉身和周寒說一句再見,小心開車之類的話,卻不想他根本一刻也沒有稍作停留地就離開了,留給我的只有車子背後那一閃一閃漸行漸遠的紅燈。
我無力地扯了扯嘴角,沒敢看向他那必然寵溺溫柔的目光,而是將臉悄悄地轉向了窗外,窗外一輛有一輛的車,飛速地從我眼前駛過,里面坐著的都是另一個故事的擁有者,或許有和我們類似的,也有是我從來沒有經歷過的人生。
可偏偏這個被他一手拉拔大的孫子,卻在大學畢業後,毅然選擇了憑著自己的雙手開闢屬于他的一片天地。這一路走來,盡管旁人看似一帆風順,可只有我知道,他的不容易和辛酸。
「是麼?可我總覺得如果張小費沒有認識我,也許能比現在過的好一點。至少,他會腳踏實地的從基層做起,不會想著有一天能不費吹灰之力爬上頂峰,至少他也不會拿自己的婚姻當做籌碼。周寒,不要對他下手,就算是替我還清欠張小費的吧……」我說,扭頭定楮看向了身旁的男人。
「在想什麼?」周寒淡淡的開口問道,他轉頭看了我一眼,空出另一只手將我剛打開的窗戶關上。「你的體質弱,還要逞強,等下感冒了,又要喊難受了。」
我說「周寒,你說張小費這樣的選擇究竟為了什麼?他,能幸福麼?」
「我知道了……如果這是你想要的,我會對他手下留情的。」這是周寒那天晚上和我說的最後一句話,再之後就是沉默,再沉默地開著車。這個男人近來特別容易敏感,容易發脾氣,不知道是不是周老爺子又給他施加什麼壓力了,我暗暗自忖著,也選擇了沉默以對。
李雲翔的車不知道停在那里多久了,我走到他車窗邊的時候,他沒有發覺正閉著眼楮在睡覺。
「莫小西,這是他咎由自取。這件事情你就不要多想了,我會處理好的。」周寒沒有答應我,只是冷冷地扯了扯嘴角,在紅燈亮起的時候,從容地踩下剎車。
李雲翔微愣之後,似乎一陣激動地將我擁的更緊了一些。他說「對,我爸一定會沒事的。小西,謝謝你。」
「去去!你這丫頭,還真是唯恐天下不亂,逮著機會就要去欺負人家周寒啊。」老莫好笑地輕拍了一記我的後腦勺,隨後嘆息地揉了揉我的發頂道「小西,你也得加把勁了。這周寒有了自己的小家庭後,哪還有精力來照顧老是闖禍的你啊。人,總歸要找到屬于自己的位置和對的那個人的,你也年紀不小了,有合適的男孩子記得帶回來給爸爸看看。」
「小西,周寒呢?」
我轉頭滿不在意地說道「您還不知道?嘖嘖,我說老莫同志,你這情報工作可做的不到位啊!平時周寒有什麼事不都第一時間和你匯報麼?你們哥倆好的無話不說,怎麼,現在人家交女朋友這麼大的事,居然還瞞著您。」
老莫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我身後,他順著我的目光看去,臉上露出幾不可見的一絲笑容,我也沒有留意近來老莫同志越發晚回來的跡象。
眼見著明明是討伐瞞報重大情報的周寒,卻一轉變成了催我結婚找對象,我趕忙四下看了看,正打算找個什麼話題搪塞過去的時候,猛地一眼看見了那一輛熟悉的藍色大眾,正一閃一閃著車燈停在了我家樓下。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終沒有掙扎,也沒有拒絕。或者心軟和憐憫是每個女人的天性,在見到男人示弱,看到他們疲倦虛弱的時候,你總會想扶上一把,哪怕明知道,這樣的舉動也許根本幫不了他什麼。
李雲翔的臉在不斷向我靠近,他的目光聚焦在了我的唇上,就連呼吸也變得急促了起來。他的唇越發的靠近,再靠近,直到他的呼吸輕輕噴灑在我的臉頰上的時候,我忽然別開了臉,心底暗暗松下一口氣,一口連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氣。
老莫同志嘮叨了兩句大晚上的喝什麼咖啡之類的話後,便自己走進了電梯。在我們父女的相處空間里,他從來不會勉強我做任何不開心的事。我想,這輩子能有這樣的父親,是我最大的福氣吧,所以,老天爺也一定是因為給了我這樣的好父親,才殘忍的收回了我的母親。
我想,也許張小費的改變周寒也並非不知道的,畢竟我從一開始和他在一起一直到平靜的分手,周寒都在一旁冷眼旁觀著。所以,這債,這將張小費變成今天這幅模樣的孽債,我們勢必是要還的。
夜色朦朧,薄霧籠罩著在藍色大眾旁相擁的我和他。我知道我和這個憔悴著來找我尋求安慰的男人終還是走在了一起。所有的猶豫,所有的不確定,所有的倉促和突然在他卸下心防為自己的父親擔心落淚的一瞬間,全部被我拋之了腦後。
「我爸昨晚進了醫院,今天早晨才月兌離危險。醫生說,差一點,差一點我爸就來不及了……」他說,帶著淡淡的哀傷和害怕「小西,你知道麼?這一次我是真的害怕了,我以為,我以為他……就要丟下我走了。幸好,幸好他沒有。原先我從來不知道我有多依賴他,還總是和他吵架,和他對著干,對他口中所謂的事業不屑一顧,可現在我才知道……原來他對我來說,真的很重要,很重要……」
「你看你,大老遠的送你回來也不叫人家上來喝杯茶再走。」老莫咳嗽了兩聲,帶著幾許試探地說道「怎麼,又和那小子鬧脾氣了?」
其實周老爺子對周寒的期望一直很高,我就常听到老爺子叨念著,他希望周寒能進政界,好歹也算繼承了他的衣缽,然後娶一房溫柔體貼,對他一心一意的媳婦,兩個人穩穩當當的過日子。當然,這個媳婦一定要門當戶對,至少要配得上他們老周家。
而我不知道的是,我和李雲翔相擁的畫面悉數落在了樓上老莫同志的眼中。其實早在我借口搪塞說要去買咖啡的時候,老莫同志就已經發現了我的眼神的不對勁來。老莫倚著窗戶沉沉地嘆了一口氣,手里的手機顯示剛結束通話,周寒那小子親口承認了自己已經有結婚的對象了,話里隱晦地堅定讓他的心也隨之沉了沉。將手擱在了月復前,老莫顫了顫,終背過身去。那一天,我回到家里的時候,老莫同志已然入睡,甚至就連他十數年如一日的睡前一杯的老白干都沒有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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