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老莫同志的墓地是周寒一手張羅的。據說現在因為位置緊張的問題,金額不低,可是周寒愣是沒有小氣的為老莫同志一次性的交付了20年的保管費。我本沒有注意這些細節問題的,那時候的我還沉浸在老莫同志離開我的痛苦中,渾然不覺這個男人曾為我做過什麼。
「莫小姐來了?對了,上次周先生過來,忘了將20年保管費的發票取回去,他留下的那張名片被我不小心弄丟了,你看,這發票要不還是您轉交給他好了。」看門的中年大叔,見我登記了老莫同志的名字,一拍腦門好像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從抽屜里拿出了那張薄薄紙張的發票。
我一怔,然後有些傻愣的問道「你是說他付了20年的費用?」
「你來了啊。」我說,沒有回頭去看周寒,只是蹲子,將墓碑上掉落的幾縷松針掃落下來,而後伸手輕輕撫模了一記老莫同志的臉。「你說這時間過的真快,轉眼老莫同志已經走了一個月了,不知道他在那邊過的好不好,有沒有找到我媽。」
周寒的手無力的滑月兌下來,他下意識的後退了一小步。只是微微的一小步,他就穩定住了情緒。他咬牙「莫小西,你是怎麼知道的……明明莫爸說過,這輩子都不會把這個秘密告訴你的。是……是我爺爺對不對!對,只有他,一定是他。」
周寒听了我的話,沒有反對,他將手里酒瓶里的酒到了一些在墓碑上,剩下的他則悉數喝了下去,而後將酒瓶子擱在了墓碑前,我買來的風信子旁邊。
心因為這個男人嘶吼而出的話而扯疼的厲害,我強忍住心痛,強忍住了眼淚,揚起頭,雲淡風輕地說道「是麼?沒心沒肺不就是你常說我的麼……我想大抵我就是沒心沒肺的那一個。周寒,那句話,我還給你,忘記我吧……」zVXC。
周寒低低嗯了一聲,他說「莫小西,我說的承諾都作數,除了……除了我們在一起。」
「莫小西,你在胡說什麼!」周寒忽然大聲叱喝我,他伸手用力拽起我的手腕,「什麼叫連朋友都不是,這些年,我為了你一直在咬牙掙扎,為了你,為了莫爸,為了我自己心里的那道坎,還為了爺爺的恨,到頭來,就換來你的一句老死不相往來?!莫小西,你還真是沒心沒肺!」
老莫同志的墓地在陵園的中心,一排一排的墓碑盡頭種著一片竹林,微風拂過,竹葉颯颯作響,讓人有一種遺世獨立,與世隔絕的錯覺。當我停步在墓碑前,看到那一張熟悉的笑臉時,心里微微刺痛。
現在我懂的,老莫同志對周寒好是在彌補,是在替我母親,替周寒的媽媽彌補這些年虧欠他的愛。人生就是這麼矯情,明明該是互相老死不相往來,彼此怨恨一輩子的身份,卻該死的湊在了一起,還成了莫逆之交,一個小周,一個莫爸的相處著。
「誰告訴我的重要麼?」我淡淡的開口,眼神有些迷茫。我回頭看了一眼老莫同志依舊慈愛笑著的照片,說道「重要的是周寒,恭喜你終于可以如願以償了。你不是希望我們之間只做朋友麼?不……是連朋友都不是,你還希望我能忘記你,這樣多好……大家以後沒牽沒掛的,你走你的陽光道,我過我的獨木橋,老死不相往來。」
「周寒,你說過,只要是我想要的,你都會給我對麼?」我忽然幽幽地說,背對著那個男人,眼楮微微眯起,手握緊了拳頭。我說「在你說希望我忘了你之後,這個承諾還作數麼?」
搖了搖瓶底,還剩了一些,我抬手喝了一小口,眼淚星子立刻被逼了出來,可我卻覺得這樣挺好,至少這樣的眼淚,我流的名正言順,流的義無反顧。仰頭打算繼續喝的時候,酒瓶卻被一只手輕輕拿走,只听見一道許久沒有听聞的聲音響起「莫小西,你這樣喝會喝醉的。」
周寒蹙眉,他不解我為何會說這麼,而我單單從他的一個表情就能看的出來,周老爺子並沒有將他告訴了事情的真相這件事情告訴周寒,那個老爺子是真心呵護著周家的唯一的孫子的。
「是啊,20年,費用數目可不小,看得出來周先生是個有錢人。當然了,也得對莫小姐有心,我在這個地方守園子,什麼事情沒見過,不少人就因為公婆岳父母的關系,大肆吵架分的干淨呢。」中年大叔說,帶著幾分討好。我默不吭聲的從他手中接過發票,沖他點了點頭,抱緊了懷中的那一束白色風信子。
「會什麼?」我轉身直視他,這才發現周寒的眼楮深陷,黑眼圈很嚴重,他的臉瘦了一圈,整個人沒有比我好到哪里去。「你是說我爸一定會找到我媽?周寒,我沒有想到你竟然這麼大方。」
「哦……」我低聲笑了,「真好,能得到周少的承諾,我還真是榮幸。那好,我想知道那一天我爸讓我去取金戒指的時候,你們都說了什麼。」
「是麼?沒辦法告訴我?還是不想告訴我?」我轉身,逼問,我想此刻的我任誰也看不出是從前那個沒心沒肺,總是嘻嘻哈哈的莫小西了。人變了,長大了,老去了是最無可奈何的事情,誰也回不去,留不住純真。「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你們說了什麼。周寒,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到底是誰,也知道了你為什麼總是口口聲聲的說,和我只能做朋友。是啊……我和你?連朋友都是奢望,周寒,說實話吧,這些年你都是怎麼過來的,是不是看見我們父女倆的時候總是在痛苦之間掙扎?!」
將風信子解開包裝花紙,插進了透明的玻璃瓶里,很干淨很亮眼。
「老莫同志,怎樣?你閨女我的眼光不錯吧?!對了,還給你帶了一瓶52°的揚州老窖,你平日里總是喝一些便宜的低度白酒,現在人家電視里說了,低度有害身體,你閨女有錢了,買得起。」我絮絮叨叨地說著,將酒瓶開蓋,也不用小杯子了,就著瓶口繞著墓碑倒了一圈,辛辣的酒精味從風中飄過,我伸長脖根子,嗅了嗅,嗯,真好……是熟悉的味道,屬于爸爸的味道。
我想,疼我如斯的老莫同志,一定會愛屋及烏的,我喜歡的花,他看見了一點會寵溺地微笑點頭說好看,我們家小西的眼光就是好。
風信子是我喜歡的花,之所以帶它來看老莫同志,是因為當我在花店里看著五彩繽紛的花朵的時候,竟然才恍然自己根本不知道老莫同志喜歡什麼花,我倒是記得他喜歡的小酒。
「听不懂麼?周寒,我以為你心里早就比我清楚了幾百倍了。」我冷笑道,轉身,我說「既然來了,就陪我爸喝一杯吧,平日里他沒少疼你。」是啊,老莫同志平日里真的沒有虧待過周寒,我從前總會開玩笑地說不如認個干兒子吧,有時候還會故意吃醋,說老莫同志偏心,對這個外人遠比對我這個閨女來要的好。
「知道了我們喊的媽媽是同一個人,知道了那一場該死的車禍,知道了你對我和我爸的恨,知道了為什麼老爺子始終不待見我,也知道了……你為什麼總是說不能愛我。」我說,一字一句,沒有半點退縮。退縮是兩天前那個看著日記哭泣的莫小西,而現在的決絕的我,是哭泣後站起來的莫小西。
周寒默了默才開的口,他說「一定會的。」
我笑了,心里一片荒涼。怎麼會是許久沒有听到的聲音呢?明明就在五天前,這個聲音還在我的枕畔,喊我的名字。原來這幾天的時間竟然是如此的難熬,度日如年。
周寒駭然,他的臉色頓時青黑一片,他忽然上前一步握住了我的肩膀,迫使我的目光直視向了他的,那雙眼眸里的情緒,我第一次看清楚了,是驚慌,如此明顯的驚慌。他問我,聲音有些緊繃「你說什麼?你說你知道了什麼?你……」
周寒的臉色一變,他有些詫異的看了我一眼,見我似乎沒有什麼異常後才有些遮掩地說道「我答應了莫爸,是屬于我和他之間的秘密,所以……小西,我沒辦法告訴你。」小還浸性。
忘記我吧……周寒,我已經給不起你任何東西了。面對你如此深沉的愛,我的喜歡和愛情變得渺小的不能再渺小。我不知道要如何和你說,要如何問你,這些年過的好不好,心里難不難受,在我肆無忌憚的和老莫同志撒嬌,共享天倫的時候,你有沒有嫉妒,有沒有哪怕一瞬的恨過我。一定有吧……你一定恨我的,因為是我,是我們父母搶走你的媽媽,搶走了你的家,還搶走你的父親。可是,周寒……為什麼明明知道了我是誰之後還要和我繼續在一起,還要縱容我的不懂事,護著我一起一步步走到現在的位置呢?我……不值得。
***繁華夢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