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三十二寸的液晶螢幕上,正上演鬼影幢幢的靈異驚悚片。
炮灰其一的年輕女老師被懸吊在半空中,肢體被奇異的彎折,骨頭斷裂的聊啪聲,襯著牆上人影的極度扭曲,血液噴濺,最後四肢被扯離軀干,脖子一百八十度的扭拐,老式電片扇的拉繩垂落下來,將持續抽搐著的女老師吊在上面,隨著電扇轉動而搖擺……
陰沉的配樂在客廳里回蕩。
溫可欽背靠著抱枕,懷里摟了程曉輝,熱騰騰的牛排切塊用叉子戳著,小心翼翼的喂進她嘴里。
程曉輝卸了妝的唇色依然嬌滴滴的,沾了肉汁更顯得可口。
驚悚片是程曉輝挑的。
面對著大螢幕的兩人卻沒有一點注意力放在電影情節上。
……
收拾善後,理所當然是老公的工作了。
都說是「小別勝新婚」,兩個禮拜的休假日子,他們第一個禮拜就整天窩在屋子里,吃吃睡睡。
簡直是熱烈得教人又妒又恨又嫌惡啊!
第三章
溫可欽放在沙發上的手機震動起來,發出高跟鞋踩踏地面的「叩叩」聲,那是他錄下來的程曉輝的走路聲,用來提醒他有簡訊。
但他人還在廚房里忙碌著呢,根本沒留意到手機訊息。
程曉輝一邊擦著頭發走過來,順手把手機撈起來,瞥一眼螢幕。唔,這手機號碼有點眼熟……
「可欽,曾小婉給你發簡訊了。」她踱到溫可欽身後,看他俐落的甩鍋,上頭金黃鮮亮的牛肉炒飯香氣逼人,她一邊若無其事的詢問,「我念給你听?」
「嗯。」溫可欽正忙著裝盤,還要阻止程曉輝偷吃牛肉,「你念吧……嘿,肉很燙!你的手不痛嗎?」
程曉輝吮著發紅的手指,一面嚼著偷進嘴的炒牛肉,另一只手靈巧的滑著螢幕,打開訊息圖示,把曾小婉的簡訊點開來看——
幫幫我!我懷孕了!可是我男朋友要把我的孩子打掉!
程曉輝挑眉,念給溫可欽听。
他己經把最後一道菜炒完,正打算收拾流理台,但這則簡訊的內容太出人意料,他不由得茫然的與程曉輝對視。
「好像是緊急事件。」程曉輝緩慢而慎重的說。
溫可欽眨眼,「算家暴嗎?」
「應該算。不過她為什麼傳簡訊給你呢?有這時間,怎麼不撥給警察局?」
程曉輝歪著腦袋,「你要不要撥回去,看看她的地點在哪里?」
她遞出手機。
溫可欽把手上油漬擦掉,拿了手機回撥。
手機很快接通,溫可欽笨拙的點開擴音功能,曾小婉抽泣的聲音非常明顯,「可欽,你可以來幫我嗎?我好痛喔,他故意打我肚子,說他沒有錢送我去墮胎……」
「他是你男朋友?你現在在哪里?」溫可欽問。
「我在他家里。他把我衣服月兌掉,反鎖在房間里……他現在出去買東西了,我好不容易找到手機。可欽,你可以來救我嗎?」
「你把地址給我。」
曾小婉很快報上地址。
溫可欽掛了電話,看看程曉輝,「先報警,然後去看看……現場的狀況?」
程曉輝還沒來得及回答,節奏飛快的大黃蜂進行曲卻響起,是她的手機響了。她皺眉,去客廳接手機。
號碼很陌生,她接起,「您好。」
「是我。曉輝,現在有空嗎?」
那醇厚的聲音是秦毅朕,她以前很喜歡听他說話,認為那是一種听覺的享受。
當初有多喜歡,現在就有多厭煩。
程曉輝冷漠道︰「沒有。」
「你休假兩個禮拜,不會忙吧?抽出五分鐘不可以嗎?我們曾經那麼甜蜜……」秦毅朕輕笑的聲音在她耳膜里震動,「明天下午兩點,在你最喜歡的蘇杭點心舖,我們吃下午茶,就這樣定了。曉輝,我一直很想……」
程曉輝掛斷電話。
冷著臉回過頭,身後餐桌己經擺了一半的菜,溫可欽端著炒飯盤子,一臉擔心的看著她。
「姓秦的打過來,約我明天下午喝茶。」程曉輝皺眉,「就不能讓我好好休假嗎?怎麼會那麼多事?」
溫可欽心疼了,把盤子放了就過來親親她,「不要生氣。」
「你那邊報警了?」
「嗯,報案了,警察說會聯絡轄區派出所,請他們立刻過去查看。」溫可欽把一杯熱牛女乃遞給她,「我想我們應該不用過去,就在家休息吧,明天一早還要搭車。」
他們訂好旅館要去花蓮五日游。
程曉輝閉著眼楮,她的手機又響起來,號碼是同一支。
她連接都不接,果斷的關機。
溫可欽則猶豫片刻,終究沒有把手機關掉。
車程里的夢境一點都不愉快,程曉輝又回憶了一次前男友的劈腿事件。
她那時候提早從國外回來,特地買了男友喜歡的酥餅和香水,希望可以緩和一下在她出國前,兩人間的緊繃關系。
秦毅朕一直在說服程曉輝辭職,他可以養活她,但她想要有自己的生活重心,她不想要靠人養,于是為了工作的事情與他起爭執。
同時,因為秦毅朕的工作性質常和女性親密接觸,又喜歡跑夜店,程曉輝不喜歡他這樣一面沾惹花蝴蝶,一面又要限制她的穿著打扮和人際,他則不甘示弱的回應,她自己還不是到處勾引男人。
兩人不歡而散。
秘密交往一年半,從一開始秦毅朕的大方友善,到後來的霸道限制翻舊帳,甜蜜的時候是很黏人的,但吵起來時,那言語用字則非常傷人。
好像在她出國前的一個半月,兩人就很少見到面了。
程曉輝反省,也許她應該再柔軟一點?男朋友想看她穿得保守,不要總是埋首在公事里,她也應該試著改變一下自己,畢竟她是喜歡他這個人的。
她輕快的拿鎖匙打開鐵門,刷開內門的門卡,月兌鞋的時候卻發現玄關上有兩雙陌生的女式鞋款。
一雙高跟的,一雙平底的。
以她目測,兩雙鞋的主人是同一個人,腳形一樣,走路的方法也一樣,兩雙鞋的左腳鞋墊都被磨損嚴重,顯示走路重心都偏向左腳。
玄關放了兩雙鞋,代表這位女士不是客人,而是往來一段時間,甚至有短暫住下了。
但這里是她男朋友的屋子。程曉輝面無表情。
薄絲襪踩在磁磚地上,冰涼涼的,那股寒意一直滲到她心底去。
沙發上凌亂的扔著抱枕,地上散放著衣物,皮褲,短裙,小外套,西裝夾克,牛仔帽——男式一件,女式一件。
像是兩人糾纏熱吻著,往臥室去了。
沒關緊的臥室門內,傳來快節奏的電音舞曲。
程曉輝深呼吸,吐氣,她用指尖戳開門板。
門板滑開的「咿呀」聲里,床上糾纏的男女還沉浸在彼此歡愉中,沒有立刻警覺到屋里多了一個人。
程曉輝抬手敲了門板兩下。
「下午安。」她說。
床上翻滾的男女停止動作,背對她的秦毅朕猛然轉頭,臉上的表情復雜扭曲——喜悅和被撞破的驚嚇,以及老羞成怒的僵硬,那張俊臉真是五顏六色。
面對她的女孩臉龐年輕稚女敕,很眼熟,她印象很深刻,是那天縮在秦毅朕後座的落難女孩,後來被介紹去做酒侍。
程曉輝還幫她買過兩套衣服,從里到外都包括了。
「心予,這就是你回報恩情的方式?」她對著女孩說,「不告而取是偷盜行為,你仰慕這個人,也應該要堂堂正正的來打招呼。」
她看起來面無表情,冷靜非常。
秦毅朕立刻擁住啜泣的心予,「你不要凶她。」
程曉輝覺得這樣的責備真是荒謬,「秦毅朕,你劈腿出軌,她是第三者,你現在反過來要我對她輕聲細語?」
「她和你不一樣!」保護欲發作的男人大聲起來,「她需要小心保護!我只是在安慰她,算不上什麼出軌……」他噎了一下,又張口攻擊道︰「你總是不和我上床,又不肯離職,難道不是在玩弄我的感情,吊我胃口嗎?你要是真心和我交往,怎麼會這樣自私?」
程曉輝啞口。這樣顛倒黑白的無恥言論,眼前的秦毅朕真的是她選擇交往的男人?她到底為什麼對他傾心?
「秦毅朕,你說你要為事業打拼,不能傳出女友消息,要求必須秘密交往,我己經配合你了。」她一字一句,「你說要照拂弱小,我也配合你去照顧心予,現在你和這位小姐滾上床了,那麼你就和她交往吧!」
她拎著行李和禮物,挺直了背,「我和你就此分手,我的所有東西,我明天會過來打包,鎖匙會一並還你。」
她轉頭俐落走人。
沒有回頭,她不知道秦毅朕臉上的懊悔憤怒,也不知道心予臉上壓抑的竊喜和得意。
她再也沒有回頭思索過細節。
和秦毅朕交往期間的一切瑣事,被她像外科手術一樣俐落的切斷。腐爛就腐爛了,有誰會念念不忘切下來的那段盲腸?
但在分手半年之後,程曉輝自己都感到意外的,她居然談起了曾經嚴厲拒絕的辦公室戀情,更和性格軟柔的溫可欽在一起了。
以前休假出游,都是要上了飛機往國外去的,曾經的三兩個交往對象都是一些高社經人士,不缺錢不缺時間,配合著她的休假,行李箱一拎就直接走。
在學生時代過後,她再也沒有國內旅游過。
現在,溫可欽卻興致勃勃的做了秘密企畫,程曉輝答應了讓他安排行程,就什麼也沒有再過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