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森告別後,只帶領了一部分鄭氏人馬登船,消失在暮色中月影浮動的水面上。
吳平伸出拳頭,得意地朝著松浦義信挑釁。松浦義信已經顏面盡失,他咬牙恨恨地瞪了我們許久,拂袖而去。
妓院中前來尋歡的人見此番大鬧,早已走了大半人。
「那麼,我們也走吧?」吳平向我問道。
「等等,還少了個人。」我說。
吳平會意,一把揪出躺在地上偽裝成海參的三保。他在人群中拖出死活不肯走的三保,三保只穿著內褲死死抱住妓院中的門柱,不管我們怎麼拖他揍他,他就是賴著不肯走。
我和吳平只得一人拉著他一條腿,三保哭喊著大叫道,「我不走我不走,死也要死在這,我死了靈魂也還會在這里,救命啊,海盜搶壯丁啦!」
正在我們拉扯之時,突然一顆球形的小彈珠滾到三保鼻子跟前。
「什麼東西?」三保聞了聞,一股火藥味。
還沒說完,彈珠爆裂了。原來是顆煙幕彈,一陣巨響,濃烈的煙霧嗆得大家屁滾尿流。隱約中,我感到腳下附近的一塊木板突然翻轉,一個人嫻熟地從下面悄無聲息地鑽出來。
濃煙散去,我們咳嗽著抬起頭。那人雙手合十在眉前,四指重疊,筆直站在我們眼前。
他邁開一步向我們走來,但是又停了下來。
我們往後一看,原來剛才木板翻轉時把他的褲子夾住了。
「幫幫我。」他招招手說。
「哦。」我們三人便過去,費了好大勁才撬開木板,把他釋放出來。我們四人圍坐在一起開始開會。
「九次郎,你搞什麼東西呀!干嗎向我們使煙幕彈?」三保紅著發燙的鼻子質問道。
「你們不明白,我是忍者。忍者的行動向來都要深思慎密小心,如你們的兵法說的風林火山。合格的忍者,是千萬不能讓別人發現他的蹤跡。」
「你搞這麼大動靜,難道還怕被別人發現蹤跡不成?」我們三人齊聲問道。
九次郎轉身,發現妓院中剩下所有的人都愣在原地詫異地看著我們。
「先不談這個,你你們必須趕快離開這里,快走吧,馬上!」
「為什麼,我還沒玩夠呢?」三保淚汪汪地說。
「行了,你也就一分鐘的活。」吳平推倒三保插道。
「你們得罪了松浦義信,在平戶就不會再有一分鐘的安全!」
「可是松浦剛才不也低聲下氣的嘛,為何我們要懼怕他呢?」
「狐假虎威!他低下的是田川左衛門,也就是你們所說的鄭森,搞清楚吳平,松浦可不是在向你們幾個低聲下氣。鄭氏海盜在日本已經營多年,實力自然不容小視。但是你們就不一樣了,明天鄭氏人馬便會全部離開平戶,到時你們若是和松浦義信狹路相逢,以他們的勢力對付勢單力薄的你們,那還不容易嗎?」
「哼,心胸狹窄的家伙。」吳平不解氣地罵了一句。
「一向如此,松浦義信全然不同與他大哥,他有多歹毒是你們無法想象的。怕是鄭氏一離開,你們就根本不能再出日本海。何況,在龍造寺四天王中,也有一個松浦家的。」九次郎盤膝坐著向我們解析道。
「四天王?」
「那是平戶番的大名龍造寺家族手下的四個旗本武士。平戶近海,日本的海盜,就是你們口中的倭寇,其中武藝高強的大凡都出自平戶番,至于旗本武士的實力,你猜都猜得到。相信我莫飛,你們是來做生意的,這麻煩你一定不願意惹上。」
「他說的有道理,吳平,我們撤。」我點點頭說道。
「還有一件事。」九次郎搶著說道。
「嗯?」
「再帶我回大明去。」
「你還有錢搭我的船嗎?」
「呵,九次郎意會地一笑,君子之交淡如水,我還以為我們的交情已不需要再用金錢」
「去你的,誰跟你交了。」我轉身背對九次郎笑著揮揮手。
「明天午時,老地方,錢的問題我就勉強開恩一次,先讓你欠著。」
「可惜啊,初到東瀛,此地已不再容人了,走吧三保。」吳平已站起來拿起衣服,他拖起三保的腿,三保淚流滿面,捶胸頓足,無力地在木板上留下十道抓痕。
我和九次郎也整理了衣襟站起來。轉頭,我看到了在一邊角落里衣衫不整的樂子,正欲語還休地看著我。
「莫飛,你是要走了嗎?」
「哎」我茫然看著樂子,不知所措,又有些內疚。
九次郎靠近我耳朵小聲勸告。
「和她告個別吧,她已為你犧牲足夠多了。」
我點點頭。
「你會帶上我嗎?」樂子有些央求地問道。
「哎?」
這話讓吳平和三保也停下了腳步,三保停止了哭泣問道,「莫飛你不會真的要再帶一個女人上船吧?你可要想清楚!」
見我猶豫不決,吳平便配合著繼續拖著三保離開。
「如果真帶上,我也不反對。」三保邊被拖走,又遠遠補充了一句。
「我們先去船上等你。」九次郎見狀也知趣地離開。
「樂子,我要走了。」我蹲去扶著樂子。
「我知道,你還會再來嗎?」
「當然,我一定會再回來,就算是只為了你,我也會翻過萬里洋海來看你。」
樂子不禁緋紅一笑。
「你說話可要算數啊,我們,什麼時候再相見呢?」
「明年,花紅重開之日,就是我們再相逢時」
龜港城邊,一個林中的府邸內。
陽光錯落,鳥聲啾啾。庭院里落草繽紛,小溪自流,山泉沿著竹片流淌。
大廳正中,一張屏風擋住了視線。屏風上,一只展翅的赤色大鳥正立在中央,大鳥雕琢至微,精細大巧。
屏風後面的榻榻米上,三個跪坐著的男人正在議事。
正中間,松浦家的主持人,長子松浦隆信,是值壯年,沉著穩重。
一個長髯的中年人坐著賓上客,他是來自大明的華人。遠渡重洋,極受當地日本人的尊重和推崇,人稱蒼水先生。
另一邊,武者陳元贊。
「元贊,你此番隨鄭船長前去,情況如何?」中年人問道。
「元贊前去,只是受先生之拖,授人武藝,並不過問其他分外之事。不過鄭船長讓我代他向先生問好,還派人專程送來黃金,向先生略表心意。」
「嗯,都是多年至交,何必大禮,鄭船長真是見外。」
這時,門扉被移開,一個清秀動人的年輕女子推門叫道。
「爹,哥哥,元贊師傅。」
「哦,雨希,你這個丫頭可算回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