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璉原本是要來搶奪大明天子國書,他也料定要與固執的王有容一戰,可不想遇到了這種情況。王有容舍身保護寶船,已經死在了倭寇刀下。張璉不知為何,也未他感到些許惋惜。
但也仍沒人知道張璉要搶奪國書的目的何在。
寶船船隊已經被倭寇控制,而張璉的計劃中並沒有想過要和倭寇沖突。同樣,龍造寺彰也沒想要順帶干掉突然出現的張璉。汪洋雖然也對張璉毫無好感,但他也知道汪洋與張璉之間的積怨頗深,所以他並不想有意幫汪洋干這火中取栗的事。
可是,就在雙方劍拔弩張的時刻,龍造寺彰的手下甚至是他兒子,都站在了汪洋一邊,不斷建議支持他干掉張璉。
風潮涌動,波浪在兩艘船只見滾動。
一聲槍響,不知是誰的火槍挑動了事端。子彈飛來,射殺了張璉身邊的一個海盜。兩邊頓時靜寂無聲,大家都回頭去,循聲尋找著開槍的人。汪洋不禁暗笑。
「什麼!」張璉見倭寇竟然如此欺人太甚,而汪氏又在此狐假虎威,頓時怒發沖冠。
又一顆子彈飛來,打在張璉手邊扶著的船欄上,厚固的鐵皮被子彈擊碎。
眾人望去,這次明然攻擊張璉的人。只見他雙手正端著長管火槍,槍管上冒出一陣青煙。這人就是龍造寺彰的兒子,龍造寺直勇。
張璉已是怒火中燒,再也不受控制。既然倭寇已經動了手,那麼再克制就是恥辱!更何況他張璉是什麼人,絕受不了這屈辱!
龍造寺彰見是自己兒子出的手,自然也是覆水之戰,不得不戰,要他向張璉道歉更是不可能的事。于是他便不再猶豫,斷然揮刀,下令向張璉進攻。
「殺,干掉張璉!」兩邊的戰船都調轉船身,伸出炮口,相互攻擊。
此時倭寇們正佔著龐大的寶船。寶船上有比龜船更強大的火炮火力配備。汪洋原本的打算,就是借著這剛剛得來的優勢,順水推舟,用這強大的火力,誓將張璉的船隊擊沉灰燼。因為張璉的福船火力配備總是比不上寶船火力。
張璉也已被激怒,一聲令下,雙眼旗下的海盜們迅速組織,架起排炮,向寶船反擊。
「哈哈哈哈!」汪洋在雙方激烈的火炮對射中狂喜大笑。他跑上寶船前頭,雙手大力打折寶船的舵盤,通過巨大的舵槳,讓寶船迅速移動起來,漸漸拉開寶船與福船的距離。
因為寶船的優勢是火器比福船強大先進。但在如此近短距離內,火力優勢是無法發揮體現的。而距離漸漸拉開,當虎蹲炮的射程完全展開,射出的火炮有充分加速路程後,其威力便可摧城拔寨,強得可怕。
汪洋的確是經驗老到的海盜,另一件他也沒忽略的事情是,張璉所率的海盜們,曾經都是某位海上強者的部下。這些人堪稱紀律嚴格,武藝高強,即使是以刀術,戰事為職業的日本浪人武士,也未有把握敢與他們一對一勝出。
所以,拉開寶船與福船的距離後,就可阻止雙眼團的海盜們登上寶船來展開肉搏殊死戰。末己短,避其長;以己之長擊其短,才是最好的方法。
「哈哈哈哈哈!」汪洋張眼望著炮火中的福船狂笑著,能借龍造寺一族的力量來擊殺張璉,對他來說,這事做得再好不過。
海面上,炮擊來回,火彈橫飛。一顆鐵彈在張璉的福船下重重砸出一個大坑。木屑和鐵片的碎塊一瞬就被炸開,向海中直掉落下去。
桑坤看著寶船與福船的距離漸漸拉遠,不由恨得咬牙。寶船火力強大,福船若是冒著這密集的火炮冒頭前進,必然是自尋死路,但是這距離越拉越遠,也戰不了肉搏戰。他雖有一身強悍,卻也無奈不如寶船長炮利艦的打擊。距離越遠,對福船就越不利。待到福船完全進入虎蹲炮的射程後,福船就完全成了長炮的靶子,任由倭寇射擊宰割也還不了手!
張璉蹲身躲避著炮火,他心中也明白,能使龍造寺彰下決心攻擊自己,汪洋定是做足了功夫。讓龍造寺彰改變態度,最關鍵的因素,自然是龍造寺直勇。龍造寺直勇那小子與自己並非敵友,必然是他交了汪涵這個朋友後,與汪涵常在一起,听了許多讓龍造寺直勇厭惡自己的話,所以才會如此心切要把他當成對手。
但張璉並不在意這些誣蔑。他自小就混跡海上,除了明軍,所樹敵人不多。因為後來很少有人敢與他為敵;所交朋友也不多。
所以,在這個海盜多如牛毛的時代里,仍能讓許多人聞風喪膽的原因,張璉絕不是靠他的朋友,而是他自身那強大得可怕,一般人永遠也達不到的力量!
十多個炮彈同時向福船飛來,張璉站了起來,也不閃躲,只是如平常一樣,一步步向桅桿走去。桅桿上的帆布,戰火中的雙眼旗已被炮火擊中打穿,無法再飄揚起來。
張璉走到桅桿邊,雙眼旗無力地垂下著。
兩邊的海上,炮火飛揚,海水翻滾,不時揚起。寶船的攻勢依舊猛烈,倭寇們猖狂地呼叫著。所有一切都那麼不利,似乎已經預示著福船最好逃跑,否則葬身海底,必敗無疑。
桑坤在船高處瞭望,看著張璉走到海盜旗下。他明白張璉是決意要大開殺戒了。桑坤抬頭看了看天空,便默默低下頭閉上眼,把雙手舉在額前。
他是在向神祈求,饒恕他們的罪孽。
此時,天空中不知為何,已開始黑雲驟聚。張璉走到桅桿前殘破的雙眼旗下。他拔出刀,插在船上,雙膝跪地,低下頭心中默念著那無人知曉的話語。炮火仍然在他身旁兩邊激起高大劇烈的水花。
「吾神,我乃是您照著您的形象所造;您定準我的年歲與疆界。我謹遵著您的教誨,行走海上。若是有人犯我,自是犯您。您必將降下您的處罰,懲治他們!」
天空中的黑雲越來越密集,遠處可以听到雷暴轟隆的聲音。張璉的福船全都停止了無謂的炮火反擊,靜靜停在海上,任由倭寇們炮擊肆意。
「哈哈哈,連反抗都停止了,看來他們是放棄了!」那就叫他們再也沒有雙腳踏上平戶的一天!在龍造寺直勇的鼓舞下,寶船爆發出一陣前所未有的猛烈炮擊。但在倭寇們士氣高昂的同時,他們不曾注意到的奇怪是,海面卻越來越平靜,連風都消失了,水面似乎在大片急轉著變換顏色。
幾百顆烈焰火球向停止的福船奔來,一些火焰紛繞掉落水中,也有一些擊中福船。福船劇烈地翻震著。不少海盜慘叫著掉落海里。張璉不理會這些嘈雜之音,仍閉眼進行著他的儀式。一會兒之後,張璉突然抬頭睜開雙眼,眼中竟然兩個眼瞳!那一刻,殘破的雙眼旗猛然鼓風作起!頃刻之間,天空中的黑色密雲竟像千斤重物一般向著張璉的身軀層層墜落,急速從天空中掉落下來。在黑雲全部消失前,天空中隱隱顯現最後一幕︰一只猙獰的眼楮,眼楮中是兩顆相互爭搶欲出的眼瞳。
「這,怎麼回事!」汪洋察覺到了這片異常的大海。
「快停下!停止進攻!」他大喊著,一邊揮舞著黑旗。在炮聲轟鳴的嘈雜之中,他只能用旗語來告之眾倭寇。寶船隨即也停止安靜下來。
「汪洋大人,怎麼回事!」龍造寺直勇不滿地問。龜船上,汪和與松浦義信也感到不安,伸出頭來,看著船下的水面。
海底深處,泛起一陣無名水泡。
就在風平浪靜,兩邊的艦隊都不知所謂,驚雀無聲,靜靜等待著的時候。寶船的旁邊,突然從水面下,隨著一聲撕裂的吼叫,一條巨龍猛然抬起頭探出水面,龐大的身軀劃過眾人的眼楮,對著船上的倭寇嘶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