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龍之大宗師 第五十九章 死去元知萬事空

作者 ︰ 西川一片雲

這時掃地僧胸膛急速塌陷下去,喉結上下滾動,隨後聲若雷霆霹靂,須彌山掌伴著獅子吼擊向杜顯,杜顯皮膚泛起金色光芒,秘結蓮花手印,一道無形氣牆擱在中間。

玄慈等人雖然相隔深遠,依然從心底生出一股寒意。慕容博看著這招須彌山掌,瞪大眼楮,只覺以前自以為已深得少林絕技精髓,而今對比之下方覺是何等的粗淺無知。

黑衣僧則是緊盯杜顯,因為瞧得出杜顯應該走得剛猛路子與他自己相合,但是要將無比剛猛的氣勁像杜顯這般春風化雨似的使來,那是他窮極一生都未必能領悟到的境界。沒有什麼驚天踫撞,亦沒有什麼兩敗俱傷,周遭土地深深往下陷了三尺,無半分塵土濺起,無名老僧又恢復成原來的樣子,微微整理一下有些微破損的僧袍,口選佛號,「施主神通造化,老衲不如,可惜可惜,我若年輕六十歲,說不定還有機會踏破生死之謎。」

杜顯道︰「不對不對六十年前世上還無我這等人物,大師卻還是不能突破。」

無名老僧說道︰「老僧六十年前被一劍斬去爭斗之心,所以遁入空門,六十年後一位得悟禪機,卻又得遇小友這般人物,既生瑜何生亮,非古有之啊!」

無名老僧向玄慈等人看了一眼,說道︰「本寺七十二絕技,每一項功夫都能傷人要害、取人性命,凌厲狠辣,大干天和,是以每一項絕技,均須有相應的慈悲佛法為之化解。這道理本寺僧人倒也並非人人皆知,只是一人練到四五項絕技之後,在禪理上的領悟,自然而然的會受到障礙。在我少林派,那便叫做‘武學障’,與別宗別派的‘知見障’道理相同。須知佛法在求渡世,武功在于殺生,兩者背道而馳,相互制。只有佛法越高,慈悲之念越盛,武功絕技才能練得越我,但修為上到了如此境界的高僧,卻又不屑去多學各種厲害的殺人法門了。慕容老居士、蕭老居士你們學得七十二絕技確實錯了,你們現在已經疾痛纏身,日日夜夜飽受煎熬,還不自覺麼?」

蕭遠山和慕容博聞言身體大震。玄慈卻想破腦袋也猜不透這人是何來歷,又听得蕭遠山和慕容博偷學絕技,神色頓時陰沉,幾位高僧暗暗將注意力轉在兩人身上。無名老僧嘆了口氣,繼續說道︰「不錯,佛說世間即苦海,我也真的累啦。只是一生心血卻還未記載出來,難免心有不甘!」

只听他念道︰「……彼之力方礙我之皮毛,我之意已入彼骨里。兩手支撐,一氣貫通。左重則左虛,而右已去,右重則右虛。而左已去……」

慕容博心中一凜︰「他念的並不是甚麼‘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的佛經啊。甚麼左重左虛、右重右虛,倒似是武學拳經。」

只听他頓一頓,又念道︰「……氣如車輪,周身俱要相隨,有不相隨處,身便散亂,其病于腰腿求之……」杜顯心中嘆息道︰「這位大師真是一身修為超凡月兌俗,雖為我所敗,但其識見發人生省。」只听他念道︰「……先以心使身,從人不從己,從身能從心,由己仍從人。由己則滯,從人則活。能從人,手上便有方寸,秤彼勁之大小,分厘不錯;權彼來之長短,毫發無差。前進後退,處處恰合,工彌久而技彌精……」

蕭遠山听到這里,不自禁的搖頭,心中說道︰「不對不對。臨敵之際,須當制人而不可受制于人。這大和尚可說錯了。」只听無名老僧又念道︰「彼不動,己不動,彼微動,己已動。勁似寬而非松,將展未展,勁斷意不斷……」

蕭遠山越听越感迷惘,他自恩師學的武功全是講究先發制人、後發制于人,處處搶快,著著爭先。無名老僧這時所說的拳經功訣,卻說甚麼「由己則滯,從人則活」實與他平素所學大相徑庭,心想︰「臨敵動手之時,雙方性命相搏,倘若我竟舍己從人,敵人要我東便東、要我西便西,那不是听由挨打麼?」便這麼一遲疑,無名老僧說的話便溜了過去,竟是听而不聞。

月光之下,在場諸人借盤膝而坐,也在凝神傾听,只有杜顯靠在一顆大樹上幽幽望天。蕭遠山心道︰「不管他說的對與不對,我只管記著便是了。這大和尚適才所用絕學、輕功都十分驚世駭俗,總歸于我還是有用,說不得還能治好我的內傷」于是又用心暗記。

虛竹見那老僧形容老邁,臉上皺紋如刀刻,此時露水甚重,于是上前勸道︰「大師你不如休息一會。」無名老僧听到他的話,微笑著搖了搖頭,虛竹無奈下,月兌下自己僧衣披在無名老僧肩上,周圍眾人大感慚愧,心想︰「這位老前輩無私傳我們武學心得,我們卻絲毫感激都沒有,慚愧慚愧!」

無名老僧仿若不覺,繼續念道︰「……力從人借,氣由脊發。胡能氣由脊發?氣向下沉,由兩肩收入脊骨,注于腰間,此氣之由上而下也,謂之合。由腰展于脊骨,布于兩膊,施于手指,此氣之由下而上也,謂之開。合便是收,開便是放。能懂得開合,便知陰陽……」他越念聲音越低,終于寂然無聲,似已沉沉睡去。斗轉星移,月落西山,驀地里烏雲四合,漆黑一片。又過一頓飯時分,東方漸明,只見無名老僧閉目垂眉,靜坐不動,臉上微露笑容。

虛竹輕輕悄悄地拍打老僧的肩膀,老僧全無反應!再探他鼻息,卻是沒有動靜。虛竹驀然一悲,說道︰「各位前輩,老大師已然去了西天極樂世界,侍奉在世尊座下!」玄慈等人口選佛號,深深朝老僧遺體一拜,慕容博和蕭遠山也再三向老僧遺體鞠躬。杜顯在一旁用悠悠的聲音說偈道︰「諸方無雲翳,四面皆清明,微風吹香氣,眾山靜無聲。今日大歡喜,舍卻危脆身。無嗔亦無憂,寧不當欣慶?」說罷,飄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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