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跨入山洞的一瞬間,光明與黑暗交替變幻。
王石的雙眼微微閉著,片刻之後睜開,望著面前幽深不知盡頭的山洞,緩步而堅定地朝前走著。
這條路路面很柔軟,四周很安靜,沒有突如其來的暗器,也沒有隱藏在泥土之下的機關。山洞內一片靜謐,沒有任何人發出聲音阻攔他的前行。越往里走,光線便越暗淡,到最後完全是一片漆黑。
王石憑著感覺朝前走著,前方漸漸有了一點點光亮。
不會存在永遠的黑暗與不可知,因為光明終究與其相伴相生。
光點漸漸明亮,眼前的山洞內部輪廓也逐漸清晰起來。令王石微微奇怪的是,山壁上居然刻著諸多壁畫,雖然筆法拙劣,卻猶如一副悠長的畫卷,在講述一些湮沒在時間灰燼里的故事。
他一路走一路看,面上逐漸泛起驚訝神色。
山洞的石壁上,這些壁畫雖然因為年月久遠而顯得模糊,但當王石看到數十幅壁畫之後,他忍不住停下腳步,仔細地端詳過去。
一開始的十幾幅壁畫都很普通,描繪的不過是些日常生活的畫面,譬如農夫耕田,漁民捕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等等,都是一些極具生活氣息的畫面。畫工雖然普通,但是貴在真實,而且細微處恰當地勾勒出妙趣,比如那幅漁民捕魚圖,漁民赤腳站在船頭上,衣襟上有水珠滴落,十分形象。
當然,再真實也只是一些普通的內容,不會給王石留下太深刻的印象。
然而越往後看,那上面的內容逐漸讓王石開始心驚。
在他身前的那幾幅壁畫是一個系列,按照上面的內容來看,講的是一個極其簡單的故事。
第一幅壁畫上,一個海盜模樣的男人站在船頭上,身後是迎著烈風颯颯作響的大旗,兩邊驚濤駭浪拍打著船舷,遠處的背景則是一片延綿群島。
第二幅壁畫上風景一變,依舊是這個男人和這艘船,然而天氣看來十分不錯,一派風和景明氣象,那面大旗服帖地依附在桅桿上,畫面的背景則變成一座巍峨高聳的大山,孤零零地矗立在茫茫水域之中。
接下來幾幅壁畫內容背景多有變化,然而主角不變,都是那個海盜一般的男人和船面上空蕩蕩只有一面大旗的船,他時而穿梭在江河之間,時而縱浪于大海之中,臉上永遠都是一副志氣高昂雄心萬丈的表情。
這些壁畫一直看下去,雖然人物神態栩栩如生,但也不足以讓王石大驚失色,直到他看見這個系列的最後一幅壁畫,一貫堅毅如磐石的內心都不禁被狠狠地震動一下。
如果沒有最後那幅壁畫,那麼這個故事其實很簡單,講得無非是一個勇敢男人乘風破浪的故事,然而就是因為最後一幅壁畫的出現,整個故事的內核發生了巨大的轉變。
在最後一幅壁畫上,主角依然是男人和船,只不過相比較前面的壁畫來說尺寸小了很多,背景則是一片虛化,重點則是這艘船的下面是一個球體。
球體上用了很復雜的技術刻畫出起伏,似乎在向世人講明,這不是一個普通的球,也不是一顆隻果或者一個西瓜。
它想說明的是,這是一個星球。
而那個男人,顯然完成的是駕船環游星球的壯舉。
王石在這幅壁畫前停留了很長時間,因為他在上京的那幾年時間里,也曾注意過這個問題。畢竟他很清楚,無論是在哪個世界位面里,能夠供人類生存繁衍的星球必然是球體,這屬于天文學的理論範疇。不過從他之前的了解來看,這個世界上應該還沒有人能明白這個道理。
可在大山之中的這個山洞里,已經有人明白這個道理,而且將其畫了下來。
這些壁畫,究竟是什麼人所作?
大山的歷史究竟有多悠久這是一個謎,但有一點可以明確,是何處大第一個發現這七座山峰的。大山中人雖然性情各異,但對那位開山祖師還是會保有足夠的尊敬。
那麼,這些壁畫是那位天才人物的遺澤?
王石的思維歷來發散得極快,他很快就想到一個問題,在何處大發現七峰之前,這里是否有人居住過?
他還記得九姑娘曾說過,第六峰上那些武道高手居住的華麗殿宇,是很早之前就存在的,並非是山中人建造。王石可以確定,九姑娘所說的很早之前,起碼是在何處大發現七峰之前。
這依然是個無法解釋的問題。
他放下疑惑繼續朝前走著,越往後面壁畫上的內容就越有意思,有一幅壁畫上甚至出現了一個人頭馬身的怪物,正張開大弓射殺面前的野豬。
一幅接著一幅的壁畫將這山洞變成一條長廊,上面刻畫著數不盡的風流人物,道不完的奇聞異事。
最後一幅壁畫還沒有完成,只有左半部分,畫的是一只翱翔九天的烈焰鳳凰,正朝著右邊急沖而去,但是右邊只有粗糙的石壁,顯然作畫者還沒有來得及完成自己的構思。
王石之所以知道這是最後一幅壁畫,是因為面前已經一片明亮,山洞前方變成一個寬敞的空間,四處點燃著一種奇異材料制成的火把,散發出清清淡淡的幽香。這里猶如一個可以容納數百人的空闊大廳,四面山壁上打磨的十分光滑。
大廳的四周有很多個山洞的洞口,看來王石預料的沒有錯,別有峰內的山洞都是可以互通的。
大廳中央擺著一張十分沉重的石桌,四周散落著很多石椅。
在王石的對面,那張石桌的盡頭,坐著一個頭發很短的人,正面色沉靜地望著他。
王石的目光同樣盯著他。
這是一個長相很奇特的人,五官談不上好看或者難看,但是組合在一起絕對會讓人過目不忘,更為特殊的是,王石甚至分辨不出對方究竟是男是女。
他的嘴唇很薄,鼻子不挺,單眼皮,神情冷漠,頭發很短。
王石覺得還是將他當作男人好一點。
「請坐。」對方指著面前的石椅,對王石伸出手臂說道。
王石並不客氣,大大方方地坐下,然後朝對方問道︰「怎麼稱呼?」
「如果你不介意,可以跟他們一樣,叫我春哥。」
「春哥?」王石微微皺眉,此時他能確認,對面這人便是方才自己在山洞外听到聲音的主人,因為這種沙啞十分特殊,讓他過耳不忘。
「你覺得自己既然是統領,叫我春哥豈不是跌了身份?」
王石搖頭道︰「那倒不是,但我要知道你的全名。」
「我叫莫春天。」
「我叫王石,以後就是你們的統領。」
莫春天不置可否地笑笑,說道︰「這只是你自己的想法。」
王石認真地盯著他的雙眸,道︰「這是席先生的命令,難道你們敢反對?」
莫春天略略失望地說道︰「以勢壓人在這里是行不通的。當初席先生走進這片山洞,也沒有一個人承認他的地位,他最後能夠得到大家的尊重,憑得是自己的實力和秉性。」
王石看著這個年紀不超過二十五歲卻在山洞內極具威信的年輕人,不禁內心里感嘆道︰真是一群驕傲的年輕人。
然而他沒有著急去證明什麼,而是將一直提著的食盒放到石桌上,打開取出一壺果酒,手腕一甩,酒壺便飛到莫春天面前。
他自己取出另外一壺,朝莫春天微微舉起示意,然後一口氣喝了半壺。
莫春天飲了一口,贊嘆道︰「九姑娘的酒,真不是凡品。」
他摩挲著酒壺,緩緩說道︰「看在這壺酒的份上,我可以多告訴你一些事情。」
他伸出手指著這片山洞,道︰「你知道這里面住的都是什麼人?」
王石沉吟道︰「死士。」
「死士這個說法太虛浮。我們從很小的年紀便被送進山洞,然後抱著前人留下的典籍刻苦修習武道,只為了應付可能出現的戰爭。沒有任何人告訴我們這樣做的意義,我們所要做的只是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練習。有的人比較幸運,在有生之年能遇上一場戰斗,要麼光榮地死去要麼壯烈地殘廢。然而還有很多人,他們甚至沒什麼機會多看一眼陽光,便在寂寞和黑暗之中死去。」
王石嘆道︰「可是九姑娘告訴我,你們到了一定年紀便可以出去,像現在長老會中的兩位長老,當年也是這里的一員。」
莫春天忽地放聲大笑,然後冷厲地斥道︰「放他娘的狗屁!」
他長身而起,說道︰「你知道這里死過多少人嗎?從我進洞那天算起,已經死了十七個!你知道他們都是怎麼死的?都是因為受不了那份孤寂發瘋自殺!」
王石愣住,一言不發。
莫春天平復一下情緒,然後坐到石椅上,冷冷說道︰「死士?你根本不明白,我們這群人都是死囚。」
「你一個從沒經歷過死亡的家伙,想要統領我們這群生不如死的人,你自己說說,你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