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來,劉書記,咱爺倆親近,你坐我身邊來……哎哎,陸村長,你咋跟受氣小媳婦似的,擠門角去了,快往前來,往前來……」沒有刻意的通知,也沒有具體的議題。但神有神道,鬼有鬼道,隆興鎮十幾個村的書記村長都是成了精的人物,稍稍地透了點風,就知道安平要召人開會了,于是大家不約而同的都擠到了農業辦來。
「今天來的人齊啊,我這沒啥好招待的,老少爺們先抽支煙。大家來的目的是啥,我心里都清楚,今天我就把種植反季節蔬菜和發放補貼款的事情跟大家說道說道……」打開一包煙,四下里撒了開來,沒一會整個農業辦里煙霧朦朧,而隨著煙霧的升起,村干部們一個個的都悶頭不語,原本吵雜的聲音仿佛在一瞬間消逝的沒了蹤跡,安平知道這火候差不多了,該自己登場了。
「我知道,大家都覺得發展反季節蔬菜是個好項目,好思路,都想著要帶領群眾盡快致富,要我說,這是好事,大家的想法驗證了為人民服務的宗旨。不過,我想問大家幾個問題,這補貼款從哪來的,為什麼要率先在東街、西街村開展,這反季節蔬菜又該怎麼種……」在座的十幾個村干部,有的是受人鼓動,給自己的添堵的,有的是听說鎮里來了補貼款,就像蒼蠅聞到了臭肉一般,瘋狂的撲了上來,佔便宜的。更多的是隨大溜,貼邊走,打醬油,來湊熱鬧的。至于真的想發展蔬菜產業,干事創業,帶領群眾致富的,不說沒有,絕對是少之又少。這些人混在一起,既不能讓宵小之輩佔了便宜,也不能打擊了一些人的自信心。所以,安平確立一個從實際出發,曲別對待,逐步擊破的策略。
「前段日子,我在西街村幫扶困難群眾,搞了一個溫室大棚,種植反季節蔬菜,別說,不到八分地的大棚,毛收入接近萬元,我覺得如果全鎮的老百姓在農閑時期都發展反季節蔬菜,是個來錢的道道。有了這個想法,我就跟鎮領導進行了匯報,得到了熊書記、白鎮長的大力支持。而白鎮長為了把反季節蔬菜在隆興鎮搞起來,又是拉關系,又是挖門路的,總算從縣里申請到了補貼款。鎮黨委會決定在西街村和東街村率先開展起來,給全鎮村民打個樣出來……」補貼是要到了,但這錢可是有限的,也不是隨便花的,更要給縣里的領導交上一份滿意的答卷,誰看到了都想吃上一口,有限的錢被分散開來,蔬菜產業試點成不了規模,既不能形成效應,又不能讓領導滿意,那也就意味著試點的失敗。
「有同志就問了,為什麼選擇西街村、東街村,不選我們羊草溝,不選窪嘴子,憑什麼便宜讓他們佔去了。我跟大家說,就是憑人家東街村、西街村的位置好,順著國道穿下去,不用下車就能看到蔬菜大棚。咱們搞示點,做示範不單要給村民打個樣,更要給上級領導打個樣,讓他們知道咱隆興鎮的反季蔬菜產業發展起來,一走一過就能扎進眼里……」安平在話里隱喻的意思就是,把東街,西街村的樣板打好了,上級領導就會給予支持,後續的補貼就會源源不斷的到來,再來補貼可就是全鎮上下見者有份了。你們現在這樣鬧騰下去,樣板發展不起來,領導看不到成績,最終的結果就是一錘子買賣,大家一拍兩散。
「哎喲,小安主任,你這話說的不是搞形式主義,唬弄上級領導嗎?人家拔錢可是給全鎮發展產業的,听你這麼一說,合著沒我們什麼事,我們不該來了是不是……」整個辦公室里俱是悶頭不語,就安平一個人在講說,講述的問題就是鎮里以點帶面,示範帶動的原由。但是這個給群眾,給領導打樣板的提法,道理上能說的清,但理解上有人心里就不是味了。柳樹村的村長李木生抓到安平話里存在的問題,立刻揪著不放,不依不饒的跟安平頂了起來,頓時一群響應者紛紛鴰噪起來。
「形式主義,唬弄上級?李村長,我覺得這話對也不對,說對就是給群眾看的,給領導看的,是有點形式主義。說不對,唬弄這話不對,畢竟我們把產展搞起來了,領導看到我們有了反季節蔬菜發展的基礎,群眾看到了發家致富的希望,覺得我們能干事,能干成事,真正替老百姓的致富下功夫了,能不給咱們繼續支持嗎……」真有人跳出來找事,安平的臉上飛速的閃過一絲冷笑。不用說,這個李木生就是受人鼓動,來給自己添亂的,好你個老小子,咱記住你了,山不轉水轉,今後的日子長著呢,等哥理順工作的,誰吃虧誰佔便宜,你慢慢接著品吧。
「這個在東街村,西街村率先發展反季節蔬菜,是黨委會決議確定的,是隆興鎮黨委集體領導表決通過的,別說是我,就是熊書記在沒有確切理由的情況下,也不能隨便改變。至于你說為什麼不給你柳樹村發補貼,這句話,我來答復你,你們柳樹村有多少村民想發展溫室大棚,有多少我都可以給發補貼,不只是柳樹村,在坐的各位哪個村說要建大棚,有一戶,算一戶,把合同簽了,到司法所和鎮法庭備個案,這補貼我保證給到位。不過丑話說到前面,大棚建不起來,或者是蔬菜種植沒有成果,那可就別說我雪上加霜,往回收繳補貼了……」你李木生敢跟我較真,也不掂量掂量你有多大的份量,別說給你發補貼,就是我把大棚給你建起來,你就以為萬事大吉,等著摘菜收錢了?想的到是美事,知道什麼最重要不?技術,關鍵是技術,這才是真正的生產力,整個隆興鎮,真正懂得棚室管理技術的就一個人,那就是咱安平,沒有咱的全面指導,你就是建起大棚來,也要面對顆粒無收的結果。
「安主任,這是啥合同啊,咋還要到司法所,法庭去備案啊……」別看這些村干部整天人五人六的,在村里村外作威作福,實際上骨子里還是農民,對法庭、派出所這樣的國家機器,有一種發自內心的畏懼,真拉出來立馬歇菜。安平一說要到法庭,司法所留底備案,立刻有人打了退堂鼓。心里俱是有了一個想法,一日的官司十日打,打到傾家蕩產的多了去了,責任到戶,包產到人,跟村里沒一毛錢的關系,反倒要給擔保,這最後好處沒撈著,反倒攤上了官司,那可是不值當的一件事情。
「我剛才不是說了嗎?這筆補貼款必須發揮它的示範作用,達不到示範作用的,就沒有理由把這筆補貼款下拔下去,眼下鎮里對種植反季蔬菜的技術力量有限,我一個人就是會分身法,也不可能挨個村去做技術指導,所以鎮里才確定了逐步推進的原則。但是有些同志認為我們處置不公平,非得要補貼,那好,補貼款可以給你,但明文規定,專款專用,搞不起來,搞不成功,那可就對不起了,補貼款原封不動的你得給退回來,而到法庭和司法所備個案,也好為今後打官司留個依據。這合同條款司法所的同志都擬出來了,大家可以先領一份,回去研究研究,有想法的可以再來找我,我隨時歡迎……」這人啊就是犯賤,跟你好說好商量不行,偏得逼著咱撕破臉,好了,你不是較真嗎?行,簽合同吧,白紙黑字,不信玩不死你。
「哎呀,丟人啊,一把年紀了,看到人拿錢,就眼紅,也不問個子午卯酉,就來伸手,這不是得了紅眼病了嗎!安主任,老哥哥我糊涂了,給你添亂了,你別往心里去,咱是老黨員,懂得下級服從上級,鎮黨委有了決議,那是通盤考慮,咱們得支持啊……」安平的話音一落,洋草溝村的老支書一拍大腿,滿臉盡是悔色的跟安平道上了歉。話說到這個地步,傻瓜也能听出這里面有貓膩,那些跟著打醬油的,想要為群眾謀取利益的,立刻就知道自己來刁難安平是被人當槍使了。看看安平小小年紀,連合同都整出來了,把事辦的滴水不漏,因為點補貼得罪了他,實在是不值當的一件事。
「老支書,您這話說的言重了,可也說到點子上了,我就把錢發下去了,又有幾家能把這大棚蔬菜搞起來的,有些事情,可不是想想就行了。這樣,趁著今天大家來的齊整,我有句話一道說了。請各位領導回去歸攏一下,各村想要發展反季蔬菜的村民,趁著現在還是農閑時期,都到鎮里來听听技術課,也可以到東街村、西街村走親訪友的跟著學習學習,到秋收以後啊,正是搭建大棚的時候,鎮里再來補貼,怎麼發放可就不好說了,大家準備好了再來要錢啊……」老支書一句話,算是把某些人的臉都揭了開來,幾個心里有鬼的村干部臊的滿臉通紅,恨不得把腦袋插到褲襠里去,一場鬧劇嘎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