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江省地處邊疆,地理位置偏遠,自從實施市場經濟以後,原有的老工業企業大多負擔沉重,無法適應市場經濟的形勢,逐漸被市場所淘汰,差不多都到了關停並轉的地步。而一些經營效益好的企業的主要稅源又被國家以各種理由收走,地方上連口湯都喝不上,這就造成了地方財政狀況極度緊張,清江地區的財政緊張狀況在整個北江省都具有一定的代表性。
有人用「市里財政勉勉強強,縣里財政拆東牆被西牆,鄉里財政哭爹喊娘」來形容清江地區的財政狀況,雖然有些夸張,卻一點也不算過份。不過,地方收入緊張,這日子還得過不是,于是整個清江市從上到下,各個部門都紛紛巧立名目,找著各種借口向省里伸手要錢。今天要發展扶貧項目要錢,明天要修建一條公路要錢,後天疏通河道要錢。總之,財政沒錢就向上爭取項目,至于爭取來的專項資金能有多少花到項目本身上,只有鬼知道。對于這種現象,省里也是心知肚明,但大家都不容易,總不能看著一座城市死氣沉沉的吧,索性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得過且過了。
捉襟見肘的財政狀況也造成了清江市各個機關作風敗壞,門難進,臉難看,吃拿卡要的事情,層出不窮,特別是在縣鄉兩級,老百姓對這些大老爺們恨的是咬牙切齒。雖說這些大老爺干活不行,但吃拿卡要的本領絕對有一套,習慣的見錢眼紅。看到哪有錢了,都像惡狼看到肉一樣,是人都想上來吃一口,隆興鎮現在面臨的就是這種狀況。
五十萬的菜籃子工程補貼款雖然要來了,但省里跟隆興鎮可不直接發生關系,也不可能越過市縣兩級財政,把這專項款直接打到隆興鎮的賬戶上。一般來說,上級財政拔款了,而且是帶帽下來的專項款,縣財政局不會刁難隆興鎮。但財政局的上頭也有主管領導的,哪一筆資金需要拔付,拔付到哪里去,得分管副縣長簽發,再經縣長審核才行。于是這筆補貼款的差子也就出在這了,錢款一到賬,就被主管農業工作的副縣長魏金華拔到了縣農委,成為了縣農委的業務經費。
「安平,魏縣長把錢截留了,只是一個表面的現象,有一些事情你可能不清楚,據我所知白鎮長是白市長的女兒,也曾經是洪市長的兒媳婦,白家和洪家都是清江有頭有臉的大家族,白鎮長的男人沒了,跟婆家又鬧翻了,整的白家和洪家關系十分緊張,而魏縣長發跡之前曾經給洪市長的公子當過家庭教師,還給洪市長當過秘書,他這麼不顧規矩的胡亂伸手,怕是有什麼其他的目的?很有可能就是上面有人示意,讓他沖著白鎮長去的……」事發有因,馬鵬飛雖然官不大,但卻是官場上的老油條,把一個錢款截留的事情掰開了,揉碎了的細細品味,立刻就察覺到其中的所暗藏的不同尋常。
官場有官場中的規矩,任你是鎮長也好,縣長也好,都要遵守官場中規矩和底線,就像這次申請來的款項,是省農委帶著隆興鎮的帽子下來的,就是給省農委面子,外人也不應該動上一分。但話又說回來,分管副縣長主持一條戰線的工作,自然是可以動這筆款項,但也要事先跟事主隆興鎮打聲招呼,動多少,怎麼動,提前拿個意見出來,雙方商量好了再劃走,這就是規矩。而不聲不響,甚至是以態度強硬的把錢支走了,就是壞了規矩,所謂奪人錢財,有如殺人父母,一個副縣長,走到領導崗位也是殺伐而出的,不至于做事如此不給自己留余地。
「安平,這種大家族之間的互相傾軋可是很危險的,白鎮長都從市里跑到隆興鎮這種鄉下地方了,洪家還在不斷地打壓,看來存在的矛盾很大。而今天發生的截留雖說都是不入流的小手段和小伎倆,但卻明明白白的代表某些領導對白鎮長的態度。因此,你跟著白鎮長干工作實在是前途黯淡。你听叔的話,別再跟著白鎮長蠻干了,從隆興鎮里跳出來,到叔這開發辦來,有吃有喝,實惠多多,最多兩年,叔就幫你帶上副主任的帽子,用不了三五年,這開發辦就由你說的算了……」隆興鎮也好,縣財政也好,都以為這筆菜籃子補貼款是白婭茹從省里爭取來的,但別人不知道,馬鵬飛還不知道嗎?若是沒有安平,方家能管你白婭茹的閑事,向玉田能給你白婭茹面子?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安平會把這份功勞都落到白婭茹的頭上,但想來兩個人之間有了默契,這對安平來說可不是什麼好事情。
對于安平,馬鵬飛的心里可是充滿了感激,他在郊縣的超然地位是建立在他哥哥馬鵬程的權勢之上,听說哥哥馬鵬程失了權勢,馬鵬飛有一種從雲端上跌落下來生不如死的感覺,甚至用逃避來掩飾受傷的心靈。可天無絕人之路,自家遇到的天大困難,居然被安平輕而易舉的擺平了。雖然大哥被剝下去的職權並沒有再收回來,但安平把大哥推到了向玉田的隊伍中,成為了謫系干部,更得到了一個巡視員的補償,那可是實打實的副廳級,無疑這是一步登天的造化。
平白受了安平的好處,解除了自家的困難,馬鵬飛對安平簡直是比親佷子還親,對于安平的生活,工作,甚至是前途都包了,不但為安平出謀劃策,更積極傳授各種經驗,就像今天的這事,馬鵬飛在分析利弊之後,心里是充滿了擔憂。所謂縣官不如現管,方家的權勢很大,向玉田的能量也很強,但在清江可是一向是由洪家說的算,方家和向玉田就是想幫安平也是鞭長莫及。所以,在馬鵬飛看來,安平莫名的卷入兩大家族的矛盾之中是十分不智的。
「馬叔,您真是大手筆,一開口就賞了我一個副主任,副科級啊,比我們副鎮長的權力可實惠多了,听的我這心啊 直跳。只是,馬叔謝謝您的好意,這真的不能接受,對我來說,當不當官不重要,重要的是做人也好,做事也好,都要有始有終,若是踫到點困難就選擇逃避,不敢勇敢的去面對,那做人還有什麼意思。我想,馬叔您也不想我做一個沒擔待,只知道躲在長輩胳膊下吃余蔭的廢物吧……」人心都是肉長的,好人自然要有好報,馬鵬飛的一番好意是說的安平心里直暖。但感動之余,也是充滿了無奈和苦笑,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卷入兩個大家族之間的矛盾當中,當然不是什麼好現象,一不小心就會被輾的連骨頭渣子都不剩。
但是別人不清楚白婭茹到底遇到了什麼困難,安平還能不知道嗎?現在這個時候,別說和白婭茹之間有了肌膚之親,正是郎情妾意,你濃我濃的時候,就是沒有這層關系,憑著白婭茹對自己的賞識和幫助,自己也不能薄情寡義,忘恩負義的把白婭茹一個人扔在隆興鎮去獨自承擔壓力嗎?而且,馬鵬飛似乎也不是那麼仗義,那麼托底的人。所以,安平的答案無疑是否定的。
「安平,做人是該講感情,講義氣,但不代表可以沖動,白鎮長是提拔了你當了個主任,但那只是一時之間的小恩小惠,你都幫她爭取到了兩筆資金,又幫她在隆興鎮站穩了腳跟,足夠你還她這份人情的了,這跟今後的前途不是一回事。你听叔的,還是到我這來吧,有叔幫你頂著,別說郊縣,就是整個清江,也沒人能打壓到你……」馬鵬飛有狂妄的理由,他的基礎是建立在他哥哥的權限之上,只要他哥哥馬鵬程的權勢不倒,手里還抓著大把的資金,別說清江,就是整個北江省任何一個縣市都大可去得。在馬鵬飛看來,安平攀上了向玉田,攀上了方家,這就有了踏上通途的基礎,別說自家已經受了安平的援手,就是沒有這份人情,在安平的起步階段扶持一把,權當做政治投資,那也是一本萬利的好事。
「馬叔,沒您說的那麼嚴重,白鎮長家里的情況我不太清楚,但是菜籃子工程在市里立項申請的時候,簽批的可是洪市長,如果真像你說的那樣的話,洪市長大可不簽這個字。而且,人家說宰相肚里能撐船,洪市長雖然比不了宰相,但也是堂堂的一市之長,不至于那麼小心眼的。所以我覺得這里可能是有什麼誤會……」白婭茹的處境不好,這點安平知道,但是白婭茹不過一個鎮長,和洪益民這個清江市長根本沒有可比性,就是白婭茹的娘家也抵不住洪益民的強勢。
如果洪益民想要抹殺白婭茹根本不用如此大費周折,不過一個眼神,一句話的事情,簡單的不能再簡單。因此,安平覺得這次截留很可能不是洪市長受益的,而魏金華曾經是洪濤的家庭教師,那這件事情很可能是洪濤在背後使壞,這個小子倒真應了陰魂不散那句老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