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經理很清楚,打來電話詢問安平婚慶典禮的領導,都不在安平的邀請之列,否則絕不會連在哪個餐廳舉辦宴會都不知道,但這些平時不太露面的大領導現在居然一個個的都主動地要來參加,說安平這一個被免了職的小鎮長,顯然不是想像的那麼簡單。
北山賓館不只是一家賓館,還是市委的招待所,更承擔著市委的接待任務,就是他王經理還在市直機關工委掛了一個副主任的頭餃,也算體制內的官員,而且,王經理一直從事服務行業,迎來送往的消息最是靈通,自然知道當前的清江市風雲動蕩,莫名的得罪了一個未來的新貴,引來領導的不快,這經理的位子怕是要坐到頭了。
焦頭爛額的王經理意識到事情不簡單,立刻把賓館所有的員工都動員了起來,下了死命令要保證餐廳食材的供應,好在北山賓館作為市委招待所,有著良好的供應渠道,而供貨商們看到王經理發了狠,也怕在關鍵時刻掉了鏈子,惹得這個大主顧不快而影響到今後的生意,紛紛想方設法的組織貨源,一時之間,賓館後側的供應科人頭攢動,呼喊聲,呦喝聲不絕于耳。
不過很快,站在賓館大門前臨時客串起迎賓員的王經理對自己的英明決策感到慶幸不已,清江市委、市政府能夠叫得上號,且沒被工作組請去喝茶的領導都來了,有些領導還腳下做了停頓,十分客氣的跟這位特殊的門童打了招呼,直讓王經理誠惶誠恐,受寵若驚,琢磨著是不是等婚宴開始後,自己也找個機會鑽進小餐廳去,哪怕跟領導們混個臉熟也是好的,若是哪天領導突然記起自己來,那可就是賺大發了。
只是,王經理並不知道,他眼中的這些大人物進了五樓的小餐廳以後,別說坐首位了,就是排位靠前的幾張桌子都沒輪上,哪怕春紅姐一個勁兒的檢討招待不周,仍然引起了幾位領導的不憤,市政協主席葛新軍就是反應最為激烈的一個,陰沉著臉,將手中的茶杯往外一推,金黃色的茶水灑滿了半張桌子,而眼角的余光掃過前排的四張空桌以後,更是惡狠狠的瞪了春紅姐一眼道︰「你這個座位是怎麼排的,再往後擠一擠,人都跑外面去了……」
來參加安平婚禮的領導都是抱著目的來的,像付東成,包同知是為了交好安平,交好安平背後的大神,官場之上不怕朋友多,就怕朋友不夠分量,雖然直到現在他們倆個都沒弄明白安平背後除了一個方司令員以外,到底還有多深的背景,但兩個人都知道,清江官場發生了大地震起因就是安平,而劉桐放著有如一團亂麻的事務不去處理,反倒跟後面有狼攆了一般,匆忙的開會,先把安平的調子先定了下,若說這里面沒問題,那才是唬弄鬼呢。
但葛新軍來參加婚宴的目的,與其他人則大有不同,他是沖著劉桐的面子來的,今天上午,葛新軍的秘書到市委辦報送材料,听到好幾位領導的秘書向賓館打听安平舉辦婚宴的位置和時間,言語中透著領導都要去參加的意思,這個情況有些反常,本著對領導負責的態度,秘書將探听到的情況向葛新軍一五一十的做了匯報。
對于安平,葛新軍略有耳聞,知道當初劉桐正是借著安平招商引資的成功才扳回了劣勢,也知道洪市長要除安平而後快,可惜的是洪市長出師未捷就被中紀發摟了進去,安平完好無損不說,反倒落下了一個反腐斗士的殊榮,這事市委大院里都傳的沸沸揚揚。
傳聞可不可信,葛新軍沒有去求證,也不知道其中到底有多少的彎彎繞,但就因為安平曾經跟劉桐走的近,也沒多想的就把安平又劃到了劉桐的陣營,以為劉桐要拿安平千金市骨,彰顯其伯樂的眼光,並借其大肆宣場,拉攏一些中間派和青年骨干力量,搶在洪市長折戟沉沙,新市長尚未到位的空檔,樹立起在清江的絕對權威。
政協的級別雖然高,但畢竟屬于參政議政的二線部門,跟市委主政,政府執政所掌控的權力相差太大,若是正常的情況下,借給葛新軍一個膽子他也不敢去挑釁市委和政府的權威,但恰恰如今的清江處在不正常的時刻,市政府和市直行政部門從洪益國開始,從上到下都被工作組捋了個遍,行政權力已然陷入了真空,若是這個時候向劉桐表達出善意,得到劉桐的支持,從政協再殺回市委、市政府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畢竟清江現在實在太缺干部了,太缺高級領導干部了。
于是,抱著交好劉桐的目的,葛新軍也來參加安平的婚宴了,希望能借著安平的婚宴釋放出一個信號,讓劉桐看到他積極的態度,接下這枚橄欖枝,至于安平的婚禮,不過就是一個小小的跳板,根本不值一提,而且,在葛新軍看來,能親自來給安平捧場,就是給他臉,他不說感恩戴德,受寵若驚的痛哭流涕,至少也得把自己請上主桌,小心恭敬著,可現在倒好,安平人沒露面不說,還把自己這個堂堂正廳級的政協主席安排到犄角旮旯來了,這簡直是目中無人。
「你這個同志,是安平的家屬吧,這樣排座位簡直是胡鬧嗎,這一桌都是安平的領導,不說坐上主席,也不能擠到犄角旮旯來嗎……」葛新軍的想法,大體上代表了幾個情況不明的人大政協口領導內心中的想法,若不是人都來了,又沒看到劉桐,只怕早就拍案而起,憤而離場了,這會兒,听到葛新軍帶了頭,立刻一起鼓噪了起來。
「對不起,對不起,之前沒想到會來這麼多領導,這個小餐廳還是臨時添加的,招待不周,招待不周,請各位領導多多擔待,謝謝大家,謝謝……」春紅姐看著這些呦五呦六,大大咧咧的領導,心里也很生氣,你們不請自來,請主人都沒有準備,來了也不謙虛點,還一個勁的挑毛病,好像誰得意你們似的,若不是今天是安平大喜的日子,就沖你們這幾句話,都得把你們攆出去。
不過,春紅姐做了幾年的生意,懂得和氣生財的道理,不管怎麼說,來的都是客,又都是安平的領導,大喜的日子,鬧的僵了,大家臉上不好看,所以,本著息事寧人的想法,依然帶著歉意的笑容,一口一個對不起的賠起了不是。
「咳咳,大妹子,別太客氣了,是我們不請自來,給你添麻煩了才是,你不把我們攆出去,就算給我們面子了,哈哈哈,這樣,你忙你的去,這桌我替你招呼著……」听到人大政協的幾個領導話說的有些過份,包同知用力地干咳了兩聲,陰沉沉的眼楮掃過幾個人,一言不發,隨即突然又將目光轉向了春紅姐,臉上硬生生的擠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居然反過來向春紅姐賠起了不是。
如此賠不是有如在幾個人的臉上狠狠的扇了一巴掌,更清楚的告訴了大家一個事實,不滿意,你們可以走,沒有人請你們來,更沒有人強留你們,不過,安平可是個記仇的人,知道你們來了,鬧了一出以後又走了,勢必把你們幾個當成拆台搗亂的,估計這心里就會把你們記下來,中紀委的工作組還沒走呢,估計接下來這幾位就該被工作組請去喝茶了,至于喝完茶能不能出來,可就不好說了。
「咳咳,沒事,沒事,大妹子別往心里去,我這是跟自己生悶氣呢,這人一上了年紀,手腳就不利落,坐在這個犄角來,手一抖,把茶杯都掀翻了,唉呀……」包同知的干咳,讓葛新軍感覺有些不太對頭,他的級別雖然高,但畢竟是二線部門的領導,和付東成這個紀委書記,包同知這個組織部長手中所掌控的實權比起來,差的可不是一點半點,若說安平看人下菜碟,那也不至于將這兩位一樣安排到後面來。
更讓葛新軍感到怪異的是,付東成也好,包同知也好,干咳了兩聲以後,就又沉靜了下去,似乎對能坐在後排並沒有什麼意見,一邊不緊不慢的品著茶,一邊低頭竊竊私語,而這個總共不過擺了八張桌的小餐廳里,包括自己在內的四張桌已經坐滿了人,除了一些清江市有頭有臉的干部外,還有很多他根本不認識的人,但看這些人沉穩的架式和逼人的氣勢,想來也都是久居高位的人。
如此一來,葛新軍的心里劃了魂,有些沖動的腦袋立刻冷靜了下來,倒底是當了多年的領導干部,深得厚黑學之精髓,翻臉比翻書都快,眼看情況不對,急忙換了一副嘴臉,賤兮兮的沖著春紅姐自我檢討了起來。
「工作組的人怎麼也來了……」就在葛新軍坐在桌旁,月復議著問題到底出在哪里了的時候,只听耳邊一聲低沉的驚呼,循聲望去,只見陳子川一馬當先,身後跟著幾名助手,徑自的走到自己身邊的一張桌前坐了下來,這一下,葛新軍的不平不憤頓時一掃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