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鵬程來了,帶著一臉和煦的笑容,特別是這笑容在看到了安平以後變得更加地親切和熱烈了,一頭霧水的林立業看了看呆若木雞的姚繼宏,又看了看滿面春風的安平,腦子里猛然的閃過一道靈光,這個安平是尊大神,還是一尊能將省扶貧辦領導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超級大神,林立業的臉上閃過了一抹驚喜的神色。
「馬主任,麻煩您親自跑一趟,還請對什寬縣的工作多多支持……」一下子被馬鵬程揭了短,更帶著玩味的笑容要喜酒喝,安平的臉上不由地就是一陣羞熱,好在安平的臉皮夠厚,似仿跟沒事人一般的握住了馬鵬程的手,很隨意的上下搖了搖,就像多年的老友重逢一般,一切盡在不言中,看到了這一幕,林立業的臉上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馬主任,薛處長,快,快請上坐……呃,姚處長,請,請……」眼看著安平呵呵的笑著跟馬鵬程的手抓到了一起,打了一聲招呼後,就眉飛色舞的看著自己,林立業若還不明白安平這是在襯托他這個縣長的主導地位,那他可真就白活了,立刻招呼起馬鵬程和薛處長起來,當然也沒忘了給站在門口已然看傻了眼姚處長留一個面子。
林立業很清楚,馬鵬程這尊大神可不是誰都能請來的,也不是誰都能獲取他的支持的,他的到來無疑是給什寬縣的扶貧申請掃清了道路,剎那間林立業對安平的好感陡然上升,覺得安平雖然年輕,但能分清主次,更懂得尊重領導,今後說不得要加倍倚重才行,至于安平剛才表現出來的楞頭青一般的橫沖直撞,更是瞬間就拋到了腦後。
「林縣長,首先我要向你、向什寬縣做個深刻的檢討啊,我們扶貧辦的工作開展的太浮躁,太教條,缺乏一種換位思考的工作方式和方法,給基層工作帶去了巨大的壓力,是我們工作不到位啊,這樣,相關的審批報告我會親自進行核實,務必會在最短的時間內給予什寬縣答復……」一番推讓之後,賓主落座,還沒等林立業將安平與馬鵬程之間的關系理出一個頭緒來,馬鵬程已然反客為主的將酒杯端了他的近前,一臉沉重的做起了檢討。
「啊,謝謝馬主任,謝謝馬主任,什寬縣九灘半沼半分田,群眾的日子過的堅難,縣里但凡有一點辦法,也願意給組織,給領導添麻煩,這個責任不在省扶貧辦的領導,主要還是在我們什寬縣班子的能力不足,這些年來,若沒有省扶貧辦的支持,沒有馬主任、薛處長、姚處長的支持,我這個縣長都被群眾戳脊梁骨了……」馬鵬程沉重的表情,謙遜的語調,直讓林立業驚惶失措騰起了半邊身子,做夢也沒想到馬鵬**夠干脆的,一點官腔都沒有的直接表明了態度,還主動的做起了檢討,這面子里子都給全了,想想失而復得的扶貧款,想想身處火山口的危機,林立業看向安平的眼神已然從驚喜變成了難以抑制的感激。
「哈哈,林縣長不要妄自菲薄,什寬的情況我還是了解一些的,先天不足,環境惡劣,若非守在邊境縱深,關系到戰略問題,這個縣怕是在建國時就撤銷了,困難的責任誰也不怪,怪就怪這環境不好,也怪咱們間溝通不力,從今天起,溝通的這個問題就不存在了,以後你有問題直接找我就好,不過,要我看,什寬縣貧困的帽子,怕是要戴不住嘍……」所謂的檢討,不過就是馬鵬程在安平面前做作的客氣,語氣雖然謙和,但就是一個態度,誰也不會當真,他自己更不會當真,倒是林立業更加深刻,更加無奈的表情讓馬鵬程撫額大笑,捧著安平這個金飯碗,什寬居然還要去要飯吃,這不是笑話是什麼。
「啊,馬主任,扶貧資金要取消嗎,那國家和省里還會有什麼政策傾斜嗎……」貧困縣的帽子戴不住了,扶貧的資金取消了,那豈不是意味著什寬的財政要崩盤,財政拿不出錢來,職工開不出工資,企業無法盤活,設施無法投入,矛盾也壓制不住,什寬不就成了一個隨時可能爆發開來的火山嗎,馬鵬程的話讓林立縣的額頭上布滿了一層細細的冷汗,抓著酒杯的手也不由的顫抖起來。
「哈哈哈,林縣長,你是身在寶山而不知啊,這話我先撂在這兒,幾年以後,咱們再看看,我這話說的對不對,來來,我和什寬縣的同志們喝一杯……」安平是什麼人,那是中央首長秦老的謫親孫子,國家計劃委秦初越的親佷子,一直流落在外苦了二十多年,現在認祖歸宗了,為了安平的前途,秦家上下不得變著法的補償他,他到了什寬任職,就是什寬的機會,抓住了這個機會,別說摘除貧困的帽子了,就是推倒重建都不在話下。
不過,馬鵬程可是猴精的一個人,猜到了也不會完全說出來,十分含蓄的說一半留一半,意思到了也就行了,然後拿著眼楮偷偷的瞄了一眼安平,又似是而非的提點了林立業兩句,既給他留下了無限的瑕想,又借著這番話給安平站穩腳跟做足了鋪墊,至于林立業也好,安平也好,能不能把握機會,那就看他們自己的悟性和機緣了,很明顯,在這一輪鋪墊中,安平什麼也不用做就佔據了主動,這就是馬鵬程手段超絕、不著痕跡的高明之處。
幾句話,幾杯酒,馬鵬程和什寬干部間的陌生和拘謹在酒精的作用下很快就揮發個干淨,而馬鵬程的到來,促成了什寬縣扶貧資金的落地,解決了林立業的後顧之憂,已然喝多了酒的林立業腦筋雖然轉的有些慢,一時半會兒的還有點沒轉過來彎,但錢抓到了手的他,底氣十足,拿出了十二分的豪情酒到杯干,而隨著酒水喝干,然後滿上,再喝干,再滿上,氣氛變的更加熱烈了起來,一時之間,酒桌之上豪情壯語,胡言亂語層出不窮,直至晚上十點多鐘,眾人才盡歡而散。
酒局結束了,林立業腳步踉蹌,袁宜存一臉醉態,蕭妃也是雙頰粉赤,唯有安平人年輕,酒量好,又有林立業在前面充當主攻手,成了幾個人中唯一還保持頭腦清醒的人,自然也是就充當起了壓陣斷後的人,先後將林立業和袁宜存送回房間之後,安平也回到了房間,坐在沙發上,開始檢討起此次酒局的得失來。
若無意外,自己留給林立業的第一印象就是一個楞頭清,一個有背景,有關系,初來乍到就急于出成績,卻沒有心計,沒有城府,有些紈褲,甚至有恃無恐,不計後果,張揚霸道的楞頭青,這算不上什麼好印象,而這種楞頭青的姿態,恰恰是自己深思熟慮以後,針對什寬復雜的關系,惡劣的環境,未知的變數,刻意表現出來的一面。
但是,凡事有弊必有利,楞頭青也有楞頭青的好處,楞頭青辦事可以一根筋,特別是有背景的楞頭青橫沖直撞,無所顧忌,所過之處人們避其鋒芒,誰若是跟一個楞頭青去計較長短,贏了不光彩,輸了更丟人,因此,沒有哪個頭腦精明的人會舍棄他的名聲,而對于上位者來說,沒心計,沒城府的人,往往更容易捏到手心里,更沒有威協,更容易去擺布,也更容易去相信。
安平想在什寬干出些成績來,也選定了燒起第一把火的目標,但初來乍到,缺少根基,情況不熟,混身是鐵又能打出幾根釘來,少不了書記縣長和其他領導同志的支持和配合,恰恰邵書記不太管事,選定的目標又是林立業搞出來的亂攤子,攤子雖然亂,卻也不是誰想接手就能接手的,沒點本事,沒點能力的人,就是想接林立業也不敢輕易的放手。
這一點,從林立業對待果農上訪采取的措施是不遺余力的壓和堵,而不是從技術、品種和銷售上尋找解決的辦法,都證明林立業對這些果樹還抱著幻想的同時,也怕把問題鬧的無法交待,也正是考慮到了林立業心中的顧慮,安平自編自導自演了這麼一場楞頭青的劇目。
相信過了今晚,自己在林立業心目中的印象就會初步形成,雖說對于自己有沒有能力去接手果農果樹的問題,林立業會持有極大的懷疑,但強勁的背景,楞頭青的性格,急于求成的心態,無疑都說明自己就是一個最合適的替罪羊,這個時候林立業還不舍得撒手,除了是他有十分可行的解決辦法,就是他是一個真正為國為民,大公無私,敢作敢當的好縣長,嗯,貌似北江省的土地雖然肥沃,還真沒听說哪塊地里培養出了廉潔奉公的干部來,只要林立業不傻,應該會把這項工作推個干干淨淨,如此大事可期。
就在安平為自己自編自導自演的劇目暗暗得意的時候,篤篤篤的敲門聲響起,緊接著有如黃鶯輕啼的聲音響起︰「安縣長,你睡了嗎,我來向你匯報一下工作……」
「是蕭妃……」安平的腦子里劃過了一個問號,這麼晚了,她來干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