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天色陰沉,風似怒吼。
薊縣的高厚的城牆之下,黃色的燕字大旗極目是如山如海,大旗之下,人頭攢動。無數穿著破衣,扎著黃巾的兵卒,齊齊抬起頭注視向城頭。
「破!」
「破!」
無數兵戈舉起,在眾人的目光交匯之處,巨大的石彈,劃破了天空。
轟!轟!
城牆被撼動,搖搖欲墜,一陣灰色煙塵竄起,而城下萬千兵卒的歡呼聲,聲震萬里!
南城之下,十幾架投石機一起發力,機括響動,木臂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炮梢從木架上筆直彈起,巨大的石彈從空中呼嘯而過,轟地一聲,砸在了高牆之上。城牆上猶自晃動了一下,而石彈的碎片飛快的向四面濺射。城牆上的一名守軍運氣不好,直接被碎石貫腦,斃命在城牆之上。
漫天王王須拔雄立在高台上,在他身後將士一列一列,排列到遠方的山腳,縱目眺望平原上都是他的大軍。大丈夫有生之年,能手提百萬兵也是不枉此生,王須拔見此一幕頓時躊躇滿志,倏地拔劍一起,仰天一劃!
咚咚咚!
戰鼓擂動,金戈舞起。城牆下填充戰壕的數千老弱殘軍死傷已半,不過卻給王須拔鋪出了一條路,直通城牆之上。在黃色的燕字大旗之下,無數大漢喝了一碗送行酒後,嗆地一聲,將手底的瓷碗砸了個粉碎,之後舉起手中的鋼刀,如波浪一般向城牆上涌起。三軍整動,將士們一去不回,頓時猶如滔天駭浪般朝城下涌去。
城上守軍開始反擊。城牆上密密麻麻站滿了手持巨櫓的隋軍將士,鐵甲森然,頭兜下目光全是冰冷一片,看著城下猶如螞蟻附城的賊軍將士。
投石。弓箭,滾油不要錢般從城上砸下,守軍的反擊十分猛烈。特別是守軍守城的投石車,與攻城一方的投石車對轟,每一顆巨石落下,地上都是一片塵埃卷起,接著石下鮮血就滿滿滲出。對于密密麻麻轉不開身的攻城將士。在石彈的攻擊下只能是血肉橫鋪。
不夠!還是不夠!王須拔舞著劍,不斷令自己的兒郎上前攻城。
一將功成萬骨枯,攻不下薊縣。十數萬大軍過冬的糧食,從何而來。
攻不下薊縣,城中的無數征遼的兵器甲仗,豈非束之高閣。
「打下薊縣,人人吃肉!」王須拔拔劍大吼,頓時三軍將士動了起來,寒徹的冷風沒有凍住士卒們的手腳。他們將包頭的頭巾一丟。奮勇沖上城牆。
王須拔眯著眼楮,按著劍來回走動。他起事已兩年半了,那些隋朝投降的官吏們奉承他是奮起于布衣。不錯,一個放牛娃,到今日手握十幾萬大軍,大丈夫還有什麼所求的。
王須拔用劍柄頂一頂頭盔,視線陡然拔高,他盯著城牆之上,鉛雲低垂的天空想到。現在高士達,張金稱已死。眼下河北反王之中,僅剩我一人,此人他若不站出身來登高一呼,還有何人可以取代之。但要招攬部下,就要有糧,沒有糧草兵甲,別人憑什麼投你。
但是能攻下薊縣,即不一樣了,可憑其糧草兵器,招募得十幾萬精兵,到時席卷河北之地,易如反掌。那時候李密又算得什麼,若有一日,我能成為皇帝,一來為了自己,二來為了出人頭地,三來也是為了以後老百姓不再過苦日子,不受貪官污吏的壓迫,就算是一個放牛娃也能娶得老婆。
「殺啊,殺啊,兒郎們。敲起我們的鼓來!」王須拔再次拔劍大喊,中軍四面的鼓手也是應著景,將手里的鼓擂得更賣力一些。四面的喊殺聲以及鼓聲早就令他听不到什麼了,
呼!
城里一塊巨石被高高的凌空拋起,猶如用手丟擲了一般。王須拔看著這巨石卻是一愣,額頭上的黑影突然越來越大。王須拔頓時間似明白了什麼,頓時拔腿就跑。
轟!
巨石落地,中軍將台轟然倒塌。
大業十二年,十二月。
此刻雖是冬季,但揚州之地養人,盡管細雪紛飛,但卻沒有北方苦寒之味。在揚州行宮之內,御花園里花園里匠人,早早就將用彩綢剪得花卉,插在樹枝之上,以做出冬季上百花興盛之狀,將整個御花園裝點的格外綺麗。
虞世基手拿奏折,從滿布的羽林將士的回廊上走過,遠遠地就看見,隋煬帝楊廣正穿著一身名黃色的龍袍,在行宮之中,對水臨淵,拿著魚竿垂釣。
一旁太監悄悄與虞世基私語,言道︰「今日陛下看了薛世雄,楊義臣送來的奏折之後,龍顏大悅,這不氣色好了許多,還破例多吃了一碗玉梨粥,現在曬了半個時辰日頭。一會你多撿些高興的事多與陛下說說。」
「多謝劉公公。」
虞世基道過謝後,當下二人不再說話,轉過一角門,侍衛查看過身份後,當下虞世基默默走到了楊廣身後,對著楊廣叩拜低聲言道︰「拜見陛下。」
楊廣左右早通了地龍,故而暖烘烘,一點也不寒冷。楊廣將魚竿一收,笑著言道︰「虞卿快坐過來,說得再輕聲,朕的魚也給你驚走了。你說朕要怎麼罰你啊?」
虞世基裝作委屈地言道︰「陛下無論如何責罰,微臣都領受是了,不是言雷霆雨露具是君恩麼?」
楊廣哈哈一笑,言道︰「就你會說好听的,朕今日精神很好,許久不見太陽了,來釣釣魚,也算悠然自得。虞卿你懂得如何釣魚嗎?」
虞世基叩首言道︰「陛下,與垂釣之道,臣略知一二,不甚精通,但听聞姜子牙,嚴子陵都是垂釣的高手。」
楊廣對虞世基這不動聲色的馬屁十分滿意,拿著手邊的奏折,敲了敲虞世基頭頂的進賢冠,言道︰「就你會說話,你也看了奏折,楊卿,薛卿在北邊辦得極好,朕心甚慰,眼下河北幾個反王都被剿滅了,剩余的不足為患,你說要如何好好獎一獎有功之臣?」
虞世基看一眼楊廣身邊的奏折,心底有數,事實上他正為此事而來,早有人出重金,給他早早打了招呼,要他在御前說上一兩句話。
虞世基自是本著拿人錢財與人消災的職業素養,言道︰「楊義臣先後剪滅了格謙,張金稱,高士達,此不可不重賞。現在河北周邊盜賊都是小股勢力,雖多但終不能成氣候,不必擔憂,楊義臣幾盡剿除盜賊,長期在京城之外擁有重兵,很不合適,卻不得不防。」
楊廣雙手負後,當下楊玄感,斛斯政謀反之事,頓時浮在眼前。楊廣深以為然地言道︰「虞卿倒是替朕想得周到,那虞卿你看怎麼辦?」
「陛下,臣以為可解除楊義臣軍權,回朝加封,再著一員大將統領河北全軍繼續剿滅殘匪。」
楊廣點了點頭,言道︰「甚好,如此既全了我們君臣之義,又免了朕的心頭之憂,那你替我擬旨,拜為楊義臣禮部尚書,回朝加封,再著左衛將軍段達替楊義臣,剿滅河北殘匪。」
「是,陛下。」虞世基暗中露出喜色。
範陽縣正是大雪覆蓋,現在李重九的大軍正屯扎在上谷,雁門兩郡過冬。李重九在厲兵秣馬時,也將近來各方面的情報匯總,謀劃下一步的打算。
王須拔率十幾萬大軍北上攻打涿郡奪糧過冬。結果在涿郡的高牆堅城,以及薛世雄的死守之下,王須拔不慎中石而亡。之後大軍退回,而外號為歷山飛的大將魏刀兒,接替王須拔掌管全軍,暫時于深澤休整。
得知此事時,李重九心道至此大業十一年起,呼嘯在河北的三大反王,高士達,張金稱,王須拔盡數戰死。而此三人戰死之後,河北義軍可就是真的陷入了群龍無首的境地。
之後李重九听聞楊義臣走後,隋煬帝命段達,接替楊義臣軍權。段達不過是有勇無謀之將,之前率領官兵多次與起義軍交戰,皆是大敗,被人義軍上下稱為段姥。因為他作戰不利,這才被楊義臣接替了軍權。現在段達重新上位,李重九心想河北那些義軍眼下肯定是大放鞭炮,拍手稱快了。
這兩則消息合在一起看,就是河北官軍,以及反王舊有格局皆是打亂。高士達,張金稱,王須拔三人雖死,但是這三人剩下的部眾還有二三十萬,隋煬帝若是就此以為高枕無憂了,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李重九琢磨著現在河北三大反王皆死,群龍無首,楊義臣被奪職,換了個無能的段達。這正是李密,北上奪取河北大好時機。正機會真可謂是上天授予的,過時不取,李密就錯失良機了。不過李重九猜李密現在按兵不動,估計也是在南下還是北上之間由于不決。
李重九現在也懶得提醒李密什麼了,這是上天授予的,過時不取必受其害。與其如此,李重九倒不如自己乘機吸納,自己吞並河北義軍余部,壯大勢力。王須拔新死,現在魏刀兒成為新主,在此變動之時,宋金剛對新主態度如何,這就是李重九現在所關心的。
注一︰新唐書竇建德傳,上谷賊王須拔自號「漫天王」,以兵略幽州,戰死。其下魏刀兒號「歷山飛」,壁深澤,眾十萬。建德以計襲取之,並有其地。(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