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人的傳奇 008.宅男之宅

作者 ︰ 粗糧餅干

有幸生在當世,眼見我偉大祖國繁榮富強日新月異,勇猛精進一日千里,形勢一片大好,復興指日可待,那真是陽光明媚花兒笑,前途似錦明又亮。

究其根源,除了偉大民族一向勤勞勇敢,勤儉節約,不畏犧牲之外,還有個難以啟齒的情緒︰羨慕嫉妒恨。

諸位莫要以為這羨慕嫉妒恨是貶義詞,這是正兒八經推動社會進步個人發展的正能量。

此詞組含義深刻,層層遞進,先是羨人有,接著嫉妒,最後痛恨,繼而激起圖強之心,盼著有一天傲立潮頭,狂踩當年風流人物,社會因此得以進步。

此時此刻的老實人便是青年家園的風流人物。

話說楊端低眉順眼拎著大小包,與花樣美少婦並肩而行,頓時惹得路人紛紛側目,感慨嘆息之余羨慕嫉妒恨油然而生。

看他貌不驚人,呆若木雞,前有美女警官施以援手,關照有加,後來知性端莊美婦人巧笑倩兮,可謂艷福齊天、壽比南山……

頓時羨慕者有之︰看人家悶聲不響警花熟女收入囊中,看咱苦逼一個獨守空房……

自怨自艾的嫉妒者有之︰我靠,不會這麼牛吧,尼瑪命犯桃花吧,美女們都怎麼了?現在流行宅男大逆襲了?俺怎麼就沒這命呢!

痛恨者更是大有人在︰太陽的,他媽這小子命也太好了,祝他晚上精盡人亡,別他媽讓老子逮著機會,翻身我就弄……

一時間,形態各異的目光聚于老實人,楊端眼觀鼻鼻觀心,大步流星直奔單元門,惹得季銘高跟鞋噠噠噠噠猶如雨打芭蕉。

「慢點,等等我,沒你這樣的啊,不想讓人去就直說!」季銘含羞帶嗔,一臉哀怨。

楊端趕緊往回退了退,臉如紅布,不好意思的說︰「不不不,哪能呢,我走路快……習慣了。」

季銘笑︰「開玩笑呢別當真,你可一點沒變,還這麼老實,這樣下去怎麼找女朋友啊,哪個女孩能跟得上你矯健的步伐?」

依大學時期的印象,眼高于頂的季銘從沒對楊端假以辭色,今天是兩人認識以來說話最多的一次,尤其她還是老實人大學暗戀的對象,讓楊端一時無語,不知該說什麼好。

尷尬的沉默中,來到楊端小窩門口。

眾所周知,單身男性大齡青年的房間危險堪比哥譚鎮,氣味直逼生化危機,若不幸陷落,沒有強大的內心和護體神功外加好運,下場將十分悲催。

因此,作為女士,突入宅男之宅首先要有面對以汗腳為主要成分的化學武器攻擊的抵抗力,其次,要有應對危如累卵的各色垃圾的預案,再次,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必須有隨時發現各種不堪圖文的心理準備。

宅男之宅的恐怖傳說季銘當然有所耳聞,或許還親身經歷記憶猶新,一到門前便面露猶豫之色,萬一不幸中槍,豈不自討苦吃?

正在為進還是不進糾結時,楊端已經插鑰匙,推房門,開燈,逼的季銘再無退路。

出乎意料,門開處,一股淡淡的肥皂氣息飄出,季銘頓時芳心大定,遙想當年依稀記得全班男生中楊端穿最樸實也是最干淨的,看來良好的習慣延續至今。

走進房中,四十平的小屋收拾的干淨利索,四壁雪白,布置簡單,一床一桌一書櫃,床上鋪著藍色條紋床單,一塵不染,書櫃里滿滿當當卻分門別類整齊劃一,桌上電腦光可鑒人。

「不錯啊,收拾挺干淨。」季銘拎包四顧,走到床邊,坐下,向窗外望去。

「地方小,隨便坐。」回到領地,楊端總算放松了,低頭放東西,起身一看季銘已然落座床上,正外窗外張望,不禁心突的一跳。

「小區還不錯,就是樓離的太近了,多不方便啊。」季銘看著外面說,「都能看見對面人了。」

「嗯嗯,買的時候圖便宜,沒注意這個。」楊端趕緊分散注意力,萬一對面女人回來,引起聯想就糟糕了,「那個……你喝口水。」說著從小冰箱里拿出一瓶礦泉水,遞給季銘。

季銘微笑致謝,繼續看向窗外,似乎被那黯淡西下的幾縷陽光吸引了,臉龐上露出難形容的古怪神情,有點詫異有點落寞。

所謂怕什麼來什麼,黃鼠狼單咬病鴨子,正當楊端盤算怎麼才能分散季銘聚焦窗外的視線時,對面的窗簾無風自動。

那女人回來了,透過單薄的窗簾依稀可見苗條的身影。

「那個……我請你吃飯吧,那邊剛開了家……家肯德基……」楊端急忙說。

季銘似乎沒听見楊端的話,怔怔的望著窗外,眼神迷離。

楊端手心出汗,不知所措。

過了幾秒鐘,季銘終于回過神來,對楊端抱歉一笑︰「對不起,突然想起個事腦子有點亂,你剛才說什麼?」

「請你吃飯,那個……肯德基行麼?」楊端松了口氣,事實上他不喜歡吃那玩意,不過笑笑愛吃,好像女孩都愛去那種地方。

季銘起身拎包︰「最近事忙,有點不舒服,就不去了,不過還是謝謝你,我先走了。」

老同學已是有家之人,跟自己單獨吃飯,哪怕是洋快餐也是不妥,要知道舊情人老同學一向是夫妻關系的地雷,對于這一點楊端還是略有耳聞的,當下也不好強求,又見老同學臉色的確有些異樣,便說︰「那好,多注意身體。」

走到門口,季銘突然站住,說︰「差點忘了,下個月5號同學聚會,大家都不知道你的聯系方式,剛好我從這路過踫到你,把電話給我,回頭發地址給你。」

楊端猶豫了一下,還是把電話號碼給了季銘。

同學聚會尤其大學同學聚會,也許是世界上最吊詭的事情之一,至少在我天朝如此,一般而言,都由混的中等的同學張羅,人五人六的姍姍來遲,身居高位或人民公僕之屬敷衍應付,最寒酸的推三阻四。

為何?中游者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自然左右逢源,以懷念往昔之名上攀高枝下炫身段,意氣風發者事務繁忙以利為先,豈肯跟一幫無聊之人浪費時間?抹不開面子而已,至于寒酸者不用說,不想自找沒趣,自尋刺激耳。

客客氣氣送季銘出了小區,楊端返回小窩,呲牙咧嘴的洗臉換衣吃餃子,盼著今晚人品大爆發傷勢復原,不然又得面對笑笑法官的拷問。

…………

花季少婦季銘穿過車流滾滾的馬路,並沒啟動路邊自己那輛mini,而是進了附近一家星巴克。

坐在靠窗的椅子上,眼前的咖啡杯縈繞的熱氣逐漸消失,透過玻璃能看見對面樓上閃爍的幾個字︰青年家園,下面是一行小字,夢開始的地方,「夢」字上半部分壞掉了,只余下一個「夕」字熠熠生輝。

「有時候還真羨慕他啊,傻傻呆呆,不也很快樂麼?」

季銘知道自己曾是老實人暗戀的對象,卻並不覺得榮幸,甚至有些惱怒這個傻乎乎的家伙的痴心妄想。現在想來,這個家伙手足無措的樣子還蠻可愛,不禁對當初自己視若無睹的傲慢心生些許愧疚。

「這是怎麼了,總想這傻瓜干嘛。比起葉源來,他真的什麼都不是呢。」季銘對自己腦海中晃悠的老實人有些惱火,喝掉咖啡,呆呆的坐了半晌,看看手機快八點半了,這才起身,驅車離開。

生活就是這樣,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看似人人羨慕的光鮮背後也許充滿齷蹉,髒兮兮面孔下也未必苦大仇深。

正如標準的苦逼宅男楊端,今天不但被鄰居們羨慕嫉妒恨了一把,也讓老同學微微垂下了高傲的頭,需知甘于現狀安之若素也需要勇氣。

事實上,老實人修行不足並非心如止水,寫書掙錢的事在老同學走後又浮上心頭,一邊吃著師母包的三鮮餃子,一邊開始琢磨起題材來,立刻打開電腦,上問谷哥下詢度娘,希望能從機器里找到些許靈感。

想了半天沒個頭緒,楊端放棄了搜索,靠著椅子上閉目養神,突然想起對面那女人也在,頓時起了揭開窗簾看看的沖動,幸好此刻大腦清醒,立即沖出一嚴肅認真的君子來,怒斥︰「今天的教訓還不夠深刻麼?非禮勿言,非禮勿視的古訓讓狗給吃了?一次是好奇可以原諒,兩次是無知可以理解,三次可就是明知故犯罪不容恕了,所謂事不過三,無恥不能沒有底線!」

楊端激靈打了個冷戰,強行按下那可怕的念頭,乖乖的繼續看小說,查資料。

老實人的性格木訥倔強,下定決心做的事一定要完成。做事需有始有終,才能上無愧于天下無愧于地,爺爺的諄諄教誨猶在耳邊。

所以,楊端對寫書這事相當慎重,明白萬事開頭難,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這些道理。一番掙扎之後,收起空空如也的飯盒,想起恩師唐教授來,幾個月沒去拜望,再不去未免失禮,正好也可以請教他老人家,或能指點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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