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魂筆記 第七十一章 ︰寨里狗婆蛇風波

作者 ︰ 亞赫頭人

那叫墨旺送的村老沉吟了一下,一臉嚴肅的看了看我,然後一言不發的躍下了河堤,雖然看似年過六旬,但是身手的矯健不亞于村寨里的青壯,這樣下去定會筐瓢,正想要上前阻止,手腕卻被鳴鏑一把給扯住了。浪客中文網

雖然不知為何,但我還是會見風使舵的,于是調轉臉子,笑嘻嘻的問那眼鏡︰「究竟出了什麼事了?」說罷,遞過去了一支和天下,在這邊,散煙散檳榔就是一種友好的待客之道。

那眼鏡推開道︰「我不吃煙!我們剛剛追的是條「狗婆蛇」!」在湖南,所謂的「狗婆蛇」就是罵人沒出息的意思,特別是指類似梁上君子鼓上蚤時遷之流,「什麼是「狗婆蛇」?」鳴鏑好奇的問道,那眼鏡推了推鏡架似乎有點不知道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我轉頭望了望還在那邊用手電查看水碾的墨旺送,山里的夜風十分的刺骨,眼鏡身後那些西裝革履似乎有點焦躁起來,七嘴八舌道︰「你們趕快報警吧!」「是呀!錢丟了小事,我手機丟了,要是領導打電話給我怎麼辦?」「是呀!趕快想想辦法呀!我們還要回去開會咧!」

看來我估模的沒錯,這些人是被「狗婆蛇」給偷了,然後就驚動了村老帶著一干人等追將過來了,我緊張的張望著河提上的水碾子,只見墨旺送垂頭喪氣的從河堤上往上爬,幾個青壯上前將他給扯上了岸來!墨旺送擰了擰身上的濕衣服道︰「沒見著!看樣子是跑嘍!咱們還是回去報警吧!」

我終于松了口氣,那個叫岩旺的推了推眼鏡,上下打量了一下我,然後就跟著那村落折返了,看著眾人嘟嘟囔囔遠去的背影,我好奇的問鳴鏑道︰「你剛才為什麼要拉住我?」鳴鏑笑嘻嘻的指了指那水碾子巨大輪盤。

我放眼望去,果真見到一個人形同游牆壁虎般緊緊的貼在那木質的大輪盤上,並隨著輪盤的轉動緩緩的移動著身形,那墨旺送在下邊用手電一陣亂晃,卻再怎麼也不會料到那「狗婆蛇」就在自己的頭頂!

我沖著水碾大喊︰「都走遠了!你下來吧!」那人才順著水碾的轉動就勢跳了下來,幾下就躍上了河堤,借助遠處昏黃的燈光,我打量著眼前這條「狗婆蛇」,長得很是對得起尖嘴猴腮這個詞,尖尖的鼻子,薄薄的嘴唇,皮膚卻很是白淨,約莫十五六歲,看著就不像是附近的土家山民,穿著一席玄色的土家對襟大褂。

他不斷反復的扭轉著自己的脖頸,一邊嘀嘀咕咕道︰「你下手可真狠呀!我脖子都快要被你踹斷了!」我正色道︰「你不是在水底嗎?」他還是那般吊兒郎當的樣子︰「水那麼涼,誰受得了,再蹲下去我肯定會被凍死!」說罷就月兌下了外衣,擰起水來。我問道︰「你就是「狗婆蛇」?」那人嗤嗤笑道︰「你可曉得什麼是「狗婆蛇」?」

「狗婆蛇」我是知道的,借著這個機會也給鳴鏑解惑,「狗婆蛇」又叫石龍子,夏天南方地區常見的一種蜥蜴,長得像是發福了的壁虎(所以很多人也誤以為是壁虎)通體像是紡織用的梭子般粗短肥碩,周身像是蛇一般覆蓋著細細的深綠色的鱗片,身體兩側是淺黃色,雌性身體兩側還有血紅色的斑點。

最神奇的是這種似蛇非蛇的怪東西那肥碩的尾巴在遇到危害的時候就會自動月兌落,然後在兀自的草叢中翻滾,轉移了天敵的視線,讓其誤以為是行將斃命的掙扎,待天敵醒悟自己卻逃之夭夭了,我記得小時候還經常在路上驚嚇這些經常出沒道路上的「狗婆蛇」,讓其自行月兌落自己的尾巴而取樂!

在湖南大部分地區,「狗婆蛇」往往是罵人的話語,形容一個人的沒出息,諸如小偷小模就是「狗婆蛇」的行徑而讓人不恥,並不是特指某一類人,所以剛才這人以為我沒有弄清楚究竟什麼是「狗婆蛇」才問我的!

那人擰干了衣服正在往身上套去,我問道︰「那你叫什麼名字?」那人道︰「我叫竹汪!」然後轉頭笑笑道︰「不叫「狗婆蛇」!」我心想︰還是叫「狗婆蛇」比較好記!(因為湖南話︰蛇讀俠,所以更加朗朗上口)「你們別去他們家,黑店!!!」「那你就有理由去人家那里去偷東西?」鳴鏑柳眉倒豎道。

那貨陡然站了起來大聲道︰「我沒偷!」「沒偷怎麼大半夜的被人追著到處亂跑?你倒還有理了!」我聲音也提高了八度,要不是這貨驚動了墨旺送,我肯定就可以一親鳴鏑芳澤,卻被這貨壞了好事,正愁沒地方撒氣咧。

「狗婆蛇」看了看我倆,正想要爭辯,突然就打了個大噴嚏,然後揉了揉鼻頭道︰「看在你救了我的份上,那我就跟你們說了吧!」原來這里也是一處自然散居的土家村落,人們依山傍水建起了這土家吊腳樓,據說在彭氏土司主政湘西之前就有了這片掩映在青山綠水間的勾欄瓦肆。

隨著改土歸流之後土司制度的瓦解,再加上湘西山重水復交通騫塞的地形,湘西各地的侗民苗民瑤民相繼揭竿而起,沒有了土司王的土兵,他們壓根兒沒有將那些文弱的八旗子弟放在眼里,他們佔山為王逐漸再次與世隔絕起來,清廷此刻也內外交困,也就听之任之了,人們也似乎淡忘了這片百越雜居,陶淵明筆下的夢里桃源來!

到了近代由于旅游業的興起,當地頭腦活泛的人家也相繼搞起了旅游經濟,當然也是得到了政府的大力扶持的,于是利用這些政府資助的資金將原來破敗不堪年久失修的土家吊腳樓修葺一新,竹汪出生在這寨子之中,也是地地道道的的土家人,見證了土家族的復興,家人都高興的不得了。

高興的當然還不止是竹汪的家人,還有寨子里的村老墨旺送,仗著自己是村老的職權便利趁機霸佔了整座寨子,並將其擴建成了休閑住宿的賓館,還牽強附會的說自己祖上是輔佐彭氏土司的土官,這片吊腳樓是土司王的賞賜,自己有權利索回自己的祖產,給了被逐出寨子的人家區區幾萬元錢作為打發。

竹汪一家人當然是忿恨難當,想著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按照土家人「免死首丘,人死歸里」的傳統,他們並沒有遠走他鄉,而是隱忍不發,在臨近的村寨安頓了下來,這少不更事的竹汪就經常前來裝神弄鬼,作弄那墨旺送!

「原來如此!那你究竟有偷人家的東西沒?」我不相信他的動機就是如此單純,那竹汪難為情的搔搔腦門道︰「一般是將他們的東**了起來,找到了就找到了,找不到就算他們活該,就是就是上次上次拿了人家一部手機!」

我跟鳴鏑面面相覷,鳴鏑道︰「你趕快說出藏東西的地方,不然我們拉你去見墨旺送!」竹汪急了,趕忙道︰「這位姐兒,你行行好,要是被那老家伙曉得,我就利寡(難看)了!」竹汪也收起了之前的玩世不恭的神色,普通話里也夾雜著土語!

我想了想道︰「說出藏東西的地點還不算,你可曉得老司城麼?」那竹汪嘟嘟囔囔道︰「我都告訴你藏東西的地方了,你們還要浪高?(怎麼辦)」我說︰「我倒是不想怎麼辦,如果告訴那墨旺送你就是「狗婆蛇」,看他怎麼處置你,說不定還要牽連到你的家人,你要想清楚嘍!」

竹汪畢竟少不更事,而且常年在山里頭野慣了,哪知人心的叵測,幾下就被我給唬住了,忙不迭的點頭表示自己知道那老司城位置,明天也願意作為我們的向導,只是價錢到時候再商量,這也是附近山民的重要經濟來源,他邊走邊回頭道︰「明中午歹飯(吃飯)的時候在碾子旁等我!」看著竹汪消失在夜幕中的背影,我跟鳴鏑也意興闌珊的回到了寨子里!

寨子里燈火通明,被這麼一鬧早就雞飛狗跳了,那幾個公務員狀的中年男人站在院子里依舊是不依不饒的,對著唯唯諾諾的墨旺送頤指氣使的訓話,如果竹汪說的是實情,這番景象倒是讓人很解恨的,但是如果一直這樣下去,眾人都別想睡個好覺!

我上前道︰「莫吵了,人家還要睡覺咧!東西沒丟,我曉得藏在什麼地方了!」話一出口我感覺到了自己的莽撞,那男人還以為我在消遣他,叉著腰似乎就要來訓我,那墨旺送卻如獲大赦,趕緊湊到了我身邊︰「那就有勞你了!」

在我的帶領下,眾人在吊頂天花板的龍骨上或者是在吊腳樓翹起來的木地板夾層里找到了各自失落的錢包手機或者車鑰匙等貴重物品,眾人均是眉開眼笑,皆大歡喜,末了那個像是領導的中年男人來到我身邊道︰「你能告訴我你是怎麼知道這些東西的藏身之所的呀?」語調里還打著官腔,這下就輪到我詞窮了。

「他是個道士,能掐會算的!」鳴鏑趕緊在身邊打著圓場,我暗暗舒了口氣,這種解釋倒是說得過去,邵雍的《梅花易數》據說到了一定的境界,的確可以推算出來,那個戴著眼鏡的岩旺走了過來︰「那你給這位領導算算,看看準不準!」我剛剛放下的心又懸在了嗓子眼了,眼前的這個被岩旺稱作領導的男人鼻梁兩邊發青,青里透著紅色,顯然性格很是暴躁。

那領導來了興致道︰「也是!我最近老感覺有些不順,好些有人故意給我使絆子穿小鞋,那你給我算算看究竟是誰!」因為對于這個我的確心里沒底,之前听說個笑話︰說是一個道觀很是靈驗,很多人前去求簽,局長來到這觀里求的一簽︰上畫青銅玄武,背馱小龜,小龜顧首,四目對望,相得益彰,他心下甚喜,龜乃長壽之兆,又是父子一對,寓意自己不僅長壽,還可盡享天倫,不料數月之後,就被「雙規」了!

就在這當口,我見到皮特癢跟穿著花睡衣的胖子,聳動著魁梧的身形朝我們這邊走了過來,于是我膽氣一壯道︰「從政之道,但行好事,莫問前程,便可遇難呈祥,逢凶化吉!」領導一臉的不悅。

胖子一走過來推開人群,就大聲囔開了︰「怎麼啦!怎麼啦!」鳴鏑也煞是機靈,拖住胖子的手道︰「剛才棍爺好厲害哦!他算出了這些人被偷東西的下落!」胖子听罷,揉了揉惺忪的眼楮,意興闌珊道︰「就這破事呀!我還以為群毆了呢!沒勁!」見到這突然冒出的渾不愣,打亂了岩旺的計劃,人群也悻悻然的四散開去,畢竟也近深夜了,山里的氣候涼的刺骨!

于是一夜無話,第二天的時候,果然就見到吊腳樓外的干欄透射進來了萬道霞光,昨晚的露水很重,朝霞暮雨晚霞晴,這樣的明亮的朝霞預示著今天一定是個好天氣,晨風將河面上的負離子吹送進了吊腳樓,讓人神清氣爽,看來這土家人講究的風水,就是在今天也還是有一定的科學道理的。

在吃早飯的時候,與昨晚的那面皮白淨的領導插身而過,他似乎想要過來套近乎,我將頭一別,佯裝沒有看見,吃完飯在我的房間里大家開了一個小會,將昨晚發生的一切給大家簡單的說了遍,胖子卻不以為然︰「我看那孩子十有**是放你們鴿子的!」這倒是說到了我的痛處,下手不夠狠,婦人之仁,這也常常是胖子所詬病的。

已經是日上三竿了,那些游客也陸陸續續走了,鳴鏑也在欄桿邊上向著那水碾張望了好幾次,依舊沒有見到那竹汪的身影,我也不由得泄了氣,看來我們的調整一下部署了,就在這個時候,門突然砰砰砰的響了起來!

眾人全部站了起來,皮特癢轉身將門打開之後,就見到了那竹汪一個趔趄就要闖進了屋子里來,我心想︰不是說好要在水碾子那里等我們的麼,怎麼現在就冒冒失失的闖了進來呢,我正要起身責備他,在竹汪的身後儼然站著那岩旺,那岩旺手里還拿著桿鳥銃抵住竹汪的背心,走了進來︰「我早就看出來你們有問題了!」

那皮特癢不愧來自阿美利堅合眾國,見到那黑漆漆的鳥銃時,像是條件反射般將雙手舉過了頭頂,想當年的朝鮮戰場上,這些貪生怕死的美國少爺兵見到我們赤腳行走在冰天雪地的志願軍戰士手上端著的漢陽造的時候,也就是這般。

于是出現了一個志願軍戰士可以俘獲一個連級美國兵的曠古戰爭奇觀,見到繼承了這一優良傳統的皮特癢那滑稽的樣子時,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你這是干什麼?」我盡量放緩語調,避免刺激那岩旺,說實在的,除了丫丫叉叉的東西外,對著這烏黑的鳥銃倒也讓人心生恐懼,那岩旺一手推推眼鏡道︰「你們跟這「狗婆蛇」是一伙的?」我趕忙搖搖頭︰「我是昨天才進山的,怎麼會是跟他一伙的呢?」岩旺用槍口掃過屋子里的每一個人,然後在我面前頓住了︰「不是一伙的,那你們昨晚為什麼要幫他?」

這倒是讓我啞然了,昨晚不是已經蒙混過關了麼,難不成讓這岩旺抓住了什麼把柄?但是他在當場為什麼不將我們揭穿呢,鳴鏑倒是先聲奪人了︰「幫他不也是幫你麼?難道你就希望這件事情鬧得沸沸揚揚,你就不願意息事寧人?」

那岩旺像是有點猶豫了,語調也柔和了不少道︰「正因為這樣,我就沒有當場戳穿你們,我見你當時褲腿濕漉漉的,我就知道你干了什麼!」听到這里我才恍然大悟,也不得不佩服眼前這個年輕人細致入微的洞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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