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八月,秋高氣爽,蕭俊和孫子遠前往省府參加院試,這一次由于路途稍遠,為穩妥起見,燕氏耗費了五兩銀子的「巨款」,直接請縣城內的另一家鎮遠標行護送自己去長沙,這鎮遠標行江湖背景極深,道上的土匪強盜們一般是不敢打他們的主意的,否則的話無論在黑白兩道上都會遇到不少麻煩。
長沙城周長十二里,比起岳州城要大上許多,自然是遠比臨湘縣繁華,院試只考兩場,一場正場,試兩文一詩,一場覆試,由學政大人親自主持,蕭俊雖然不懼應試,但這院試實在是太麻煩了些,對于士人的繁文縟節,蕭俊此次當真是大開了一把眼界,院試的頭幾天,要進行觀風、謁廟和放告,所謂觀風,就是考察文化風俗的意思,而謁廟,則是在院試前一天,學政著朝服謁文廟,在大成殿階下行三跪九叩禮;放告則是由百姓申訴冤屈,控告不法文武生員、貢生、監生,加以調查懲處等等等等,甚至連文廟的圍牆是否破損都要仔仔細細的查上一查。
一堆繁雜冗長的儀式之後,才終于開始考試,不過在考試之前,還要防止作弊,先是由學政親自點名,然後認保、派保的廩生排立在學政座旁,如有冒考、頂替者,查出究辦;此外互保的五名童生還須互相覺察,如有容隱包庇,五人連坐。考生入場攜帶考籃,內裝筆墨食物。為防止夾帶,要進行嚴格的搜檢,甚至要解發、袒衣,連鞋襪、文具也要檢查,不許攜帶片紙只字進入考場。什麼衣服不能穿帶夾縫的,筆管要空心的,硯台不能過厚等等,規矩極多。
好容易開始考試,蕭俊已經被折騰得暈頭轉向了。這省一級的考試實在是太嗦了些,雖然有些頭暈,好在蕭俊「久經」考場,臨行前又得刑老夫子的指點,倒也不慌,取筆研墨,在白紙上認真的寫起八股文……
九月末的時候,蕭俊和孫子遠終于回到了縣城,蕭俊中了秀才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借著得了功名的便利,把自己接連遇害的事情告訴了學政大人,對于黃錫圖、黃錫志的事情,蕭俊自然是隱瞞了下來,只說是接連遇害,不明所以。學政大人見此事以一縣知縣的能力,怕是力所不能及,便按慣例,請按察使大人出動了幾個辦案的高手跟著蕭俊回到臨湘徹查此事,蕭俊至少又可以輕松一段時間了。
母親燕氏雖然事先得到了衙役們報喜,但見到兒子身著藍衫,頭戴銀雀頂,一身秀才的穿著打扮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哭了出來,硬噎道︰「我兒子中了秀才了。我兒子將來也能當官了。」
蕭俊見母親高興得流下了眼淚,笑著伸出衣袖將母親臉上的淚水拭去,從行囊中取出幾套衣衫,笑道︰「盤纏還余了些,我便自作主張,在省府買了幾套衣衫,給你和月芽兒還有杜姨娘穿用。」
燕氏再次擦了擦眼淚,因沒到吃飯時間,杜氏還沒過來,便將月芽兒喚了過來,拉她到里間,換了衣衫,蕭俊給燕氏和杜氏所買的,是一套月青色的衣裙,樣式是極為典雅的那種,給月芽兒所買的則是一套翠綠色的襦襖和碎花小裙,將月芽兒襯托得十分可愛。
燕氏這才發現自己光顧得高興了,竟然將旁邊的孫子遠給忽略了,孫子遠此時也是藍衫銀雀頂,顯然也中了秀才,孫子遠多年以來夢寐以求的心願得償,神色也是頗為欣喜的。
燕氏有些歉意的說道︰「妾身一時歡喜得忘了形兒,怠慢了孫先生,孫先生勿怪,多虧了孫先生的啟蒙教導,俊兒才能有今天的秀才功名。」
孫子遠只是笑著客套了幾句。
一連三天,到蕭家賀喜的人絡繹不絕,燕氏也大大方方的在糖人居置辦了數桌喜席招待街坊鄰居,又按規矩將圍牆加高了三寸,以顯示門第的不同,大約過了六七日,蕭家的小院漸漸冷清下來的時候,卻來了一位不速之客,卻是東街的孫媒婆。
這媒婆一進院便將燕氏拉進了里屋,二人在里邊嘀嘀咕咕了良久之後,燕氏將她送出了大門。
蕭俊此時正陪著月芽兒寫大字,見媒婆離開,便連哄帶騙的將月芽兒趕進了屋,這才有些疑惑的詢問道︰「母親,媒婆前來可是來說媒?」
燕氏此時臉上正是一付神色復雜的模樣,點了點頭說道︰「你有了功名,也算是長大了,為娘不瞞你,本縣首富趙家看中了你,想要和我們家結親,過幾年把女兒嫁給你。這趙家有良田數百頃,金銀無數,是本縣有名的鄉紳,若是娶了他們家的閨女,對俊兒將來也必定是助益極大的。」
「母親答應下來了?」蕭俊眉毛一挑問道?
「還沒,不過為娘這心里倒是有些矛盾,你與月芽兒雖是自幼定了親,但畢竟門不當,戶不對的,而且她爹雖是對我們有恩,但我們兩家嚴格來說,卻是主僕的關系,為娘正尋思著,是否將婚約收回來,將來讓月芽兒作你的妾室,你好好待她也就是了。」燕氏一邊思量著,一邊說道。
蕭俊見母親這付樣子,便感覺到,剛才一定是被媒婆的巧嘴給忽悠住了,想了想忽然問道︰「母親喜歡做妾麼?」
燕氏未曾料到兒子會有些一問,只道是耳朵出了問題,問道︰「俊兒說什麼?」
蕭俊極認真的一字一頓的問道︰「當初母親得知將要嫁人做妾的時候,是不是很難過?」
蕭俊的話顯然刺到了燕氏的痛處,燕氏嘆了口氣說道︰「為娘年幼的時候和其她的女孩子一樣,很用心的學習規矩禮法,女工女紅,希望能夠有一天被人明媒正娶,用八抬大轎抬進門,相夫教子,做一個賢惠的妻子,一個出色的持家主母,夫君的賢內助,為娘的要求真的不高,對于一個士紳家的小姐,這些都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直到有一天,父親用很嚴厲的聲音,讓為娘去做妾,那可是比奴婢強不了多少的身份啊,還可以被隨意的送人和買賣。」
也許是回憶起了那段刻骨銘心的往事,燕氏說到此處,眼淚忽然涌了出來︰「為娘當時覺得仿佛天都要塌了,心中的美夢瞬間便被擊得粉碎,為娘哭了三天三夜,最後還是被一頂小轎從側門抬進了蕭家,為娘雖然和一堆女人生活在一起,但做為一個妾,只能規規矩矩的被關在一間很小的院子里,獨守著一間空屋,在蕭家的一年零三個月內,夫君在為娘的屋子里只住了五日,那五天,為娘使出渾身解數,想要討好夫君,夫君雖然表面上對為娘十分呵護,但五日過後,卻再也不見蹤影,後來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為娘帶著你逃了出來。」
蕭俊萬萬未曾料到會引出母親這樣一段話來,看來這些年母親雖然表面上堅強得很,內心卻是極苦的,蕭俊嘆了口氣說道︰「娘,您也知道當妾的苦處,月芽兒現在不正如娘當初那般?每日里很用心的學習規矩禮法,女工女紅,她雖然還小,但再大些,必定會生出和娘年幼時一樣的想法,希望能夠有一天,身為大婦,相夫教子,做一個賢惠的妻子,一個出色的持家主母,夫君的賢內助。月芽兒就象您的親閨女一般,您就真的忍心讓她走您的老路,被逼著去做妾?心里苦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