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額圖斟酌了一下詞句,這才回道︰「奴才倒是派人查了一下禮部的劄文,說是這蕭俊舉止乖張,行為狂悖,沖撞了一位翰林學士,因此才被革去功名,不過坊間傳言,卻並非如此,坊間傳言說,這蕭俊于數月破獲了一起謀逆大案,牽涉到了翰林院侍講學士黃顯揚,刑部員外郎黃顯義,及吏部主事黃仲凱的一只近親,導致百余人被發配處斬,結果蕭俊剛剛入京,翰林院的呂奉儀便突然跑到其所在的茶樓,出言羞辱他的母親,蕭俊似乎是個極孝順的,受激不過,便頂撞辨解了幾句,這呂奉儀便奏了一本奪了他的功名前程,坊間傳言這呂奉儀是被黃家之人收買的。浪客中文網奴才听說此事之後,也是頗感義憤,又恐錯怪了呂學士,那日到翰林院辦差時,便將呂奉儀叫過來恐嚇了一番,這呂奉儀倒是個膽小的,立時便承認了,不過他說沒有收人銀兩,只是听那黃顯揚蠱惑挑唆,一時誤信了人言,才釀下大錯。」
康熙不動聲色的听著索額圖將話說完,拿著繡品,注視了半晌,隨手又放下說道︰「觀其畫風,似是心地純真、與世無爭之人,那呂奉儀利用官身壓他,他卻搞出這樣一樁轟動京師的事情來,巧妙的將自己的冤情散播得到處都是,倒也有幾分智計,此人久經沙場,斬敵殺賊,作戰勇猛,又待母至孝,確實是個不錯的苗子,這樣吧,派飛選驛卒飛馳福建,將于成龍對此人的評價送過來,于成龍清廉操守,朕是信得過的,若是對此人評價不錯,便責成禮部收回劄文,恢復此人的舉子身份,此事交由你去辦吧。」
索額圖立刻恭聲領命道︰「奴才領旨。」
康熙卻是再次隨意的拿起一幅刺繡,這幅繡品上不僅畫著幾幅可愛的圖案,而且在旁邊還繡著一首童謠,臉上閃過一絲新奇之色,品評道︰「這種畫法簡單率直,雖然難入大雅之堂,但也算難能可貴,尤其是此種繡品似乎對少兒啟門頗有些助益……」
蕭俊自然不知道他的事情已經被康熙皇帝所知。而是憑借著聲名鵲起的機會,四處交游,每日里與進京士子們相互切磋,高談闊論,暗地里卻是在尋覓著下一次出手的機會,巧娘則是利用蕭俊的身份,每日里和那些顯貴的小姐們廝混在一起,不時的打探些有用的消息。
轉眼間半個月過去了,這一日,蕭俊正在茶樓之內與人品茶閑聊,蕭達海從樓下走了上來,不動聲色的包了旁邊的一間包廂,蕭俊與人閑聊了一陣,便站起身形,若無其事的走了進去。
蕭達海見蕭俊進來,忙見了一禮,隨即滿臉笑容的稟報道︰「小的這兩天一直留意著呂奉儀和黃顯揚幾人那邊的動靜,倒也探到了一點風聲,據說呂鳳儀和黃顯揚對于自己被市井傳言誹謗,非常惱火,雖然明知十有**是您在後邊策劃,卻苦無證據,便暗中收買了些順天府的衙役捕快,于前幾日抓了幾個正在市井之中說他們壞話的,打算順藤模瓜,把這謠言的幕後主使之人揪出來,沒想到一路往上追查下去,卻發現最開始散播傳言的,竟是那日到晴園的那些旗人包衣僕役,他二人雖然貴為翰林學士,卻也得罪不起這些旗人,而我又依照您的吩咐,早就將當日在楮園內散播傳言的幾個伙計,遠遠的調回了江南,他們見查不出來什麼結果,便只好作罷,您的計策果然十分的高明。」
蕭俊微微點了點頭道︰「既然這黃顯揚如此的沉不住氣,看來此事十有**是他在後面搗鬼,現在我們已經造足了聲勢,在道義上佔據了上風,估模著京城內的滿洲勛貴,大都也已知曉了此事,下一步,倒是要試著看能否想辦法將功名給恢復嘍。」
就在蕭俊與蕭達海商量著下一步對策的時候,乾清宮養心殿內,康熙正召集著幾位心月復重臣議事,在商議了數件軍國大事之後,開始討論一些瑣碎之事之時,索額圖這才恭聲道︰「回皇上,前些日子您交辦奴才處置蕭俊一事,奴才已經辦妥了,于成龍大人對蕭俊的風評不錯,奴才便讓塞色黑責成儀制清吏司收回了劄文,恢復蕭俊的舉人身份。」
康熙微微點了點頭,隨意的詢問道︰「這于成龍是怎麼說的?」
索額圖回道︰「回皇上,于成龍說,蕭俊心胸寬廣,待人溫和,雖有些缺點,常做些莽撞之事,卻不失為一個至情至性、品性賢良之人……」
康熙聞听此言,眉毛不由得挑了挑,半晌之後,這才對著一旁的吏部尚書吳達禮說道︰「這呂奉儀出了這麼一檔子事兒,搞得京城沸沸揚揚,對翰林清譽影響極大,實不宜再充任翰林學士,明日部議的時候,順便討論一下此事,還有那黃顯揚,為泄私憤,挑唆呂奉儀污人名節,手段下作之極,也當部議,至于黃顯義等人,實在是無辜,我看便在門口貼張告示,澄清一下此事罷。」
豎日部議,雖然黃家暗地里動用了不少關系,上下打點,但此事畢竟已經驚動了皇上,也沒人敢過于循私,部議的最終結果是,呂奉儀行止乖張,污人名節,謀奪蕭俊功名,按制,誣陷必反坐,呂奉儀削官奪職,革去功名,永不敘用,黃顯揚為泄私憤,挑唆同僚,污蔑蕭俊,此等品行,不宜再留在翰林院,降一級調用,任吏部郎中,刑部員外郎黃顯義,及吏部主事黃仲凱,並未參與此事,卻受謠言攻訏,實屬無辜。
部議之後,便將這告示貼在了禮部的門口。蕭俊和呂奉儀的事件,是最近京城的特大新聞,如今這告示一公布,立刻掀起軒然大波,這告示明顯是說,坊間傳言都是真的,竟是那黃顯揚在暗中使壞,將呂奉儀當槍使。結果黃顯揚和呂奉儀立刻便由高高在上的翰林學士,成了百姓茶余飯後譏諷挖苦的笑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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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議豎日的清晨,黃顯揚于府邸書房之內,神情沮喪的呆坐于一張太師椅之上,正望向牆邊的一幅字畫發呆,他原以為可以憑借著自己顯貴的身份,可輕易的制住這黃毛小子,為族人出一口惡氣,卻未曾料道蕭俊居然在京城之中掀起如此大的風浪,搞出了一樁轟動京師的繡品拍售出來,自創丹青流派,這可是了不得的事情,自古以來也未曾有多少人能夠做到過,這可是要千古留名的,相形之下,他這個翰林學士便要相形見拙得多了。
可以說,以蕭俊現在的身份名望,在文人的圈子中,已經穩穩的壓過了他,他和蕭俊之間的恩怨,隨著禮部的那張告示,也漸漸為人知曉,現在已經鬧得滿城風雨,坊間傳言,幾乎全部都是唾罵他的,這對于極重清名的翰林學士
來講,無疑比殺了他還要痛苦。
此時,書房之內,氣氛凝重,因干系到黃家一族在京城中的利益,除了黃仲凱之外,刑部員外郎黃顯義,工部主事黃錫然,還有與黃家關系極近的兩位姻親,都是在六部為官的,也紛紛登門拜訪,共同商議如何應對眼前的危局。
黃顯揚目光呆滯了良久之後,才嘆然道︰「我在京打拼了十余年,想不到卻被踢出了翰林院,鬧得身敗名裂,受此奇恥大辱,皆因那蕭俊小兒,此仇不報,老夫真是咽不下心中這口惡氣。」
旁邊一名年逾五旬,面貌看起起來還算溫和的老者,卻是搖頭道︰「仲達畢竟年輕,不知輕重,無端招惹這個煞星,卻遭來滅門之禍,依我看,此事便這麼算了,還是不要招惹此人為妙。長房一脈和此人之間的恩怨,我們盡量還是莫要直接插手的好,免得惹火上身。」此人正是刑部員外郎黃顯義。
吏部主事黃仲凱大約三十余歲,身形高挑,眉宇間頗有些凌厲之色,見黃顯義主動示弱,不以為然的搖頭道︰「此人不過一名尚未入仕的舉子而已,七叔何出此等老成持重之言?他害我族親遭難,又讓十三叔和我等受辱,豈能就這樣算了?」
黃顯揚此時也已經從接連的打擊中回過神兒來,咬牙道︰「此人害我在城之中顏面丟盡,現在連市井乞丐、三尺小兒都譏笑于我,此事豈能就這樣算了?此人現在風頭正勁,就連皇上都暗中替他作主,我們自是招惹不得,老夫已想到一個對付他的辦法,此人現在聲譽正隆,又有著舉子身份,我們便在暗中順水推舟,讓其做上一任知縣,否則的話,他若是不做文官,或是回到軍中,我們還真無法對其下手,他一旦做了文官,我們便可利用在官場中的力量,處處刁難掣肘,最好是將他放逐到危險偏遠,又有我黃家之人做上官的屬地,如此一來,我們便以上官之名,處處威逼于他,命其剿匪除盜,卻又不予以其足夠的支援,命其重重征收轄地之內的稅賦,致使其和轄地內的百姓關系惡化,同時派可靠之內擔任其手下的佐膩官吏,挑唆其與百姓的關系,這廝行伍出身,作戰勇猛,一旦與山匪交手,必定殺傷極多,山匪們必定恨之入骨,必要時我們便讓這些佐膩官吏給山匪通風報信,伏擊于他。除去大患。這連番算計之下,我就不信,任憑其才智出眾,在絕對的實力差距面前,卻又如此應對?」
黃仲凱在一旁贊嘆道︰「十三叔此計大妙,我們便這般行事,長房現在財力充足,我們便讓長房多出些銀錢,在暗中做些手腳,將其流放到一處或是偏遠或是危險的所在,只是這地點嘛,需得好好斟酌斟酌。」
黃顯義卻是面帶憂色的搖了搖頭︰「此人絕非這般好相與的,這入了仕途,雖然前途泥濘難行,卻又怎知其不會一路披荊斬棘,將所有阻攔之人,殺得片甲不留?」
幾人一直商議到天黑,黃顯義雖然有些憂慮,但其余幾人卻是支持黃顯揚人,在眾人的堅持之下,卻也只能妥協,開始商議起了謀算蕭俊的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