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兩日,雪梅親自帶掌櫃的將此次繡品拍賣的收益報了過來,此時的雪梅,一改跟隨蕭俊時的素衫短襟,丫環打扮,而是換上了一身得體的華服,看上去倒也有幾分雍容之相,雪梅見到蕭俊,恭敬的施了一禮道︰「少爺,此次晴園繡品拍售,月娘繡坊共得銀兩萬二千三百七十四兩二錢三分,因所有原料皆由湘玉坊提供,月娘繡坊這邊除了負擔繡娘們的工食銀兩之外,倒也沒什麼成本。」
蕭俊見得到如此多的銀兩,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想不到這京城之地會如此富庶,此次拍售月娘繡坊,僅佔了全部展品的十分之一,便有這許多銀兩,那描玉坊想必獲利更豐,難怪別人都說江寧和京畿之地,是匯盡天下財富之地啊。京城的這些高官勛貴們,平時得搜刮多少銀兩啊?
雪梅身後的一名年近三旬高瘦婦人此時湊了過來,福了一福,恭聲道︰「妾身齊氏,見過少爺。」
蕭俊望著這婦人,猜度道︰「你是父親派過來的掌櫃?」
齊氏笑著說道︰「妾身確是大老爺派過來幫襯月姑娘的,前幾日剛到,少爺真是個驚才絕艷般的人物,族里的老爺們都對少爺贊不絕口呢,大老爺也是高興的很。」
齊氏收起了笑容,談起了正事兒︰「這次收獲的銀兩,妾身和月娘姑娘合計了一下,按京城的行情,給一百三十六名繡娘,每人十二兩日夜趕工的辛苦費,六名針線上人,每人六十兩,至于管事和掌櫃的……」
蕭俊打斷了她的匯報,淡淡道︰「此事你二人商量著辦,我不擅長這些生意上的細節,你只需事後,向大老爺詳細通稟便可,這些銀兩,留給我六千兩,給雪梅一千一百兩,讓她尋找在戰亂中失散的親眷。若是運氣好,或許找到一名親眷後,其他人便一同尋到了,余下的銀兩嘛,是擴展店鋪,還是在其他州府開設分號,你們可自行定奪。」
雪梅見蕭俊給了她尋找家眷的銀錢,撲通一聲便跪倒在地,感激涕零的說道︰「多謝少爺,少爺待月娘恩深似海,月娘必定會盡力管好鋪子,報答少爺。」
蕭俊擺了擺手,淡淡道︰「莫要這樣,起來吧。」
齊氏見蕭俊如此器重雪梅,不由得深深看了她一眼,隨即笑道︰「依著少爺的意思,這鋪子雖是掛在您的名下,但實際上還是由大老爺掌管,不知妾身領會的對不對?」
蕭俊點了點頭道︰「差不多就是這樣罷,若是有什麼做不了主的事情,直接去找大老爺便可。」
齊氏和雪梅又簡略的匯報了幾句,蕭俊便打發她們回去了。
康熙十八年二月下旬,會試終于在貢院如期舉行。
查驗身份和進行例行的舞弊檢查之後,便開始正常的會試,蕭俊自知水平不佳,盡最大努力將三場全部考完,便不再去想它,會試之後,蕭俊閑來無事,便每日里打坐養氣,間或繪些山水花鳥背景的卡通畫,如此一來,心態竟然越來越平和,漸漸的,會試之事在心中越來越淡,時常的領著月芽兒逛逛街,給她買幾樣小首飾,吃一些天南地北的風味小吃,送她和張婉兒去月娘繡坊學習刺繡,後來柳眉居然也跑去跟著學刺繡,蕭俊自然不會攔著她,只是見她繡出來的東西,歪歪扭扭,皺皺巴巴的,借機嘲笑了她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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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試後一個月,放出了大榜,月芽兒一大清早,便蹦蹦跳跳的跑過來,將蕭俊的房門敲得山響,全沒半分淑女的模樣,蕭俊正在屋中打坐行氣,嘆了口氣,將門打開,調笑道︰「你這丫頭,才裝了這麼幾天淑女,就忍不住要現出原形啦?」
月芽兒卻皺了皺小鼻子露出可愛模樣,撒嬌道︰「今天放榜,月芽兒都快急死了,哥哥卻還是不徐不急的模樣。」
見月芽兒這些日子漸漸放開了心中的心結,又恢復到了往日的可愛純真,蕭俊心中也是頗為的愉悅。捏了捏她的小鼻子,笑道︰「現在看榜的人這麼多,難道月芽兒還想往男人堆里擠一擠?午後再去也不遲,那金榜又飛不了。」
月芽兒歪著頭想了想,哥哥說的也有道理,現在人這麼多,她一個姑娘家確實也不好往里擠。只好悶悶不樂的,坐在那里,卻不時的象熱鍋上的螞蟻一般,不停的來回走動。
這些日子和蕭俊相處,姚成和蕭俊的關系也已經十分親密,他對蕭家又十分忠心,自然也是十分關心少爺能否中第的,向蕭俊請示道︰「少爺,要不先讓我去打探一下?」
「不用了,一會兒我們一起過去便可,不差這一會兒。」蕭俊搖頭拒絕道。
張婉兒向來起得晚些,當她進來的時候,蕭俊正將坐立不安的月芽兒牢牢的按在懷里,不時的哄著她,看月芽兒心神不寧的樣子,分明是一個字都沒听進去,不由得笑道︰「喂,我說你倆在做什麼呢,一個想動,另一個偏不讓人動,一個在說,另一個分明一個字都沒听進去。」
蕭俊見張婉兒進來,這才放開月芽兒,笑道︰「你來得正好,快讓這條活蹦成跳的小魚兒老實些。」
柳眉向來對蕭俊都是近乎于盲目的相信的,打著哈欠走了進來,懶懶的說道︰「有什麼可著急的,就憑秀才那身本事,估模著早就將這貢士算計到手了。」
好容易熬到了午後,月芽兒急匆匆的拉著蕭俊便向禮部大堂跑去。
按慣例,貢士的大榜張貼于禮部大堂之外,此時榜單之前,人群已經漸漸散去,只有極少的幾十個人還留在榜前,呆呆的望著金榜,細細的一遍遍的尋找,似乎心有不甘的模樣,蕭俊擠上前去,仔細的看了一遍,一百五十人左右的大名單中,從後向前望去,卻並未看到自己,對此蕭俊心中倒也有所準備,正準備帶著眾人回去。卻听到月芽兒在一旁輕聲的安慰道︰「哥哥,這次沒考中,我們下次還來,哥哥還年輕,有的白胡子老爺爺還來考呢。月芽兒相信下次哥哥一定會考中的。」
姚成跟隨蕭達通數年,見多識廣,少爺會試落第,這本就是極正常的事情,若是蕭俊考中了,反倒是不正常了,不到二十歲的進士,還在軍營中廝殺了數年,這實在是有些駭人听聞了些。
張婉兒看著大榜,撇了撇嘴,卻是沒說什麼。以蕭俊現在的聲望,就算中了進士,也只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
柳眉這粗貨卻不以為然的數落著月芽兒說道︰「切,虧你還是和他從小一起長大的,連你男人都不了解,秀才這小子,厲害著呢,知道兄弟們私下里稱呼他什麼嗎?‘小諸葛’,你別看現在榜上沒他的名字,說不定過一會兒就有人提著筆,過來把他的名字給添上去了。」
柳眉的嗓門極大,驚動了旁邊正在反復看榜的幾個舉子,這幾人都是滿臉鄙夷和不信的看了一眼旁邊這個粗聲豪氣的女子,又看了一眼被柳眉吹得玄乎其玄的蕭俊,不少人立刻便將最近名頭極響的蕭俊認了出來,紛紛收起臉上的鄙夷,過來和蕭俊打招呼。
蕭俊和周圍眾人寒暄了一會兒,這才模了模月芽兒的小腦袋故意調笑道︰「這進士哪有那麼好考,一旦考中了可是要做知縣老爺的。我有月芽兒,功名利碌便如雞肋,有之亦可,無之也罷。」
月芽兒見蕭俊將自己看得比功名還重,臉上露出幸福小女人的神色,隨即卻神色黯然了下來︰「月芽兒哪有那麼好。哥哥莫要再取笑月芽兒了。」
蕭俊見自己的話反倒讓小姑娘有了幾分傷感,嘆道︰「你又何必自輕自賤,月芽兒在哥哥的心中是最好的。」
就在蕭俊輕聲的哄慰著月芽兒時候,忽見一位禮部的筆貼士拿著一張黃色的絹錦,從遠處走了過來,張貼在了牆上,蕭俊隨意的看了一眼這張絹錦,卻是一張詔告天下的詔書,不過當蕭俊看到這詔書之上的內容的時候,縱然他心性沉穩,卻也是不由得目瞪口呆,只見這詔書上寫道︰「皇帝制曰,揚州府舉子蕭俊,自幼聰敏擅學,譽檀雕友,才雄倚馬,年未及冠,竟有吳生之才,雖兔鼠熊犬,卻意出古人之外,自造于妙………特恩開博學丹青科,試獨樹一幟,自創丹青,止錄一人,然此畫風雖質樸新奇,卻非大雅,甚憾,特不設制科會元,著制科貢士、正科舉子蕭俊與正科貢士同赴殿試,以正科取仕。故茲誥示。」
蕭俊呆呆的望著這張詔書,喃喃道︰「單獨開科錄取啊,太給面子了吧?」
他所參加的科考是正科,考的是四書五經和策論之類的,每三年一次開科取仕,先經由會試,錄取者為稱為貢士,開榜一個月後會進行殿士,殿士一般是不會黜落貢士的,只不過是用來最終排定名次罷了,也就是說中了貢士,便已經是板上釘釘的進士了。
除了正科取仕之外,朝廷也會偶爾開一兩場制科,去年便開設了一科博學鴻詞科,取的是文采飛揚,胸藏錦繡,能夠替皇帝起草詔、誥、章、表的書寫文書之人,在蕭俊記憶中,將來好象還會開一門術算之類的制科,也是針對朝廷某類人才極度匱乏而專設的,自己這個博學丹青科算是什麼?朝廷又不缺畫畫的,不過這詔書倒也會自圓之說,只說自己由制科會試錄取,得了貢士身份,然後憑借著正科舉子的身份和正科貢士們一同參加正科殿試,取得正科進士資格。這詔書的意思似乎應該是一種變向的讓自己取得參加正科殿試的資格。
難道這就是康熙所說的「交待」,對自己挽救數萬將士性命,化解長沙危局的「補償」?借助著自己開創丹青流派所產生的轟動效應,順水推舟,送給自己一個進士的功名,這補償倒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