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第二章3
第二章3
父親整年整月守候著他的死人和垃圾，不知覺你已經是一個半大小伙子了，每天放學後，幫母親干一些家務活，豬草和羊草基本上就包給你了。你很少看見父親回家，母親說他是‘死人村’的村長，那些死鬼的事多著呢，他哪能記得有一個陽世的家。母親所說的‘死人村’就是埋葬從黃河里打撈出來的那些無人認領的死尸的地方，自從那年在母親一句‘陰間里報答你’的承諾下，父親倒貼本錢安葬了第一具死尸後，這成了一種習慣，後來無人認領的死尸不用母親說父親就自己悄悄埋了，幾年過去那里已經堆起了十幾座墳冢，成了名副其實的‘死人村’，就連村子里大人嚇唬孩子也說，再哭，‘死人村’里的鬼就來抓你。
父親有一紅塑料皮記事本，上面密密麻麻記著每一具尸體發現的時間，還有他們的一些相貌特征，那時他還沒有買來他的‘傻瓜’照相機，好在他趕在解放前念過三年私塾，識文斷字也算是地主身份給他帶來的唯一好處，他用繁體字記錄了這些尸體，他說他是司馬遷寫史記，到死也寫不完。你問司馬遷是誰，父親說就是那個記錄中國幾千年歷史的人，以後你就知道了，他是一個了不起的人。你說歷史有什麼意思，我更喜歡西游記，還有武俠小說。父親說有些書是小孩子喜歡的，有些書卻是大人必須看的，你總有長大的一天。讀懂歷史，這會讓你榮辱不驚，知道怎樣做人。你似懂非懂，第一次覺得父親像來村里算卦的那些江湖浪人讓人望而生畏，卻又在冥冥中掌控著你的命運。
父親甚至還保留了一些能長久保存的死尸遺物，是一些銅鐵不值錢的項鏈手鐲之類的飾物，也就是些所謂有紀念意義的東西。父親堅信總有一天那些活著的人會來找他們的親人，而這些被疏忽的小東西，比什麼dna鑒定更能確定親人的身份，甚至觸物生情，說不定還能讓活著的人放聲大哭一場，父親一直盼望能有那麼一天，這樣他的工作就變成有意義的工作了。
看著披星戴月早出晚歸的父親一臉黑瘦，母親說你老了。父親說三斗還沒長大，我怎麼能老呢。母親說給你找個幫手吧。父親說誰願意掙這個不吉利的錢呢。母親說就讓大山過來吧，連年大旱，他們一年的收成，連自己的肚子都吃不飽呢。母親所說的大山就是你同母異父的哥哥，母親和先一個男人離婚的時候判給了男方，你從來沒有見過他，只是逢年過節母親總要大包小包去看他，也不知里面包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