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去馬爾代夫好,還是去夏威夷好?」漂亮的雙眸眨了一眨,姚可心把厚厚的一本旅游推薦放在辦公桌上,回頭問站在落地窗邊遠眺的高大男子花火小札。
「隨便。」邵廷崢淡淡地回了一句。
「怎麼說也是人家一輩子一次的蜜月旅行,當然要選個又好玩又有紀念意義的地方,怎麼能隨便呢?」姚可心的嘴撅了起來,用軟軟的撒嬌語氣反駁道。
助理敲了敲門,然後推門進入總裁辦公室,見姚可心也在,便頷首打了個招呼。
邵廷崢濃黑的眉往下一壓,問︰「人呢?」
助理忙低下頭,過了好半天才說︰「不……不見了……」
「不見了?!」邵廷崢的身體緊繃著,幾步上前,「再說一遍!她不見了?!」
姚可心輕輕哼了一聲,自討沒趣地繼續翻開旅游推薦。
「邵總,真的很抱歉……我到機場的時候,楚小姐已經不見了。」
「不見就不見了嘛,那麼大的一個人,還會自己走丟呀!」姚可心忍不住插嘴道,正想叫邵廷崢過來跟她一起選蜜月旅行的線路,忽然看見他射向她的冷厲目光,嚇得趕緊閉了嘴。
邵廷崢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徑自開門出去。
「又丟下我去找楚黛……哼!」姚可心咬著下唇,狠狠地捶了一下桌子。
黑色邁巴赫緩緩駛出停車場,邵廷崢現在極少自己開車,可是楚黛不見了,他不得不親自開車去她可能去的所有地方找一找。要說邵廷崢和楚黛之間的糾葛,那還要從十幾年前說起。
當時還在上高中的邵廷崢半夜接到公安局的電話,說他父親出事了。
他的父親在楚家當了許多年的管家,昨夜的一場大火,將楚家燒了個精光,楚家老爺、兩個兒子和兒媳、幾個女用人和邵廷崢的父親都在大火中喪生,唯一幸存的就是楚家的小孫女楚黛,一個三歲大的女孩子,她趴在楚家養的大狼狗背上,被帶出了火場花火小札。
邵廷崢的母親早亡,父親又不幸去世,這樣的打擊讓他幾乎一蹶不振。听說楚黛要被送到孤兒院去,他特地去醫院看了看這個小姑娘。
小小的楚黛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靜靜地坐在醫院的病床上。她的頭發被燒掉了,像個瘌痢頭一樣,發根焦黃焦黃的,很不好看。
公安局的調查結果出來了,是有人故意縱火。那人在當晚的飯菜里下了安眠藥,待大家都睡著之後,便干出這樣罪惡的事情,釀成慘絕人寰的大禍。
楚黛要被送去孤兒院的時候哭得很厲害,打死也帶不走。邵廷崢起了惻隱之心,想到楚家對父親的照顧,就心一橫,把楚黛帶回了學校。
已經沒有任何經濟來源的邵廷崢得自己養活自己,這下又多出來個小楚黛,他的日子變得很艱苦。他找了三份兼職,其中一份是周末的家教,另外兩份分別是送報紙和送牛女乃。他每天四點起床,去拿晨報,然後一家一家送,送到八點。晚上六點去拿牛女乃,也是一家一家送,直到十點。
邵廷崢沒有多余的錢可以找人幫著帶楚黛,楚黛像只貓一樣被邵廷崢養在宿舍里。好在他的舍友都是通情達理的人,听說了他身上發生的事情,就都默許了男生宿舍里多出一個小女生,而且還幫著瞞樓管阿姨。
帶小孩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一開始邵廷崢不知道被楚黛尿濕了多少件衣服,尤其是晚上睡覺的時候,下半夜一翻身,發現被子是濕的,再一模,小丫頭又尿了……
放寒暑假的時候,邵廷崢就帶著楚黛回故鄉,那是一個小小的縣城,繞城走一圈最多三小時。那里有原本邵廷崢和父親一起住的一套房子,只有九平方米大,雖然小,但是很整潔。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原本是大小姐的楚黛跟著邵廷崢過著很窮很窮的日子,卻懂事許多,不到四歲的她從來不鬧好東西吃,不鬧好衣服穿。
楚黛的生日在夏天,邵廷崢在她五歲生日那天,買了一個小小的蛋糕和一听百事可樂,點了一支小蠟燭,唱著生日歌,給她過了一個簡陋的生日。邵廷崢不知道楚黛以前有沒有喝過可樂,只記得自從她被他收養,別說可樂了,連牛女乃都喝不起。楚黛拿了兩個塑料杯子,小心翼翼地將可樂一人一半,然後捧著杯子說︰「爸爸,喝甜甜……」
邵廷崢的眼眶微微濕潤了,模著楚黛的頭,笑罵道︰「小傻瓜,我不是你爸爸……」
「今天隔壁阿姨問我的爸爸媽媽在哪里,我說你就是我爸爸……」楚黛固執地回答。
邵廷崢把小小的楚黛抱進懷里,年輕的他第一次感覺到了一份責任的重量。
在楚黛的記憶中,在邵廷崢身邊成長的日子雖然艱苦,可是她卻從來不覺得悲傷。他對她的關心,自五歲生日之後,與日俱增。
他總是想辦法給她補充營養,讓她長高長胖,自己卻省吃儉用,放假在家的時候甚至幫別人去收廢品,就為了能給她訂牛女乃喝。他厚著臉皮跟隔壁的阿姨學用縫紉機,好做漂亮的衣服給她穿,即使一開始做的衣服還不如撿來的好看。他沒有錢送她去上學前班,就收集一些廢紙,向其他小孩借來童話書,一頁一頁抄下來,每天晚上念給她听,還教她認字。
然而他也有發火的時候,那是因為楚黛不願意去上小學,因為她覺得學費好貴。邵廷崢當晚揍了楚黛一頓,把她的揍得紅紅腫腫的,楚黛哭得撕心裂肺。
高中畢業的邵廷崢沒有考大學,當把楚黛送進小學的時候,在磚廠灌磚的他又找了一份兼職,去工地搬水泥,才勉強一點一點湊夠楚黛下學期的學費。
隆冬的某天,大雪紛飛,楚黛哭著從學校跑回來,又說不上學了。一問才知道,老師嫌她土,總是時不時點名批評她,還給她起了個外號叫「袋鼠」,因為她的名字反過來念和「袋鼠」的音很像。
邵廷崢年輕氣盛,帶著楚黛去學校找老師理論,問老師為什麼隨便給小孩子起外號。女老師穿著時尚,戴了一副金絲邊眼鏡,一看就是文化人。她上下打量打量邵廷崢,用鼻子噴了一口氣,說︰「你女兒整天穿得污糟糟的,學習又差,別的小朋友都不願意跟她坐,可她就是喜歡往人家漂亮女孩身邊擠,看了真討厭。」
楚黛一听就「哇」地大哭起來,轉身往學校外面跑,雪飄進她的領口,她瑟縮了一下,被一輛自行車迎面撞了,跌到牆角,腦袋上被撞了一個口子,送到醫院去,醫生說要縫四針。
「黛黛,疼不疼?」邵廷崢心疼地問。
楚黛往邵廷崢的懷里縮了縮,別的小朋友都有羊毛毛衣穿,楚黛身上這件是人家的舊毛衣拆了重打的,不是很保暖。「不疼……我冷,爸爸。」
邵廷崢抱著滿臉是血的楚黛,第一次當著楚黛的面,流下了難過而又壓抑的眼淚。
「為什麼天上要下雪……為什麼爸爸你在哭……」
邵廷崢沒說話,把自己的大衣月兌下來,包住懷中小小的身體。
「雪為什麼是白色的?血為什麼是紅色的?過幾天還會不會下雪……」楚黛說著胡話,靜靜地睡在邵廷崢的懷中。
因為縫了針,頭發被剃掉一半的楚黛剛回到學校,就被小朋友們當做嘲笑的對象,有幾個個子高的男孩,甚至拿出她的考卷,指著上面的家長簽名,說她和她爸爸的姓不一樣,所以是個野種……
楚黛搶過考卷,幽幽地看了他們一眼,眼中是不屬于她這個年齡的蔭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