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不見,她曾經無數次的幻想,當年他們只是錯過花火小札。
然而他卻獨自忘記了那殘酷的現實,那年的下午一點,在她赤著腳拼命奔跑在路上的時候,他,早已將她放棄。
她的王子,這樣輕易的原諒了自己,繼續驕傲而美好的生活下去。
那些不堪的碎片,是他丟棄的記憶,所以他永遠無法拼湊起完整的故事。
擁有這整個故事的人,只有她一個。
她不說話,以為這樣,就可以隱瞞所有的秘密,讓每一個人都開心的生活下去。
無論是齊世,還是雲霓。
故事的開始就在這片海邊。
十五歲的少女阮夏荷,從大城市來到漁村的生父身邊,她不同于海邊少女的縴弱與美麗令她吸引了諸多目光,還包括附近海灘的一些觀光客人。
因為父親的原因,她不得不輟學在海邊做些零工為生,然而罪惡就這樣沒有預兆的發生,一夜之後,夏荷被一名觀光客強暴後扔在海灘。
那一年,她十五歲,距她來到海邊生活才三個月。
她還沉浸在失去母親的巨大悲痛中,她的皮膚還如同在江南一樣細致光潔,大海沒有舍得在她的身上烙下任何印記,卻見證了一場沉默而血腥的罪惡。
十個月後,雲霓呱呱墜地,這是她取的名字,她固執的叫那個嬰孩「妹妹」。
一年後,她在海邊救起一個叫齊世的男人。
他視她如寶,許她未來,對沉在最黑暗水底的她伸出手來。
他說她是小人魚,不是海底妖,那一年,她十七歲,如同死灰的心還可以被希望點燃。
她不是海公主,不是小人魚,可是只要他願意對她和她的小雲霓笑一笑,她願意天涯海角跟隨他去。
可是她忘記了,天涯海角,那原本就是奢侈的命運。
所以當他找到羅迪爺爺買下那枚惟一的彩虹眼淚,于清晨打听到她住的漁村,模索而來時,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童話如海面的泡沫,以她最不願意見到的不堪形狀飛散開去。
她的王子,在听到村人大聲嘲諷說出的真相後,瘋了一樣的沖出了她的漁村。
她甚至沒有勇氣抬頭看一眼他的背影。
她如此卑小,如此骯髒,她配不上他贊美她的那些閃光的詞語,十七歲的她,原不該再留存著一點可憐的做夢的權利。
原本約好下午一點在飛機場,他帶她走,此時她知道,她不能準時赴約了。
她天真的給自己設想了一個結局︰他在一點的機場等她,而她沒有鞋,當她趕到的時候,他的飛機已經飛走,她會流淚,也會傷心,然而,那只是一場錯過的愛情。
沒有傷害,沒有告別,沒有碎成一片一片的心。
于是她抱著雲霓,開始赤腳奔跑在去機場的路上。
她算好了時間,當她跑到半路的時候,飛機已經起飛,然後她抬頭再看一看她沒有趕上的那趟飛機,想象她的王子正在天上,也和她一樣傷心。
這是對她來說,最仁慈最善良的結局。
然而命運總是以不可想象的方式表達它的殘酷。
當她在兩點趕到機場時,機場的工作人員正在興奮的議論著早上發生的一件事。
一個白衣的青年男子,來到這個生意冷清的小機場,臨時包了一趟專機,飛回他的城市。
那個男子是如此年輕英俊,出手闊綽,這是這個小機場建成後第一次有人天價包機。
那是上午九點的時候,他從她的漁村沖出來,直接搭車到了這里。
原來知道真相以後,他從來沒有想過要完成這個童話的可憐結局。
多年後她才知道,他甚至聰明到迅速忘記了有關真相的一切,以為這樣,從此就可以安心。
齊世被夏荷猝不及防的一推之下,從觀景台直跌了出去。
觀景台建得不高,而自從那年離開海邊後,他就請了專業的教練逼自己學會了游泳,甚至跳水。
因此雖然落入海中,他卻沒有費多大力氣就浮出了水面。
這時,他看到了夕陽墜下前最後一幕不可思議的景象。
觀景台上已經沒有了雲霓的身影,而穿著長裙的夏荷,如同一尾婉約的人魚,從空中撲落,那絕望的姿勢,有一種驚心動魂的美麗花火小札。
十七歲的夏荷,是不是也曾以這樣的姿勢撲入水中,救起了二十歲的他?
她,有沒有過後悔?
7、都會忘記嗎/來不及帶走的花/努力開放了一個夏/十七歲海邊他
雲霓跟著齊世坐飛機回去。
從海里將她救起後,夏荷就安靜的離開了。
在看到夏荷將齊世推進大海的那一刻,十三歲的雲霓沒有絲毫猶豫,也向著漸黑的海面飛撲而下。
她不會游泳。
雖然出生在海邊,然而夏荷卻從來不允許她靠近海面。
就像夏荷不允許她和齊世在一起。
但是阮雲霓,她被保護著,疼愛著,驕傲著,她已經到了不能接受「不允許」的年紀。
她知道夏荷愛她,所以她可以威脅。
果然,落水的一刻,她清楚的看到夏荷不顧一切跳入水面救她的身影。
她不知道自己那一刻為什麼會眼角劇痛,是海水的刺激,還是噴涌的眼淚?
然而她是驕傲的花朵,她看不到開始,也不願想結局。
她就這樣,深深的、深深的撕碎了夏荷那顆原本已經傷痕累累的心。
齊世開車送她回去。
到樓下的時候,看到夏荷的車靜靜的泊在那里,車里沒有人。
雲霓有些不敢上去,她不知為何突然害怕起夏荷那雙憂傷的眼楮,但是她沒有選擇。
她的心里,有一個小小的太易覺察的秘密,她想和這個比她大二十歲的男人在一起。
她自信他會等她長大,少女做夢的時候,總是很相信童話的結局。
齊世安慰的拍她的頭,送她去按門鈴,然而經過夏荷的車時,他突然覺得有哪里不對勁。
月光如銀水般灑在地面上,空氣里,有著隱隱的奇怪的氣息。
齊世突然把雲霓推到自己身後,用身子擋著她的視線,拉開了夏荷的車門。
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穿著紫色長裙的女人,安靜的伏在前座上,身體蜷如嬰兒。
她長長的波浪般的卷發從頸後流瀉下來,月光溫柔的撫模著她潔白的肌膚,如果沒有裙上大片大片暗色的血花,那該是多麼美好的圖畫。
齊世的手在止不住的顫抖,這一刻他終于知道,眼前的這個女人,在他的生命里,曾經多麼重要。
或許他已經成功的忘記了那些愛過她也棄過她的往事,然而疼痛,它卻不可停止的一直烙印于他的身體之中,他無法呼吸,卻不知緣由。
這就是宿命。
夏荷在雲霓的哭聲里艱難的睜開眼楮。
她恍惚的看到齊世的臉,那個她十七歲起救過並愛過的白衣少年,還有她嬰孩時的小雲霓。雖然她是自己一生的痛苦開始,但她卻不願承認這天使般的生命是罪惡的印記。
他們一起,給過她最美麗的希望,支持她在黑暗的地底掙扎著生活下去。
可是在海邊,她親耳听到雲霓對齊世的告白後,這希望突然化為利劍,朝她的心里狠狠刺下去。
多好,她不會再看到那破碎的慘痛的結局。
如果,童話一定要有個結局。
她的嘴角輕輕牽扯了一下,也許是微笑。
她疲憊的慢慢閉上了美麗的眼楮,雲霓的哭聲,齊世的懷抱,都已經離她越來越遠。
還有阿傲的戒指。
她在心里輕輕地說︰這次是我失約,對不起。
齊世瘋了般的撥打著電話,他從現場已經發現了端倪,于落桐,那個或者已經因為他的冷漠而接近瘋狂的女人,她派來的人,錯把夏荷當成了雲霓。
她們原本,就是那麼那麼的象呀。
即使是他,又怎能分清,這兩個女人,究竟誰才是他生命里的魔星?
他的眼淚,終于洶涌的滴落下來,懷里的女人,在刺鼻的血腥味中,仍然飄出淡淡的梔子香氣。
這一次,他終于可以放心將她抱緊。
因為,她已經徹底沒有了呼吸。
警車和救護車的刺耳尖叫在遠處響起,漸漸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