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晚上吃飯的時候顧小斯被媽媽告知「肇事者要反過來起訴西川媽媽」花火小札。
「為什麼？西川媽媽才是受害者。」他放了碗筷看自己的母親。
飯桌前的電視正在放央視的《道德觀察》，顧小斯的母親看了眼電視畫面，「好像是有證人證明西川媽媽是違反交通規則橫穿馬路才被撞的，責任不全在肇事者。」
男生不說話，低頭吃飯，腦子放映的全是白天發生的事情。
母親叫了好幾聲「小斯」沒得到回應，伸長胳膊跨過桌子上的飯菜戳了戳男生的胳膊肘，「想什麼呢？叫你都不回答。」
對方收了碗筷答非所問，「我吃飽了，出去走走。」
顧小斯在西川家院落門口站了幾分鐘听到女生逗媽媽的笑聲又轉身走了。逛了一圈後又轉到了西川家門口，隔著門縫看到女生趴在一樓走廊的桌子上發呆，鼓足勇氣敲了敲門，听到女生問，「誰啊？」又急忙忙跑到一旁躲了起來，看西川探在門外的腦袋，遠遠地說了聲，「我，顧小斯。」然後磨磨蹭蹭走到女生面前，「白天的事，對不起。」
「你沒錯，保護自己喜歡的人不受傷害無可厚非。」女生說話的口氣淡淡，听不出喜怒哀樂，漆黑黑的夜里看不到對方的表情。
「呃，那個……」
「你想問什麼？」
「听我媽說蘇蘇她爸要起訴阿姨。」
「嗯。」借著偶爾過往汽車的車燈，僅能看到女生垂著頭看地，一手扶了門框，伸直腳在地上亂畫。
「你白天打蘇蘇巴掌是因為這個？」
「嗯花火小札。」
「你當時為什麼不解釋給我听。」顧小斯有一股很厚重的後悔。
「你說有必要嗎？說不說都沒必要。」依舊是不咸不淡的口氣。
「那你和阿姨打算怎麼辦？」
「順其自然吧，法庭也不是我們母女倆控制得了的，也沒必要采取主動攻勢。」
「西川。」
「嗯？」
「有什麼需要幫忙的盡管說。」
「哈，顧小斯你插手不好吧，蘇蘇是你女朋友，也沒必要幫我和我媽。」
男生急沖沖說了個「西」字，又沉默了下，繼而說，「西川，我回去做作業了。」
「嗯。」
關門聲。轉身。
黑暗中的對話，看不到彼此的表情。
八︰
西川第二次遇見王一子是在學校大門口。他先進的大門，西川遠遠看到瘦高的背影，小跑著追了上去，她想向他道謝。剛要喊出聲，另外一個男生卻從她面前截上去摟過王一子的肩，「哥們，听說你昨天為一個陌生的女生罵了你前女友，是不是有新的戀愛目標了？」
「什麼啊，瞎說。」
「你英雄救美的事可是傳遍了咱籃球社啊。」
「我只不過是看不慣蘇蘇囂張的模樣。」
「哈哈，你是在報仇吧？被蘇蘇那丫頭甩了的氣你可一直沒咽下去。」
「隨便你怎麼想吧。」西川跟在後面听王一子一副無所謂的口氣，而後在前面的兩個男生同熟人打招呼的時候沖上前，「謝謝，謝謝你昨天幫我，再見。」
她轉身跑開，留下先前男生的問號，「那個女生就是她啊？跟蘇蘇比還是差了點。」
在什麼樣的立場，一個女生被拿來和另一個女生對比才不會傷心難過？
九︰
開庭的前一天，西川和媽媽在一樓走廊的桌子上準備法**要用的材料。女生拎著筆按照律師的叮囑在紙上寫寫畫畫，時不時問身邊的母親，「媽，你後悔麼？當初你不應該听我的話，應該堅持私了的，不然咱們也不必要借錢請律師。」
坐在輪椅上的母親模女兒齊耳的短發，「傻了吧，你是我女兒，這個家你也做一半的主，現在我腿瘸了，以後還靠你養呢。」母親的話被屋內的電話鈴聲打斷，推著輪椅進去接。
「小斯去世」四個字是在西川模糊很久後才清醒意識到的。
顧小斯母親的電話打到西川家時，顧小斯已經蓋著白布單躺在醫院的太平間了。西川沒來得及推母親的輪椅就一個人沖了進去，在病房門口看顧小斯的母親坐在地上抓著血跡斑斑的床單哭得失聲。
醫生說，「你要做好心理準備，他的腦袋被車輪碾了過去……」醫生看完全沒有表情的女生，也不再說什麼。
西川休克是在站在顧小斯遺體前的幾秒鐘。
還是先前處理西川母親事故的交警，站在醫院的走廊對肇事者做事故紀錄。目擊者不斷地重復「那個男孩子是為了追一輛車橫穿馬路被疾馳而來的卡車撞倒而後又碾了過去」，卡車司機在一旁不斷補充，「警察同志，你也听到了，是那個男孩不遵守交通法規橫穿馬路的。」一旁的醫生則不斷警示︰「請保持安靜，這是醫院。」
交警問坐在另一邊大月復便便的中年男人，「當時死者在追你的車，你知道麼？」
蘇蘇的父親慌忙起身解釋，「警察同志，我根本不認識他。」
「那他為什麼追你不放？」
「老天，我做的什麼孽？我女兒前幾天剛卷進一場交通事故，今天我又……這個男孩是替他的鄰居母女說情的，求我不要起訴那母女倆，我又不認識他，就沒理那麼多，誰知道他不死心，一直追著我不放，我就尋思，我開車他跟不上就不追了，誰知道他那麼死心眼……」
十︰
西川醒來的時候已經過了上庭時間，律師把判決書拿給西川母女，「結果跟預期的沒有相差太多，原告勝訴。」
十一︰
——怎樣才算是長大了呢？
蟬鳴。斑駁的樹蔭。自來水管。木盆。紅枝薔薇。滿院落的花花草草。漆黑色的大木門。閣樓。一樓的走廊。紅木躺椅。大汗淋灕的稜角。細碎劉海。齊耳短發的女生。擱淺在鼻尖與鼻尖之間的數學教材，亦或是偶爾的化學物理書籍。夾雜著委屈的「為什麼要有理科這種東西」的救命聲。盛夏是由這些構成的吧？而後是……
「顧小斯。」女生趴在先前的補習的桌子上輕輕喚了聲，「‘妾發初復額，折花門前劇。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干里，兩小無嫌猜’是李白的詩，可後面還有一句‘門前舊行跡，一一生綠苔。苔深不能掃，落葉秋風早’，顧小斯，你知道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