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許如年大學畢業,在城市的角落里開了一家咖啡館,名字很詩意也很淒涼,叫「一別經年」花火小札。她記得很久以前,她和嚴錦明說過,是想要開一家花店的。賣嬌艷的玫瑰,妖嬈的藍色妖姬。她問嚴錦明,你說,是不是每一朵花都可以象征幸福呢?嚴錦明只是看著她笑,說年年喜歡就好。嚴錦明說話,總不接她的話茬,就象她問你吃了嗎?他會說天氣真好。她要是問你餓不餓?他就說天冷了記得加衣服!後來她才知道,她說的是什麼,其實無所謂,他在乎的,也許,不過是,她好!
嚴錦明走後,許如年听人說,在遙遠的巴黎左岸,畢加索在戈爾布阿咖啡館與瑪麗小姐一見鐘情,亨利米勒在雙偶咖啡館遇見了詩人龐德,薩特與波伏娃在花神咖啡館討論「存在與虛無」。張愛玲說過,只有傾城,才能絕戀。她覺得沒有了嚴錦明的城市,其實就是一座空城花火小札。許如年于是就改變了主意,開了一家咖啡館。
何暖問許如年,說年年,你等的那個人究竟是什麼樣子呢?她用手指輕輕點了一下他的鼻頭,是年年姐,然後微笑著起身去泡咖啡。關于嚴錦明,于人,她只字不提。就像馬可波羅經年不提威尼斯一樣,她只希望,這份愛可以無人狷介,不受打擾。不說,爛在骨子里,到死也是她許如年一個人的事,就如威尼斯那般,至死,在馬可波羅心里,都會是另一番模樣!
(1)
2001年,父母艱澀的婚姻終于破裂,任憑如何哀求,仍是挽留不住他們決意離去的腳步。黑暗的石階上,許如年伸手向嚴錦明討了第一支煙。
他皺著眉頭,說年年,這樣不好,你不要折騰自己。
昏暗的燈光下,許如年固執的仰著頭,滿眼星光閃爍。她說嚴錦明,你是給我煙,還是要我哭?
午夜里,嚴錦明幽深的眼仿佛要隱進黑暗,她看不真切。可是許如年覺得,他的眼里一定有傷,有疼痛,那是暗夜里劃出來的口子,是她給的傷痛。
嚴錦明瘦削的身形單薄僵硬,許如年看他顫抖著點燃自己手里的煙。然後她把煙放在唇上用力的吸了一口,不停地咳嗽。嚴錦明一下下拍著她的背幫她順氣,突然,他一把將她拉進懷里,說年年,你哭!
許如年手里的煙來不及抽回,就這樣直直的撞上嚴錦明的胸口,她听見嚴錦明低低的抽了口氣,慌忙的推開他。她扯開他的衣服,看到一個拇指大小的,由乳白色逐漸加深凸起的水泡,後來那個水泡破裂、化膿、結痂,嚴錦明捂著胸口說,年年,你給我的疤會一直在這里。
她是他心上的那道傷,愈不合,踫不得。她其實都懂,只是,所謂的木石前盟,她看到的,不過是父母的背叛、苛責、老死不相往來!然後,是她在用整個青春不斷繁華上演的寂寞,為他們的任性買單。
她說嚴錦明,你親我一下,你親我一下好不好。他就低下頭,柔軟的唇在她的臉頰上輕柔的挨了一下。年年,你要快樂一點。
(2)
朋友的朋友生日,拉她唱k。許如年坐在角落里,把一杯血腥瑪麗一小口一小口啜掉。
唐初就在這時出現,他站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形?遮住了角落里本來少有的光線。許如年抬起頭,逆著光,她看不清他的樣子,只是眯著眼楮,看他拿走自己手里的酒杯放到茶幾上,然後過來牽她的手,嘈雜的音響中,她听見他干淨的聲音說,我們出去。
許如年看著他跨在機車上朝自己伸出手,她被他好听的聲音蠱惑,幾乎是沒有猶豫就上了車。
機車在馬路上飛馳,許如年環住唐初的腰,他和嚴錦明不同,錦明要比唐初單薄許多。她突然發現,這個人,如果他是嚴錦明,那麼去哪里,做什麼,都好。她按著他的肩膀站起身,沒有安全帽,耳邊是呼呼的風聲。
嚴錦明,我不想離你越來越遠。
她于是在後面大喊,停車停車,我要回去。
唐初把許如年送到樓下,她說再見的時候,他突然捏住她的下吧,傾身上前在她的唇上吻了一口,許如年,他說我是唐初,你要記著。
許如年怔怔的看著唐初臉上,惡作劇得逞般的壞笑。半晌,有人在身後喊,年年,回家。
是嚴錦明。
唐初看著許如年和嚴錦明上樓,然後發動機車離開。
嚴錦明送許如年上樓,等她洗漱完畢上床,為她掖好被角。她說,他是唐初。嚴錦明嗯了一聲,伸手關上燈退出房間。
黑暗的房間里,她努力瞪大了眼楮,企圖看清天花板上的圖案。
他不問,她連解釋都開不了口。嚴錦明,不管你說與不說,只要你對我還有感情就不會離開我,是這樣吧!她想,可以離開的,不過是因為不夠愛,又或者,不愛。空空的房間里,她緊咬著嘴唇,悄悄淚流。
(3)
唐初的機車開始每天等候在巷口。有幾次許如年坐在嚴錦明的自行車後面,偷偷的回頭,看到唐初閉著眼楮,靠在斑駁的牆面上,徐徐抽煙。
不是沒有小小的虛榮,哪個女孩子沒有做過王子公主的夢呢?更何況是許如年這樣感性的女孩子。只是任誰都清楚,唐初的鐘情,不過是一朵看似嬌嬈,實際上卻有毒的芍藥。謊言再美麗也是謊言。唐初家很有錢,再依仗著一張漂亮的臉蛋,身邊美女如雲,平凡如她許如年,如何承擔得起這份來自于唐初的好?
對于許如年的漠視,唐初表現得極為忍讓,不惱怒,不逼迫。他覺得女孩子嘛,總是含蓄內斂的。許如年看著嚴錦明精致的側臉自嘲的笑了笑,他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問。是啊,她是他的誰?他又是她的誰呢?想著,心里不覺泛起一絲無奈和苦澀。
周末時,唐初約許如年去建設路新開的西點店,許如年想了想,第一次接受了他的邀請。下樓的時候踫到嚴錦明,想說什麼,最終只是頷首微笑,疏離的仿佛點頭之交。
坐在唐初的車上,許如年在女孩子們驚詫羨慕的注視下環抱住唐初的腰,笑靨如花。多麼廉價的自尊啊,一點小小的虛榮都可以大喇喇的拿到人前炫耀。薄涼的青春里,是誰眉目如畫,看透了她微笑背後的蒼白?許如年撕扯著嘴角,硬是不回頭,卻像是胃里沁了黃連一般,悲苦幽幽。她不敢回頭,更不敢去確認,身後那道干淨的目光里是否是布滿了傷痕。任內心的掙扎吞噬著自己千瘡百孔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