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過了很久我都不願意去回想你生日那天,你听完我那句話之後,你輕輕的嘆了一口氣花火小札。
你說︰「可是每個人都有個自己喜歡的類型啊。」
你喜歡什麼類型的女生,這是我唯一不了解你的盲區,我看見過很多跟你談過戀愛的女孩子,她們像是夏天里的花朵,每一種都美麗,而每一種美麗又各有不同。
或許,你不喜歡的是我的堅硬吧,安寧眼底的那些倉皇和無助永遠也不會出現在我的眼楮里。
你握住我的手,前所未有的誠懇,你說︰「蘇瑾,做朋友長久得多。」
我不動聲色的抽回手,笑一笑︰「那就做朋友好了。」
說得是這樣雲淡風輕,可是回去之後我蒙在被子里哭了一夜,我很難說清楚我是為什麼哭,是為了自己高傲的自尊心,還是為了我跟你之間名不副實的友誼,還是為了剛剛說出口就被判了死刑的愛情。
那天凌晨三點,我接到安寧的電話,她的聲音那麼冷靜決絕,她說︰「你必須出來跟我見一面。」
凌晨三點,在空曠無人的馬上上,擁有一張巴掌臉的安寧哭得歇斯底里,她一遍一遍問我︰「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看著天上的星星,第一次,心里有那麼那麼濃烈的哀愁。
我還沒有崩潰,她倒先崩潰了,我拿她沒有辦法,只能打通你的電話,你睡意朦朧的聲音傳到我的耳中來,我只覺得無限羞愧。
深夜的你,穿著白襯衣,開著你的車,听在我和安寧的腳邊。
你把安寧從地上抱起來,她象征性的掙扎了一下就妥協了,她依靠在你的懷抱里,半閉著眼楮,其實她已經贏了。
我咬著嘴唇看著你,我不知道的我的目光中是期待還是失望,我只知道,你轉過頭去沒有看我。
你離開之後,我蹲下來抱著自己,我覺得有那麼一點點的冷,我覺得我的心里空蕩蕩的,能听見寂寞的回聲。
過了一個小時,安寧的電話又來了,這次她仍然在哭,她說︰「蘇瑾,對不起。」
我木然的握著手機,我知道肯定是你逼她來向我道歉的,柔弱的她自然什麼都听你的,我問自己,如果我是你的女朋友,你逼著我去向另外一個女生道歉,我做不做得到?
過了一會兒,答案清晰的浮了出來。
我做不到。
安寧在最後跟我說︰「蘇瑾,我是個小氣鬼,我舍不得把林逸舟讓給你。」
我呵呵的笑,掛掉電話,眼淚流下來了,原來我也可以哭得這麼含蓄,這麼唯美,這麼斯文,這麼秀氣,只是你那雙微藍的眼楮沒有看到。
[六]
你跟安寧到底還是沒有維持多久,你是天生注定就停不下來的人,後來我在程落薰的日志中看到她說你像傳中中沒有腳的鳥時,忽然之間,由衷的覺得她比我更懂你。
你吸取了教訓,不讓我跟程落薰見面,最開始我不知是在保護我還是保護她,漸漸的,你同我說起她的時候,總會不自覺的笑起來。
我從來沒有看見你的臉上露出過那麼柔軟的表情,好像掐一下就會流出水來。
你從不當著我接她的電話,每當她的名字在你的手機上亮起來,你總是走出去,避開所有人,你那雙澄淨的眼楮騙不了人。
這次,你是真的在愛了。
我站在牆角看著你的影子,黑暗之中你手中的煙明明滅滅,一瞬間時光倒流,回到宴洲島那個晚上,那個有穿堂的風的走廊,你看向我的那雙眼楮,泛著微微的藍色光芒花火小札。
你多麼像我蒼白青春重一抹清新的藍色,這個藍色,我稱它為少年藍。
我難過得說不出話來,你掛掉電話之後回頭看見了我,一時之間我羞愧得不知如何面對你,只好踉踉蹌蹌的轉身就跑。
你追上來,抓住我的手,你皺著眉頭問我︰「蘇瑾,你怎麼了?」
我仰起面孔看著你,像瀕臨溺水的人看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我說︰「我不知道我要怎麼辦。」
那個晚上我並沒有喝很多酒,但是我借著那一點點酒意發了瘋,我死死的抓著你的手不肯放開,最後你只好帶我回你家。
算是家嗎?那個小小的公寓,沒有一點人間煙火的痕跡,你說︰「我十八歲的時候爸爸送我車,媽媽送我房子。」
我躺在沙發上,臉埋在抱枕里,這個晚上,我已經沒有自尊可言了。
你坐在地板上,看著落地窗外萬家燈火,你說︰「我不知道怎麼跟你說,蘇瑾,我其實很珍惜你,把你當成我最好的朋友,什麼話都可以對你說,我不想褻瀆這種關系。」
我沙啞著嗓子問︰「那程落薰呢?」
你頓了頓,沉默了很久之後,輕聲說︰「她不一樣。」
只是這四個字就讓我潰不成軍了,我忽然覺得自己很傻,我原本可以優雅一點,退回好朋友的位置,做你最貼心的那個人,可是我非要把局面搞得這麼混亂不堪。
那天晚上我睡你的床,你睡客廳的沙發,半夜我听到你的手機響起來,我靠在門上听見你笑著說︰「你真是千里眼,居然知道我旁邊睡了人。」
緊接著你又說︰「是男生。」
我的手握成了一只拳頭,臉上不自知的露出了苦笑。
我身後的這扇門徹底隔開了我和你,等你熟睡了之後我悄悄的離開了你家。在臥室的書桌上有一個攤開來的本子。
上面是我寫的四句話。
問我何所有,山中唯白雲,只堪自愉悅,不堪持贈君。
[七]
我無聲的離開了你的生活,不知道是不是那四句話的原因,你也很默契的不再聯系我。
我有些失落,失落之余我也為你高興,你終于遇到你的同類,跟你一樣孤獨那個人,名字那麼好听的程落薰。
我希望你們好好相愛,這樣我才可以放心,只要你肯停下來,不管是為誰停下來,我都覺得欣慰。
又是西瓜成熟的時候,我一個人去了一次宴洲島,這次我自己備好了暈車藥,感冒藥,一路上沒有人跟我說話,也沒有人再往我的耳朵里塞一只耳機。
我閉著眼楮,往事像黑白默片一樣在回放。
林逸舟,此時此刻的你,快樂嗎?
我到島上的時候明顯的感覺到島小了許多,那個旅店的老板娘還記得我,她問我︰「你男朋友呢?我笑一笑,我說「分手了呢」。
如果你知道我這樣回答會不會笑我呢?
夜間老板娘跟我聊天,她說,宴洲島總有一天會消失的,它的命運從上個世紀70年代末就開始轉折了,那時听說有人在宴洲島附近挖沙的時候挖到了一塊金磚。
其實沒有人見過這塊金磚,但是在傳說中,它是存在的,正是因為有它,這個小島雖然屢次受到洪水沖擊,但從未遭遇滅頂之災。
但它被挖走之後,宴洲島失去了冥冥中的庇佑。
挖沙船越來越多,越來越靠近這個小小的島,它正一點點被蠶食著。
我打開錢包,靜靜的凝視著那張照片,過了很久我給你打了一個電話,你那頭很吵很吵,我根本听不見你說什麼,索性就掛掉了。
後來你發了一條短信給我,你說︰我們還是像以前那樣好不好?
我想了一下,回了你一句答非所問的話︰島上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然而你那麼聰明,你應該明白了我的意思,我們真的回不去了。
我要出國了,你早就知道我是那種活得很清醒的女孩子,我的人生是一步一步井井有條的,我唯一沖動了一次就是那次跟著你一起來到了宴洲島,我唯一的失態就是那個夜晚緊緊的抓著你的手不肯放,我的青春中,你是唯一的意外。
兩天之後我離開了宴洲島,我坐在巴士上看著它在我的視野中一點一點變小,忽然忍不住嚎啕大哭,車上的人都看著我,誰也不明白我哭什麼。
我曾看過這個世界上最美的一雙眼楮,它干淨,清澈,它是我生命中最潔淨的一抹少年藍。
再見,宴洲島。
再見,林逸舟。
慶幸是在它消失之前,我總算去看過它,慶幸是在你離開之前,我總算愛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