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你在我家樓下等我,姿勢帥得慘絕人寰花火小札。我媽媽站在窗邊偷窺你,蹙眉憂心的樣子,小瑾啊,這個男生看上去不是好人啊,你還是不要跟他來往了吧。
我證要反駁他,周叔叔插嘴了,是不是好人難道是看出來的嗎,小瑾這麼好的年紀不談戀愛難道等到七老八十再談嗎。小瑾加油,叔叔支持你,這個男孩子很帥啊!
我很真誠的給了周叔叔一個大大的擁抱,他是個好男人,媽媽跟他在一起讓我覺得很安心也很放心。我跟你說的時候你很詫異,你親生爸爸去哪里了?
我低頭想一想,他去一個很遠的地方了。
時光是一個巨大的黑洞,這個世界上所有人的秘密和疼痛都悉數丟進這個洞里,這些人可以選擇停駐,也可以選擇離開,最終所有原本以為不能愈合的傷口都在洪荒里被沖刷揉搓,深如汪洋的沉靜,將一切鮮血和眼淚覆蓋。
你輕輕的擁抱我,這個擁抱像主擁抱他的教徒,那麼莊重而聖潔,你的聲音如福音,你說,小瑾,一切都會好起來,所有的傷口都會成為一枚獎勵你的勇敢的勛章。相信我。
那個時候我們多好,你是我第一次的愛情,我依賴你,那種感覺安全又踏實。你帶我去你兒時長大的地方,介紹你童年的盆友給我認識,他們大多已經不是學生,貧寒的家境讓他們過早的挑起家庭的重擔,領悟了生活的殘酷,可是他們都有那麼淳樸的笑容,見到我的時候他們拿出家里最好的水果招待我,臨走的時候還往我包里塞好吃的。
我們還去看望你年邁的女乃女乃,她一個人住在老房子里,雖然年紀很大了可是精神還是很好,看見你身後的我害羞得手足無措的樣子她就眯起眼楮笑,你蹲在她面前說話的樣子讓我特別特別想哭花火小札。
程遠,無論在旁人旁人如何看你,我只知道你是我的至寶。不相干的人說什麼有什麼要緊,我知道你是怎麼樣的,這就對了。
我們要離開女乃女乃家的時候,有個女孩子推門進來了,她手里提了很多菜,穿米黃色的襯衣,臉上是精致的妝容,身上散發著甜膩的香水味道,看到你的時候她整個眼楮里都是光芒,可是當她的目光從你身上掠過到達我的面孔時,那種光芒消失了。
你欲言又止的樣子讓我內心第一次產生了一些恐懼,我不能具體說出來那是什麼,可是我明白,有些潛伏在平靜之下的東西蠢蠢欲動了。
直到我離開女乃女乃家那個女生都沒有從廚房里出來,你們在里面似乎有發生一些爭執,可是你們的聲音很小,我什麼都听不清楚,也許是我的眼神泄露了什麼,女乃女乃朝我搖搖頭,示意我不要管。
程遠,那種感覺我非常熟悉,也非常害怕,當我們走在陽光下的時候我還在發抖。你看出我的不安,輕描淡寫的說,我和偲偲認識很多年了,她在商場的化妝品專櫃工作,經常來看我女乃女乃,我們之間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勉強的微笑,一眼不發。
原來她叫偲偲,這個眼楮看向我的時候帶著那麼強烈的敵意的女孩子,她叫偲偲。
我記得她身上那種香水的味道,迪奧的毒藥,聞過一次就永遠都忘不了。
[五]
我去赴約純粹是好奇,這個站在電話里口口聲聲只有她才能好好照顧你的女孩子究竟是什麼樣的。
前一天媽媽跟我去逛商場的時候,我是無意間看到偲偲,她的臉上有繽紛的色彩,對著那些挑剔的闊太太依然笑意盈盈。
我想起你說的,她不是順風順水長大的女孩子,所以過早的適應了這個世界,收起了滿身的銳氣,學習做一個圓滑世故的人。
她看到我的時候,那種表情很奇怪,不是那種簡單的敵意,而是非常非常的震驚,我來不及分析她的眼神是什麼意思就被媽媽叫到了別的專櫃,之後媽媽買了一大堆的保養品,我們離開商場的時候,偲偲追出來攔住我。我頭皮一麻,以為她會要當著媽媽亂說話,可是她只是很有禮貌的給我一張紙條上面寫著她的電話,叫我晚上打給她。
她在電話里說,蘇瑾,你必須來見我一面,必須。那種語氣不容拒絕,我猶豫了一下,說好。
我們約在水果撈見面,我站在門口遲遲不敢推門進去,不知為何,這個女孩子有種強大的氣場讓我覺得畏懼。她比我到得早,坐在靠窗的位置,戴茶色的太陽眼鏡,無懈可擊的樣子。
整個談話的過程中我始終處于被動的狀態,我安靜的听她說話,這個見證了你從幼時成長到如今的女孩子,她說,程遠是我這麼多年來一直喜歡的人,我不會也不願放棄,我一直很想近距離的看看那個在程遠口中純潔得像塊冰一樣的女孩子究竟是什麼樣,可是說實話,蘇瑾,我覺得你並沒有他說的那麼好。
我木訥的戳著面前的沙拉,這些東西平時是我最喜歡吃的,可是現在它們被我弄得很難看,我有點想哭,我不明白我為什麼要坐在這個素昧平生的女生面前任由她刻薄的奚落我,我很想站起來甩她一個耳光就走,我也確實打算這樣做了,可是我的手還沒伸出去她說了一句話就讓我呆住了。
她說,你知道程遠有個哥哥嗎?他死了。
這是一段你從來未曾對我啟齒的往事,母親在你很小的時候迫于父親的粗暴于是離家出走了,這一走仿佛就是一生,再也沒有任何音訊。父親是潦倒的的士司機,在你小學即將畢業的時候出車禍死了,責任不在他,是迎面而來的那個貨車司機喝多了酒,在那個雨夜,你和年僅大你一歲的哥哥程樂雙雙成為了孤兒,你們唯一的親人就是日漸年邁的女乃女乃。
父親死後,那筆賠償金就成為了一家三口唯一的生活保障,程樂一狠心,主動提出了退學,讓你繼續讀書,他還跟你說,他是哥哥,哥哥照顧弟弟是天經地義的。
你覺得內疚,于是像發了瘋一樣讀書,你並非天資聰穎,只是剩在勤奮刻苦,你用自己的努力證明了天道酬勤,每次你拿回的成績單都讓女乃女乃和已經在汽車修理行做事的哥哥感到無比的欣慰。無數個夜晚你房間的燈都是徹夜亮著,你覺得自己背負的不僅是自己的未來,還有哥哥程樂為了你忍痛扼殺的前途。
這樣的生活雖然辛苦,可是也將你磨練成為一個堅毅果斷的少年,你有自己的目標與理想,面對哥哥亦心懷深厚的感激。
你被全市最好的高中錄取那天,早早的去修理廠通知哥哥。遠遠的你看到那個年僅大你一歲的哥哥已經成為一個面容憔悴眼神麻木的男人,在那一刻覺得惶恐,之後,內心被巨大的愧疚所充斥。
之後,你用比從前更加倍的刻苦投入學習,你深知這是改變這個殘破的家唯一的出路。然而就在你為了改變困境而發奮學習的時候,程樂往也帶著同一個目的往一條截然不同的道路上急速飛奔。
他總是對你說,我們很快就會有錢了。你問原因,他諱莫如深,可是那種興奮的眼神讓你覺得恐懼。
一個周末,你回到家里看見滿地的殘垣,女乃女乃躺在床上呼吸都不順暢了,你將女乃女乃送到街道的小診所。好不容易平穩了呼吸的女乃女乃這才斷斷續續的告訴你,是一伙人凶神惡煞的沖到家里來找程樂,並威脅他必須說出那東西在哪里,他不說,所以那群人發了瘋一樣把家里砸了。
面對哽咽的女乃女乃,你感覺極度的害怕,雖然不能確切的說出原因是什麼,但是你內心有個清楚的感覺,程樂已經不是當初那個澄澈如水的少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