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很特別的香囊夢魘奇緣。
深綠色的底面,淺綠色的荷葉,襯托著一支含苞欲放的、皎潔的荷。它靜靜的躺在地板上,仿佛有生命似的,我甚至可以感覺到它的呼吸。它好像在裝睡,靈巧的鼻孔一張一翕的吐著氣,那支荷也在一點一滴的開放。它擺了個慵懶的姿勢,面對著我,把它最美的一面呈現在我的面前,誘惑著我想要彎腰拾起它來。
我彎了腰。
「別動!」周永剛一把推開我,大叫一聲,我驚訝的抬頭望著他,發現他的臉都急得扭曲了。
我不解的盯著他,問了一句︰「為什麼?」
「它,它會害死人的。」周永剛死死的瞪著地上的香囊,急促的吐出一句話。我看他臉色煞白,面部肌肉時不時的抽搐一下,眼楮睜的大大的,半張著嘴,仿佛親眼目睹了什麼可怕的事情。他呆呆的立在那里,半響不說話,好像魂魄已經離開了他的**。過了大約一盞茶的功夫,他似乎才緩過勁來,喃喃自語,「我們家,怎麼,怎麼會有它?」
「不是你大哥的遺物嗎?」我站直了身子,挪了一步,在他側邊小聲的問了一句。他一下驚得退了兩步,連連搖頭。
「那就奇怪了。怎麼會在你大哥的木枕子里?」問這句話時,我見他臉上的驚恐神色,牙齒都咯吱了起來,我有些好笑又好氣,伸出手拍了他的肩膀一下,也不管他怎麼這樣子害怕,開始大聲嚷嚷︰「哎,我說你,還大學生呢?不會這麼迷信吧?一個舊香囊也會嚇成這樣?我不明白,你到底怕什麼呀?」他一邊豎著耳朵听我的話,一邊神經兮兮的咕噥著,「你不知道,十年了,我們灣子里、前面灣子里,還有這周圍的幾個村子里,每年都會死幾個人。」
我擠起眉頭開始嘲笑他,「這死人很正常,老人病故,天災**的,當然會死人了。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他望了我兩眼,嘴唇動了兩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我有些不耐煩了,開始責怪起來,「哎呀,你別做出這種樣子,有什麼大不了的?我就把它撿起來,好好收藏著,我看什麼東西能把我怎麼樣?」說著說著,我就再次彎下腰,伸手去拾那個香囊。
周永剛大驚失色,情急之中,他一下子抱住了我,兩條有力的手臂緊緊的箍著我,在我耳邊喘著粗氣,自己的身子卻在抖個不停。我們靜靜的站了一會兒,我忍不住在他的臂膀上敲了幾下,提醒他,「喂!我喘不過氣兒來了!」他愣愣的瞧了我幾秒鐘,突然發現自己失態了,「呼」的收回自己的兩條胳膊,滿臉通紅,兩只手背在褲子上上下搓動著,結結巴巴的給我道歉,「香,香姐姐,對不起啊,我,我」
「沒事了!」我瞟了他一眼,挑了挑眉毛,說道,「既然這個香囊踫不得,那,這張信箋總踫得吧!我瞧瞧,上面寫些什麼」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我已經蹲下去撿起了這封折疊好的信箋。周永剛「哎」了一聲,沒有再阻攔我。
信箋已泛黃,有些易碎,可以從它的背面隱隱約約的看到正面的鋼筆字跡。我輕輕的用手指頭捏住它的一角,審視了十秒鐘,心突然狂跳起來,意識開始模糊,頭昏沉沉的,眼前突然冒出周永樂血肉模糊的臉,他鼓著眼對我叫了起來。我嚇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心一收縮,手一抖,信箋像落葉一般緩緩飄落
半響,我才听到周永剛的聲音仿佛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你怎麼了?」同時,有個聲音對我說,「信不能看,香囊收好,我會來找你的」我一下子昏倒在地上,我迷迷糊糊地看到周永剛驚恐萬狀的跳下樓去,恍恍惚惚地听到他在堂屋里大呼小叫的。我想皺皺眉頭,可是我做不到,力氣在我身體里一點一點的消失,我的眼皮不由自主的垂了下來。
夢里,阿慧狠狠的扯住了我的頭發,使勁摁著我的脖頸,她的手指甲長長的,尖尖的,掐著我的頭皮,像要戳進肉里去。我感覺我的頭疼得要命。我努力的把頭仰起來,想要給她看清楚我是誰,可是我發現這樣做根本無濟于事。
我用余光瞟到紅裙的一角。
我想吼叫,卻根本發不出聲來。在死一樣的沉寂中,我開始窒息。就在我無力的掙扎了一會兒,慢慢軟下去的時候,阿慧忽然發出尖利的鳴叫聲,松開手,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蘇醒過來,一睜眼,周家人全都圍在我的身邊,他們個個臉上都顯露著十二分的關切,盡管眸子里還殘留著驚恐。
「醒過來了,醒過來了!」他們叫嚷著,互相看著,臉上帶著欣喜的笑容。周永剛的老母親用袖口抹了抹眼淚,顫巍巍的說,「醒過來就好,可千萬別出什麼事啊!」周小雲握著我的手,體貼的問,「香姐姐,你想吃什麼,我去給你做!」我虛弱的搖搖頭。周大叔站在她們後面,一臉凝重的表情,他見我醒過來,便繼續「啪嗒啪嗒」的抽著旱煙離開了。周永剛使勁的揪著蚊帳,差點就把帳子給揪下來了,他伸著脖子,佝著身子,眼楮一眨不眨的望著我,臉上除了關切之外,還寫滿了焦慮和質疑。
過了一會兒,我艱難的擠出一句,「我想喝稀飯。」周大媽和周小雲一听,便忙活去了。我示意周永剛,讓他坐下來,他遲疑了一小下,挨著床沿坐了下來。我深呼吸了兩口氣,問他,「那個香囊和信箋呢?」
他的眼楮躲閃著,在我的一再追問下,他不得已答了一句,「我扔了!我把它從窗戶里扔出去了!」他也深呼吸了幾口氣,繼續說道,「我沒和家里人說這事!你也不要說!」他停了停,仿佛下了什麼決心似的,「我們把這事給忘了吧,就當它從來沒發生過!好不好?好不好?」
我沒答話,只是輕輕的轉過頭,朝著窗戶外面望去,又是那綿綿不斷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