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就是這樣,來不得半點幻想夢魘奇緣。
有很多時候,現實會很殘酷很無情的把你所有的一切都拿走,拿走就拿走了,別夢想它會對你有所憐憫,施舍什麼給你,它也不會還回來,它就冷眼瞧著你,看你會付出怎樣的代價,看你的緣生緣滅,看你的命中注定。
我不信命,但我在墜落。
墜落,墜落……,我的背朝著拋尸坑,懷里抱著長長的繩子和兩只血淋淋的手臂,與疾風踫撞著,與斜坡抗爭著。
我總是不可避免的一下一下磕踫在那個斜坡之上,踫得鼻青臉腫,遍體鱗傷,差點就支離破碎,瞬間消亡。但是我很詫異,跌過去跌過來,盡管疼得我呲牙咧嘴,大聲呼痛,我卻還活著,還有意識。
心中的感慨油然而生︰生命有些時候很脆弱,有些時候卻又很堅強,我不知道我還能活多久?在這人生最後幾十秒的時刻,再想這個問題,似乎太可笑了,我已經看見死神冷著面孔在不遠處等著我,等著我致命的那一瞬,立即就猛撲上來……
很快,一眨眼的功夫,我從網兜旁飛快的擦了過去,我看不清楚它,無色漠然的它,那一霎那,我的鼻尖踫到了網兜,我一激靈,試圖伸手去抓住它,可是已經晚了,它想要親吻一下我的手指尖的時間都沒有,除非我用千分之一秒的速度伸出手。就在我去抓它的時候,我懷中的繩子與斷臂滑落出去,先我一步,掉到了尸堆中夢魘奇緣。
我繼續墜落,身後便是尖利的木樁子,它正猙獰的笑著,露出鋒利的牙,等著我一下子就穿透它……
「 」的一聲,我撞上了木樁子,身體甩了上去,又跌落下來,我的左肩胛骨一陣劇痛,有那麼一點點湊巧,木樁子沒有穿透我的五髒六腑,而是穿透了我的肩膀,我仿佛听到了骨頭碎裂的聲音,那種突如其來的疼痛一下子讓我金星直冒,痛徹心扉,我抽搐了幾下,便懸掛在木樁子上,昏死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我在劇痛中醒了過來。還掛在木樁子上,感覺左胳膊都快不是自己的了,稍微一動,便有血腥味的氣泡小聲的「噗噗」直響。
我的背心里冒著虛汗,太陽穴疼得「突突突」的跳,瞟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我下意識的想,我還活著,我還活著,心下一陣狂喜。
既然活著,就要努力活下去,想盡一切辦法。我試著動了動左手的五個手指頭,每動一下,都牽連著成千上萬的神經,疼得我直喘著粗氣,心髒收縮得厲害,頭昏沉沉的。我忍著痛,腰桿一使勁,奮力用右手一把緊緊抓住了木樁子,一咬牙,把左手臂從木桿子上抽了出來,這一下子,還沒等我從劇烈的疼痛中緩過勁兒來,我就從桿子上跌落到了死尸堆里了。
天哪!眼楮都快疼得鼓出來了!我躺在這些死人身上,死的恐懼剛剛過去,生的恐懼又接踵而至。閉著眼,我鼓足勇氣翻爬起身,拖著斷臂,連滾帶爬的朝前走著,它們在我的腳下「咯吱咯吱」的響,惡臭燻得我氣都喘不過來,剛要捂住鼻子,卻發現手上不知沾染著什麼東西,凝固的血和著黃綠色的黏液,急得我不住的甩手……
我停住了腳步,望著這偌大的死尸坑和遍地的尸體,茫然的睜大了眼楮,心一直往下沉,往下沉……
這個時候,我瞧見了一具死尸攤開的手,在這森森白骨之中竟然有一個綠色的東西,似曾相識,我忍住心中的極度驚恐,走進一瞧,卻是那個很特別的荷花香囊,阿慧送給周永樂的定情信物,也是周永剛口中的不祥之兆。
我不由自主的彎腰去撿它,就在那一剎那,死尸的白骨手爪子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這一毫無預兆的突然驚嚇,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撲通」一聲,栽倒在死人堆里,昏死過去。
一條很黑很黑的隧道,盡頭卻透著微光,我在竭盡全力的朝著微光走,身體是那麼沉重,那麼疲憊,那麼痛苦,每挪動一步,如同成千上萬的鐵鏈子鎖住肩胛骨一般,拉扯著我,限制著我,疼得我死去活來。
我還是奮力朝著微光走,走不動了,喘口氣,就爬,拖著那些鐵鏈子爬,渾身疼得厲害,雙腳麻木,只有手臂還有點點力氣。我側臉看去,沒有面容的死神就跟在我的旁邊,他一聲不吭,等著我爬不動了,就立即用手中的長鐮刀割掉我的頭顱。不知為什麼,我一點也不害怕他,但是我停不下來,就是一直爬,一直爬……
等到快要爬向散發微光出口的時候,死神停住了腳步,遁然隱去,不知所蹤。一個聲音在呼喚我,「梅成香,加把勁兒!」
那微光里出現了一張男人的臉,我迷迷糊糊看不清楚,只听得他在叫,「加把勁兒!我知道你行的!」
我想要仔細辨認,還是沒有力氣,神智模糊,整個身體都不受我意識的控制。他的臉在我的眼前幻化成多個重影,我感覺自己在搖來晃去,旋轉著,漂浮著,又沉沒下去……
恍惚中,我听見有人在說話,「……大難不死,真是罕見,不過她渾身是傷,尤其是左胳膊,雖然沒有完全斷裂,但傷情非常嚴重,有感染的癥狀,可能會危及生命……」
另外一個聲音說,「盡力試著保一保吧!實在不行,只能斷臂保命!」
我心里一驚,想要說話,卻說不出話來,又昏了過去。
恍然間,我站在一個壁爐前面,木條在燃著熊熊的火焰,我熱得冒汗,口干舌燥,很想喝水。除了壁爐發出亮光,其他的地方是一片漆黑。借著火光,我看見角落里立著一個男人,他不露聲色的打量著我,過了好一會兒,他緩緩走了過來,我大聲喊叫,「你要做什麼?」這人不吭聲,漸漸顯出面容來,我緊張得手心里冒汗,定楮一瞧,不是別人,卻是那個捉模不定、亦正亦邪的江家二少爺江少品,他抬起手來,握著一杯水,遞給了我……
我接過來仔細一瞧,水杯里漂浮著好多長尾巴的細如針尖的浮游生物,心底一沉,怒從心起,一下子把水潑到他的臉上,砸掉杯子,罵道,「姓江的!從頭至尾,你就沒安什麼好心?你到底要害我到什麼時候?你說!你說!」
他冷眼看著我,像變戲法似的,又端出一杯水,伸手遞給我。我沒接,卻見潔淨的水里一點一點的滴落著血珠子,不一會兒,就把杯子里的水染紅了……
我大驚失色,再要細瞧,江少品開口了,聲音發著顫,「在你心里,我就是這樣子的嗎?」
他見我不回答,便掩住了眼楮,不久,攤開了手掌,往水杯子里丟了一點東西,我禁不住去看,卻是兩只眼珠子!嚇得我渾身發抖,大呼小叫。剛一抬頭,卻又見他捧出了一顆血淋淋的心髒,它還在那里「撲通撲通」的跳動……
我大叫一聲,暈倒在地。有什麼在使勁的壓迫著我的心髒,讓我喘不過氣來,我想起身,卻動彈不了,好像被什麼捆綁住一般。掙扎了很久,我意識到我是在做噩夢,可就是醒不過來。我努力的呼喚著我的大腦,清醒!清醒!身體卻沒有任何反應。
就這樣,好像在水里似的,我浮上來,又沉下去,浮浮沉沉,不能自抑……
我活著嗎?還是已經死去?
如果活著,那什麼時候,我才是個完完全全、清清醒醒的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