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少品,他,他哪里去了?我從繩子的一頭解下他的假胳膊,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不知該怎麼辦才好夢魘奇緣。
從他說的最後一句話到他的悄然失蹤,大概就是半個時辰的樣子,這段時間里,我沒有听到任何聲響,除了濃霧之外,什麼都沒看到。多種可能性一下子浮現在我的腦子里︰要麼他累得睡著了,有人就綁架了他;要麼他趁我不注意,一個人溜掉了;要麼他產生了幻覺,迷糊中離開了這里,這些猜想都很有可能。
但是,現在最關鍵的不是他的失蹤,而是我怎麼辦的問題。
我解開了繩子,挽起來,把它掛到了我的肩頭上,抱著他的那只假胳膊,鼓足勇氣走向黑沉沉的濃霧。我不能繼續呆在原地,在我心里,有濃霧之處,總是個說不清道不明的恐怖地方。走著走著,我又想起了一種可能性,不會是我產生了幻覺,以為他走了,其實他還在原地。想到這兒,我心里不踏實了,不行,我得回去看一看。
我又折回頭去。
在迷霧里行走,方向感真差,所以我只能把腳下的青石板當參照物,走在這上面,心里老是擔心我走的青石板路已經不是原來的了。擔心歸擔心,路還是要走。我企圖通過不停的行走來排解心中無盡的恐懼和憂慮。
走了一陣子之後,天麻麻亮了,我也感覺到有風了,濃霧不再是靜止不動,而是紛紛朝我的面頰飛撲過來,像無形的小冰刀子一般,割著我的臉,讓我渾身上下寒冷得要命夢魘奇緣。
不過,我隱隱約約看到了一個好兆頭,那就是濃霧要散了。
掐著指頭算了算,我經歷了好幾場迷霧,頭一場是在死亡墳冢,一天到晚都是霧,我懷疑那霧是人為的,那里是江少品的地盤,那個萬人坑是否和他有關系?想到這個問題,我的心「咯 」了一聲,心里不停的念叨著,但願不是,但願不是。
第二場霧便是在黑獵鬼樓,毫無由來的詭異的霧,如同第三場霧一般,迷霧房間,露天洞穴下面的大溶洞,據江少品所說,這些地方都是黑獵的地盤,就像如今的太平鬼市。總而言之,黑獵所在之處,一般都有濃霧。難道,難道,這霧和黑獵有著什麼密不可分的關系?我的心里不由得升起了一系列謎團。
在江少品的地盤,最緊要的關頭,他都會救我,而在黑獵的地盤,濃霧散盡,噩夢將來。
霧越來越淡,幾乎可以瞧得見青石板路的盡頭了,它爬著坡,一個冷艷詭譎的弧。但一晚之後,兩旁的房子卻是消失得無影無蹤,那些鬼也不見了蹤跡。
就在這時,不遠處立著兩個黑袍人,他們一動不動的立著,不言不語。我立即想起了太平鬼市門口的那兩個,想了半天,也搞不明白。其實我只要清楚一件事即可,那就是他們到底是江少品的人,還是黑獵的人。如果是前者,即使他騙了我,那還好辦,如果是後者,那我的下一步是什麼結果,就不好預料了。好在我天眼已開,只要凝神靜氣,便可分辨出那些影子到底是人還是鬼。
好吧,該來的躲不了,該走的也不會留。我大著膽子漸漸走近了那兩個黑袍人,目不轉楮的盯著他們觀察了好一會兒,雖然他們臉上抹著白色的粉末,黑眼圈,藍得發紫的嘴唇,眼楮下面還弄了點血淚,但是我還是立刻就判斷出來了,他們不是鬼,是人,而且他們是活人。
為首的一個見我走近了,極力裝作凶惡的樣子,冷著臉,顫著聲說,「梅小姐,我們是來自地獄的使者,特地邀請你去參加鬼魅盛會,瞧一瞧眾鬼蜃景。請吧!」
我心里一陣好笑,使勁忍住了,裝作害怕的樣子,發著抖問道,「是誰派你們來的?」
那兩黑袍人相互對望了一眼,為首的繼續裝,「無須多問,到了你就知道了。」
我冷冷一笑,咬著牙回應了一句,「你們要是不說,我就不去!」
他身側的黑袍人耐不住了,月兌口而出,「黑獵道長請你去,你敢不從?」
為首的那人立即反手給了他響亮的一巴掌,嘴里罵道,「叫你多嘴!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回去,回去割了你這多事的舌頭!」被罵的那個人嚇得臉色蒼白,兩股發抖,「撲通」一聲跪下了,頭在地上搗著蒜,連聲求饒,「風哥,我錯了!風哥,你饒了我吧!」
「去!一邊呆著去!」為首的悶聲吼著求饒的。地上的那人乖乖的爬起來,躲到一旁去了。
「原來是黑獵那惡賊!」我大聲叫道,「打死我也不去!」
「由得了你麼?」那人惡狠狠的威脅我。
「雖然是你們的地盤,但也由不了你們!你們知道嗎?這里到處是死尸,隨處是冤魂,厲鬼多得很!」我一邊說,一邊圍著他們轉了一圈,眼楮的余光在尋找著逃跑的最佳時機,「難道你們就不害怕它們找你們算賬嗎?難道你們就不恐懼它們隨時隨地來索命嗎?」
我的話一說完,剛好刮起了一陣又陰又邪的冷風,吹得那兩人身上的黑袍「稀里嘩啦」的響。那個挨罵的嚇得「簌簌」發抖,哆嗦著過來一把就扯住了為首的衣袖,扯得他一愣,身子忍不住抖了抖,不由得大罵道,「你個大頭鬼,發瘋啦?自己嚇自己干嘛?去!一邊去!」
我一看這兩人外強中干,心虛得要命,不由得再次四處瞧了一遍,濃霧雖然漸漸散盡,但四面還是捉模不定的虛幻情境,轉念一想,如今,江少品也不在,我不熟悉情況,如果逃了亂跑,也模不著頭緒,反而浪費了精力,耽誤了時間,倒不如跟他們去看一看,順便也多了解一點情況。只是如果這樣做,可能所擔的風險比較大,萬一和黑獵面對面的較量了,該怎麼辦?不過,我沉下心好好琢磨了一下,黑獵派來的這兩個人分明就是不起眼的小角色,他到底在打什麼鬼主意?難道他估計這兩人在計謀上不是我的對手,請不了我去的,我可能會逃跑,這也正猜中了我的心事。反之,那是否就意味著跟著這兩個黑袍人走,反而會少些陷阱,如果自己走,那就不一定了,說不定更可怕、可厲害的陷阱正在前方等著我。
不管怎樣,我這一行的目的不就是要見到黑獵麼?那就跟著他們走,尋到了黑獵的所在,到時候再想辦法逃月兌,暗中接近黑獵,那勝算的幾率可就大得多了。
想好了,我顫聲對他們說,「好!這樣吧,我也不為難你們,我就跟你們走一趟!」我裝作有些害怕的樣子,膽怯的答應了他們,那兩人一听,對望了一眼,面露喜色,便把我夾在中間,一個前一個後的朝著青石板路的盡頭走去。
我一邊走一邊對那二人說,「二位大哥,這路是走不通的!」前面的那人瞅了我一眼,沒答話,我繼續說,「真的,我已經走過一遍,而且還會起霧,更是寸步難行了!」
為首的一個黑袍人轉過臉來悶聲答道,「這個你就不懂了吧!你也不用多問,待會兒你就知道了!這可是近百年難得一見的鬼魅蜃景!算你開眼了!」
我剛要再問,後面的一個大喊道,「到了!到了!就是這兒了!」
我定楮一瞧,卻是一片空曠無垠的空地,什麼影子都沒有。
為首的黑袍人撓了撓後腦勺,皺起眉頭來自言自語的說,「怪了!怎麼沒走幾步路就到了?真是邪乎!」
我一听他們的話,也覺得蹊蹺,但不露聲色,不由得想要嘲笑他們,于是插嘴問道,「這就是鬼魅蜃景?哈哈哈,倒真是百年不見,不,應該說千年不見的好風景,哈哈……」
為首的黑袍人臉色青一陣紅一陣的,他已經听出我是在嘲諷他們,便沒好氣的大聲罵我,「笑夢魘奇緣!到時候有你笑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走!快走!」一邊罵一邊白了我兩眼,並用手推著我往空地里走去,另一個人緊隨其後。
等我們仨剛走進空地二、三十步的時候,一眨眼的功夫,我們全都愣住了,三人都低著頭瞧著。我們的腳下軟軟的、松松的,三個人的腳都在往下慢慢的陷,一連串氣泡「噗噗」的往外冒,不到一分鐘,稀泥已經沒過了我們的腳背。
兩個黑袍人臉色煞白,大驚失色,他們面面相覷了幾秒鐘,異口同聲的叫喊起來,「黑沼澤!」
有些膽小的那個黑衣人急得開始抽抽噎噎起來,一邊掉眼淚一邊埋怨被叫做風哥的人,「都是你!做保安做得好好的,你偏偏要來裝什麼鬼,說是賺大錢,事成之後可以拿兩萬塊!現在倒好,只拿了五千就得賠上命了!死在這黑沼澤里,投生都難了!你要死死你的,干嘛生拉硬揣把我的命也給搭上了!」
風哥皺皺眉頭,抹了一把臉,白花花的粉「簌簌」的往下掉,混合著汗珠子,整個臉都花成了一片,他用黑衣袖使勁擦去臉上的粉,我看到他漲紅了臉,再也忍不住大罵起對方來,「你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混蛋!當初是誰貪財,慫恿著我一起干的?現在出事了,你還先怨起我來了!有本事當著黑獵的面罵去!哼!氣死我了!」
兩人就在沼澤地里你一句我一句的對罵著,我試圖勸解他們,也不管用,罵了一會兒,發現泥淖已經淹沒到小腿肚了,三人的冷汗一下子「呼呼」的冒了出來,那兩個黑袍人再也罵不出聲來。
我們三個動也不敢動,眼睜睜的相互瞧著,心驚膽顫的等著可怕的沼澤將我們吞沒。
在死亡面前,人都會有各種各樣的表現,我雖然在飛快的轉動腦筋,但發現自己是一籌莫展,而其他兩個人已經嚇得抖個不停,為首的風哥閉上眼楮,一聲不吭,另一個快要癱軟下去,怕得翻了白眼。
這時,我不經意瞧見這空地的邊上站著一個人,趕緊鎖定了看去,不是別人,卻是江少品,他缺著一只胳膊,正往背包里掏著什麼。
我喜出望外,大聲叫道,「江少品,你沒死啊?」
他一邊掏出一根結實的長繩子在旁邊的大石頭上打了結,一邊大聲回答我的話,「梅成香,我死不了,你可不一樣,快死了!廢話少說,接住了!」說完,就把繩子甩了個長弧,準確的落到了我的手上。
那個嚇得快要昏過去的黑袍人興奮的大吼起來,「給我!兄弟,先給我!這女人,反正都要死了!救她干什麼?」陷在一旁的風哥白了他一眼,罵了一句,「真是個貪生怕死的貨!」
我把江少品的假手栓到我的腰上,然後再拉住他拋過來的繩子,使勁朝著他走去。那個討厭的黑袍人開始罵罵咧咧起來,急得在泥沼里動了下腳步,誰知弄巧成拙,反而陷得更深了些,他立即大聲哀嚎起來。
我沒受他的影響,因為體積輕,手腳也麻利,很快便走出了泥沼。當江少品把我拉扯著爬上堅實的硬地時,我長長的松了一口氣。江少品瞅了瞅我滿是泥淖的衣褲,微笑著打趣說道,「梅小妞,你就穿不出什麼好衣服!」
我關心的不是這個,一點也沒反駁他的話,而是一把抓住他的一只手,著急的問,「你到什麼地方去了?我還以為你……」
江少品又好氣又好笑,帶點尬尷又揶揄的樣子回答說,「梅小妞,你動作可真快啊,我不就找個地方撒泡尿而已,那繩結難得解開,我就把手臂給卸了。誰知沒過多久,回來一看,你就消失得無影無蹤,還帶走了我的胳膊,讓我好找!你個傻到極點的妞!真是!」
我一听,也忍俊不禁起來,啐了一口,罵道,「活該!誰叫你不打聲招呼就跑了?」
「嘿!」江少品挑起了眉毛,「你這麼清高的人,不是最怕听什麼不雅的詞?好!下次,我就說清楚點,大聲告訴你,梅小妞,我要拉屎我要撒尿!哈哈!」
我嘟著嘴捂住了耳朵,叫道,「江少品,你怎麼這麼壞?」
就在這時候,陷在沼澤里的兩人急了,尤其是那個剛剛還癱軟成一團的黑袍人不停的大叫「救命!」另一個還穩得住,喝住他說,「不要叫了,不就是個死麼?我們剛才還要害人家,現在想讓人家救我們,羞不羞啊?人家不救也是我們活該!」
我听了好笑,示意江少品趕緊救他們,他瞧了我兩眼,裝好了自己的胳膊,握住了繩子,叫我,「來,過來幫忙!」說完,把繩子拋給了風哥。
風哥接住了,看他的同伴眼巴巴的、可憐兮兮的盯著他,便把繩子拋給了他,嘴里說,「兩位好心人,先救他吧!」
我們費了很大的力氣把這位「仁兄」好不容易才拖上了硬地,誰知他一上來就昏倒在地,不出一點聲息。
江少品和我只好再次費力的把風哥拖離了沼澤,那泥淖已經快淹沒風哥的腰了。我不敢想象,如果江少品沒有及時出現,我們這次可能都完了。
接著,我把一切都告訴了江少品,他臉色冷峻的說,「黑獵其實是想讓你們三個都死,知道嗎?鬼魅蜃景只有死人才可以看到的!」
我和兩個黑袍人都張大了嘴,半晌,風哥喃喃的吐出一句,「原來那些錢是用來買我們的命,我們都是陪死的!唉!」
江少品看了我一眼,默默的低下了頭,思索起什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