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少品狂笑著,在大雪紛飛的鬼魂城堡里,夾雜著風的「呼呼」聲、雨雪落下的細小的「唰唰」聲,還有烈風刮過四周的房屋發出的「啪啪」聲,好似一曲獨特的交響樂,而他的笑聲就像這支交響樂的主旋律,如此的高亢,如此的癲狂,如此的悲憤,如此的哀傷夢魘奇緣。他笑得向後高仰起了頭,伸長了身子,張大了嘴,雨雪都紛紛瀉落到了他的嘴里,他笑得渾身顫抖,搖來晃去,拴住的手腕被勒出了一道道深深的血痕,他笑得滿身的衣衫快要迸裂開來,在肆虐的寒風中出自己的胸膛,他笑得胸腔都似乎破裂了,我仿佛看到他紅彤彤的心髒一下子就飛了出來,在空中劃過一個優美的弧,然後「噗」的一聲掉到了雪地上,頓時飛濺的鮮血在暗白色的雪地上開出了一朵又一朵詭異的暗紅之花。
石台子邊上,就在江少品的面前,江老爺子歪斜在太師椅里的身子微微顫動了幾下,黑獵便立即吩咐周圍拿傘的、煨火的、帶刀的等等隨從、護衛圍攏過來,形成一道密集的人牆,把他和江老爺子緊緊的圍到了一塊兒。
我看到黑獵的臉上帶著一絲冷漠殘忍的詭笑,而周邊人山人海似的黑袍人、灰袍人、還有村民鬼魂的臉上都不由自主的變了顏色,閃現著驚恐而敬畏的表情。
周永剛默不作聲的直立著,但我已經感覺到他的內心在如潮水般的洶涌,他震驚了,因為看到的這一切。我憐憫的望著台上狂笑的江少品,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什麼滋味都有,但更多的是苦澀和同情。
江少品的笑聲由高亢漸至轉為低沉。慢慢的听不到了,他緩緩的垂下頭去,聲音里還殘留著最後的一點點不甘和絕望,他靠著木桿子坐了下去,空空的右臂袖管耷拉在他的身旁,只留著一只左右臂掛在木桿的繩索套子里,拉扯著他的身子。
我看到他一點一點的閉上了眼楮,眼角有淚滾落,很快就被雨水和雪水同化,漸漸的流失。
那一頭曾經給他帶來多少風流瀟灑、清朗飄逸的長發。現在變成了一堆亂蓬蓬的毛發,擠在他的頭頂上。艱難的糾結在一起,就像他心中的千千結,解都解不開。
這時候,黑獵站起身來,他一襲青色的道袍。還是那副陰險狠毒的臉嘴。他很快從自己的袖管里掏出一張華麗的羊皮紙,展開了。大聲的念叨著上面的字,念得晦澀難懂,念得陰陽怪氣,但我隱約听明白了,他是在歷數江少品一樁樁、一條條的所謂的「罪行」,大多數都是杜撰的,無中生有。大肆捏造。念完之後,他開始大聲宣布,要將江少品處以極刑。
我身旁的周永剛一听,有些按捺不住了,我感覺他開始繃緊了神經。握住了拳頭,準備動手。周永剛就是個性情中人。他早已把江少品出賣他的事忘得一干二淨,江少品所做的一切,不仁不義也好,冷漠絕情也罷,都統統拋之腦後,在周永剛眼里,他覺得江少品只不過一時被蒙蔽了眼楮,沒有辨別清楚黑暗和光明,區別開真善美和假丑惡而已。如今,江少品身處險境,性命難保,他不能眼睜睜的看著黑獵殺害江少品,看他那個樣子,估計是準備獨自一人,拼死營救江少品了。
而我,我能為江少品做什麼呢?我真是一籌莫展,打吧,我根本沒辦法對付那些訓練有素、凶神惡煞的黑袍人和灰袍人,我想,只能趁著混亂,跑上台子去幫他解開繩索的活兒,我還是能夠勝任的。
就在我們絞盡腦汁、想方設法的營救江少品的時候,黑獵已經開始吩咐劊子手做好準備動手了。那堆黑袍人當中走出兩個身強體壯的彪形大漢,一個人手捧著一種漆黑的法器,另一個人端著一個墨綠色的缽盂,他們一起走到江老爺子和黑獵老妖的面前,單膝跪下,給他們展示了一下這兩樣東西,江老爺子飛快的掃了一眼,隨即閉上了眼楮,而黑獵則仔細的查看了一下,然後頻頻點頭,查看完後,朝他們揮了揮手,這兩個黑袍大漢起身,神情肅穆的走向立在江少品旁邊的那個劊子手,捧法器的那個人站立著,端缽盂的這個人雙膝跪倒在江少品的面前夢魘奇緣。
江少品眼露寒光的瞧了瞧這個跪倒在他面前的人,悶哼了一聲,掙扎著,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緩緩的抬起腳來,一腳踢翻了那人手中的缽盂,那缽盂月兌手,「 當」一聲摔在石台子上,不停的打了好幾個滾,最終停留在黑獵的腳邊。
黑獵垂眼瞅了瞅,面無表情的向身後的黑袍人做了個手勢,幾個黑袍人隨即出列,跳上台去,拖著失了缽盂的那個男人,那人正愣愣的扭頭瞧著,冷不防被拖著就快速的離開了江少品。
在石台子邊上,幾個黑袍人摁倒了這男人,其中一個拔出刀來,手起刀落,這男人還來不及喊叫,頭顱便掉了下來,翻了幾個滾,和缽盂踫到了一塊兒,靜止下來,他的身體上裊裊升起了一個影子,台下的村民鬼魂中又多了一個一臉木然、無聲無息的同類。
這恐怖的一幕差一點嚇得我驚聲尖叫,還好我張了張嘴,並沒有發出聲音,只是整個人已經木了。
風仍然刮著,雪依舊在下,整個廣場上一片讓人心驚肉跳的靜。
江少品低聲咒罵起來。
黑獵皺了皺眉頭,湊近江老爺子的耳朵,竊竊私語的說了好一陣子,江老爺子閉上眼楮,默不作聲。黑獵再次立起身來,一揮手,有個黑袍人隨即走過去,拾起缽盂,走到江少品跟前雙膝跪下了。
江少品毫不客氣的又開始踢那個缽盂,這黑袍人似乎有了前車之鑒,十個指頭扣得緊緊的,任憑江少品怎麼踢打,手掌中的缽盂紋絲不動。
我不知道那個缽盂是干什麼用的,為什麼黑獵要這麼做?
這時。那個滿臉橫肉、面帶獰笑的劊子手的手上突然間多了一樣東西,好像是快刀,又仿佛是鐵鉤子,那東西忽地變化,伸出了幾只鐵觸手,就像是章魚的八爪手一般,內里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尖利小鐵釘。
天吶,他們要用這個給江少品行刑?我的心一緊,不由得暗自咒罵黑獵的歹毒凶殘,冷酷無情。此時此刻。我的頭腦相當的清楚,周永剛和我都做好了營救的準備。快要飛身而上了。
就在這時,一聲尖利的哭喊從不遠處的雪地里傳來,有個女人高叫著「刀下留人!」緊接著,跌跌撞撞、連滾帶爬的出現在我們的視野里。黑獵一听,命令劊子手暫停。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了那個女人。黑袍人、灰袍人,還有村民的鬼魂都自覺的讓出了一條小道。那女人哭喊著奔跑了進來,一邊跑一邊跌倒,又不顧一切的爬起來,再跑。她的目的很明顯,一下子就沖向了石台子上的江少品。
我定楮一看,這女人好面熟,二十幾歲的樣子。亂亂的短發,黑色和紅色交織,已經狼狽得不成樣子,臉蛋被凍得通紅,眉眼清秀。只是緊緊皺著眉頭,眼楮瞪得圓圓的。臉色慘白,神情慌亂,套著一件厚實貴重的貂皮大衣,腳上穿著皮制的長筒靴。她一跳上台去,便用雙手去推搡那個劊子手、跪地的黑袍人和拿著法器靜立的男人,對著他們十指並用,又抓又扯,拳打腳踢,嘴里竭斯底里的喊著、吼著、咒罵著,好像瘋了一般。
那劊子手終于忍不住大喝了一聲,「哪里來的女人,跑這里來撒野?」
黑獵不耐煩的做了一個手勢,隨即有兩個黑袍人上了台,抓住了那女人的胳膊,試圖把她拖下石頭台來。那女人立即大聲嚎叫起來,開始撒潑,扭腰跺腳不說,想要在地上打滾,嘴里語無倫次的咒罵道,「黑獵,你敢殺了江少品?我跟你沒完!他可是我梁家的乘龍快婿,你要是敢動手,我梁安娜第一個殺了你!你敢動江少品一根毫毛試試?」
我終于認出她來,原來是在江家酒店、詭異山莊里面遇到的豪門大小姐梁安娜,江少品門當戶對的未婚妻,當初她因為江少品提出要毀了他們之間的婚約而遷怒于我,把我看成她的可怕情敵,時時刻刻想要置我于死地,可以說,她對我恨之入骨,愛江少品卻是愛得發了狂。她怎麼會出現在這里?誰給了她江少品要被處于極刑的消息?
從她急匆匆的趕來這鬼魂城堡,想要挽救江少品的性命這一點來看,我忽然覺得她不是那麼可恨和討厭了,她雖然身處豪門,嬌生慣養,驕橫跋扈,目空一切,不可一世,傲慢到了極點,但她對江少品應該是真心的,不然怎麼會不辭辛勞、不顧危險的來到這里救助江少品?
我身旁的周永剛也認出她來,他急忙用月復語告訴我,暫緩營救行動,看來梁安娜要鬧一陣子了,我們就等待時機,看準了,抓住機會,再出手解救江少品不遲。
果然不出周永剛的所料,梁安娜被拖到江老爺子跟前時,她一把抱住了江老爺子的腿,使用各式口吻和各種借口為江少品求起情來,甚至帶了些威脅的語氣,「江老伯伯,你病糊涂了嗎?江少品可是你的兒子啊,你怎麼可以對他這樣子呢?你如果要這樣做,分明是根本不把我們梁家放在眼里!」她頓了頓,又繼續勸說,「江伯伯,江少品要是犯了什麼錯,你也不要用這種讓他死的方式折磨他啊!他要是死了,你怎麼向我們梁家交代?」
江老爺子沒答話,黑獵卻「 」的一聲站了起來,對梁安娜大聲訓斥道,「梁小姐,這里沒你的事兒,我們只不過是在施行家法而已!你趕快離開,別妨礙了我們!」
「住嘴,黑獵!」梁安娜也從地上爬了起來,伸出縴縴指頭戳向黑獵,大聲罵道,「說不定就是你在背後搞的鬼!江少品好好的,礙著你什麼了?你為什麼偏偏要置他于死地?」梁安娜怒目圓睜,咄咄逼人的指向黑獵,忽地,她眼珠子一轉,好像想起了什麼,叫道,「莫非你想害死了江少品,讓我和那個蠢蛋江大運成婚?你想得美?我可告訴你,我梁安娜可不吃你那一套!」
黑獵眯起了眼,忽然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勢,伸手一把捂住了梁安娜的嘴,梁安娜瞪著眼,抽搐了幾下,便倒在了雪地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