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蘇瑾年會這麼回答,楚瑜柔和的面容上笑意微微一僵,縴細的睫毛下,一雙嬌氣的眼楮似乎蒙上了一層水霧,林妹妹似的,叫人看得好不憐惜。
聲音也是糯糯的,听起來一下一下輕戳心扉,深閨小姐似的溫聲細語︰「那你怎麼又來了?」
蘇瑾年卻是最討厭這種賣弱的樣子,從鼻子里哼了一聲,開門見山。
「我要是不來,難保你不會糾纏不休,干脆一次性解決了。說吧,找我來是要說什麼?本小姐很忙的,沒閑工夫跟你在這里瞎扯。」
眼前這個女生,長得倒是不差,性情也還算可以,至少在銀耀學院里的風評相當之好,家世教養在所有的學生里面,堪稱佼佼者,曾一度受到全校師生的愛戴。據說當年要不是因為生病休學,很可能就被評為數十年難得一見的雅典娜之星。
蘇瑾年無意跟她結怨,若不是對方主動找她,她根本不屑去搭理,本以為這麼一個涵養優良的女生,不會像她之前的那些腦殘擁護者般那麼沒氣度,然而今日一見,恐怕這個「雅典娜之星」的候選人,也不過是個表里不一的女人。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麼蘇瑾年就沒有必要跟她客氣了。
大概是極少被人用這麼不恭敬的態度對待,楚瑜愣了片刻之後,明白過來對方不是那種可以誘哄的女人,終于忍不住有些生氣,目光也變得冷冽了起來。
「你這麼聰明,又怎麼會不知道我找你的目的?」
成功地撕破對方的偽裝,蘇瑾年表示很有成就感,嘴角往上輕輕一挑,笑得肆無忌憚︰「我猜得再準那也是猜的,反正現在我就站在這里,不如楚小姐親口告訴我,不是更明白?不然,要是一不小心鬧出什麼誤會可就不好了。」
楚瑜顯然是個十分委婉的人,說話的方式屬于婉約一派,山路十八彎型,眼下踫到蘇瑾年這麼直接的人,氣勢一下子就被壓了下去,竟然覺得有些心虛,只不過那抹心虛很快就一晃而過,再次抬眸對上蘇瑾年冷艷的目光,連口吻都變得強勢起來。
「那好,我要說的只有一句話,不管在這之前你跟容容發生過什麼,既然現在你已經跟別的男人在一起了,就不要再糾纏容容了!」
容容……
嘔!
蘇瑾年被她對安奚容的肉麻稱呼惡心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忍不住開始懷疑安奚容的品位,就算這個女人在外面塑造的形象有多麼清雅多麼純白,作為一個跟她朝夕相處的人而言,安奚容沒理由發現不了她的真面目,至少他不是那個個白目的家伙。
所以——
能接受這樣的女朋友,還特麼是「初戀」,他不是口味太怪就是眼光……略挫。
對于楚瑜的「告誡」,蘇瑾年有些無可奈何,雙手一攤表示十分無語︰「那個……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楚小姐找我之前難道沒有調查清楚,從頭到尾,都是安奚容在纏著我,你哪只眼楮看到我纏著他了?」
被蘇瑾年陰陽怪氣的強調諷刺了一遭,臉皮薄得幾乎一戳就破的楚大小姐頓然一陣面紅耳赤,想要反駁又找不到什麼強有力的證據,最後在對方輕蔑的視線下,卻是緩緩收斂神情,揚起眉梢輕輕一笑。
「你敢發誓,你對容容從來都沒有動過心?」
——你敢發誓,你對容容從來都沒有動過心?
知道楚瑜在怡心亭休息,安奚容在忙完手頭的工作之後,就過來接她去吃中餐,不想還沒走到湖心島,就看到亭子里面對面,一站一坐對峙著兩個人。雖然距離隔得有些遠,安奚容卻是一眼就認出了那個站著的女生,不是他心心念念連做夢都想著的蘇家大小姐又是誰?
安奚容不是笨蛋,一看這架勢立刻就猜到了什麼。
所以他沒有直接走過去,而在藏在一邊的假山後,想要听听那兩個女人再說些什麼。
他來得不算太早,沒有听到她們之前的談話,剛剛站穩腳,就听到楚瑜質問蘇瑾年的那句話,不由得心頭一凜,恨不得把耳朵拉長,只恨自己沒有生出一對順風耳。頓時間,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耳根,唯恐錯過一個字節。
似乎過了很久,又似乎過了沒多久,一陣涼風拂過,吹皺波光粼粼的水面,裹挾著寒涼的微風,蘇瑾年的聲音听起來很平淡,卻是清晰而坦誠。
「不用發誓,我承認我有……嗯,那麼一丁點兒……喜歡他。」
蘇瑾年微微眯起眼楮,眼角攜著一絲淺笑,目光穿過楚瑜的頭頂落在她身後的湖面上,口吻很是漫不經心,甚而帶著幾縷傲慢。
「不過,那又能說明什麼?我喜不喜歡他跟你有什麼關系?我喜歡誰你管得著嗎?如果你真的那麼在乎他,我覺得你反而應該感謝我,在他對我死纏爛打的時候我沒有鬼迷心竅地掉進他的迷幻陷阱里面。若非我拒絕了他,你以為現在還輪得到你在這里對我指手畫腳嗎?可了勁兒蹲在角落里哭去吧!」
一番話語速很快,但吐字清楚毫不留情,沒有任何插話的余地。
話畢,蘇瑾年才收回視線落到楚瑜的臉上,對方早已沒有了一開始的耐心和溫和,臉色由白轉紅,又由紅轉白,一副憤然郁結的樣子,想要反唇相譏,張張嘴卻是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能拿視線忿忿不平地掃向她。
瞧她這幅委屈怨憤的樣子,蘇瑾年頓覺四體通泰心情舒暢。
小樣兒,她跟林海旋那個說話刻薄刀口蛇心的賤女人掐架的時候,丫還不知道抱著洋女圭女圭躲在哪里哭呢!
她就是拒絕了安奚容,那也是她自個兒的事,丫一個路人甲憑什麼跑來評頭論足還一副當家主人的樣子,明擺著吃飽了撐著找人噴!
「你……」楚瑜惱羞成怒,抖著指尖指向蘇瑾年,「你胡說!要不是你纏著容容,容容怎麼可能會看上你這種女人?!」
嘿,丫還來勁兒了。
這就是傳說中名貴閨秀豪門淑女的典範?
要是雅典娜之星真的被她騙了去,那這個無尚榮耀的稱號未免也太假了。
「算了,我跟你沒法交流,跟你爭辯還不如對牛彈琴。至于‘容容’怎麼會看上我,你不如直接去問他比較好。」
說著,蘇瑾年一甩手就要走人。
不想手臂才抬到半空,就被楚妹妹一把拽了過去,力道那叫一個重,不知道的還以為對方是個爺們。
蘇瑾年回眸,懶得再跟她計較。
「放手。」
楚瑜陡然臉色一變,露出楚楚可憐的樣子,眉眼間滿是驚慌︰「你……你要干什麼?」
一邊尖聲叫喚著,一手拽著蘇瑾年的手臂拉到胸口,另一只手搭在輪椅的輪子上暗暗使力,剎那間整個輪椅連著人往後滾去,甚而還把蘇瑾年拽了過去。
蘇瑾年眸子一緊,立刻識破了她的意圖——
次奧,這丫是想陷害她!
草!泥馬!
而且這個女人顯然是有預謀的,一開始就選了一個非常微妙的位置,離亭子的出口靠得很近,只消往後退兩步就能掉下台階滾落到草地上。
可惜的是,楚瑜同學算漏了一卦,她低估了蘇瑾年的身手!
就在輪椅往後滾了半圈,眼見著就要翻到掉下去的剎那,只見蘇瑾年左手一揮,唰的抽開了被楚瑜抓住的手,繼而一個急轉身,分開兩腳站穩了身子,右手閃若電光,雷霆萬鈞地一把抓住輪椅一側的扶手,牢牢的把輪椅和人定格在了半空!
很快,身後就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蘇瑾年不用回頭,也知道來的人是誰。
沒想到楚瑜這小妮子,看起來柔柔弱弱很好欺負的樣子,心眼卻壞得很,還知道耍手段算計她?
嘖嘖,算計別人她不管,但是敢把主意打到她蘇瑾年的頭上,最好別後悔!
「瑾年……小瑜……」安奚容快步走上前來,神色匆匆,一副剛剛趕到的樣子,「你們這是在干什麼?」
「容容……」楚瑜先是被蘇瑾年的舉動驚到了,在看到安奚容走近之後很快便又反應了過來,驚魂甫定,泫然欲泣,「是我不好,剛剛說錯話激怒了蘇小姐,所以她才會一怒之下推了我……都是我的錯,你不要責怪蘇小姐……」
「嘖!」
蘇瑾年輕笑著哼了一聲,回過頭瞅了眼安奚容,對上他投來的狐疑目光,心里頓然一陣不爽。
丫腦袋被驢踢了?還真信?!
「我可沒推她,這都是她自說自話,自導自演的,不然我也懶得搭救她!當然了,愛信不信,都隨你。」
蘇瑾年本來不想解釋,但一張嘴,就忍不住澄清一二,說完又覺得有點像是欲蓋彌彰似的狡辯,不由蹙了蹙眉頭,轉回身對著裝腔作勢的某個女人冷冷一笑。
「不過,既然你這麼喜歡演戲,我就配合你一把,說起來……還從沒人敢這麼算計我呢……」
說到後來,蘇瑾年陰測測一笑,握著椅子扶手的手腕猛地一用力,直接就把楚瑜連人帶輪椅推了出去,越過台階,飛過草坡,在半空中劃下一道完美的拋物線,最後「撲通」一聲,直接掉進了水里!
「……啊!」
完全沒料到蘇瑾年會來這麼一手,楚瑜直接就嚇傻了,愣神半秒之後才驚聲輕呼出來,後半句呼喊轉瞬就淹沒到了水面下。
安奚容顯然也被蘇瑾年如此彪悍的行為給看傻了,半晌以後才變了臉色,挑眉瞪了蘇瑾年一眼,張了張嘴巴卻是無話可說︰「你……」
蘇瑾年眉頭一抬,神清氣爽,興高采烈,跨下台階走過去拍了拍安奚容的肩膀提醒他。
「冬天的湖水可是很冷的,你還不快去救人?難得本小姐今天心情好,舍己為人,幫你創造了一個這麼好的英雄救美的機會……」
听到後半句,安奚容忍不住嘴角輕抽,有些哭笑不得。
冷冷地看著安奚容拔腿奔過去,蘇瑾年搖搖頭,撇了撇嘴角忍不住吐槽。
「傻逼。」
屆時安奚容還沒跑遠,听到蘇瑾年那麼「刻薄」的評價,步子一頓險些自己把自己絆倒,然而眼看著楚瑜在水面上浮浮沉沉就快不行了,他才努力憋住了那口幽怨之氣,跳下水去救人。
等兩人落湯雞似的上了岸,蘇瑾年早就沒了身影。
楚瑜窩在安奚容的懷里凍得瑟瑟發抖,一掃往日優雅淑女的形象,捂著口鼻不停地打噴嚏,心里對蘇瑾年恨得要死,但同時也忍不住有些忌憚。
安奚容身邊的花花草草何其多,曾經她一個接一個的清理過去,簡直所向披靡無往而不利,頭一次踫到個這麼棘手的,一時間她也沒了主意,不知道該怎麼對付。
教訓了一遭那對「狗男女」,蘇瑾年著實暗爽了一把,連走路都輕快了很多。
一個下午的課就那麼愉快地度過了,甚至連西門烈沒有回短訊的事情都拋到了腦後,直到下午放了學,才想起來要給西門烈打電話。
手機響了很久的鈴聲都沒接通,直到傳來了一下一下惹人不爽的忙音。
這是之前從沒遇到過的。
如果有要緊的事情,西門烈會直接關了手機,只要他開機,一定會在第一時間接蘇瑾年的電話,就算是在洗澡,也不會讓她等太久。
蘇瑾年不是個有耐性的人,打人的電話,從不撥兩次,但這一回她卻破了例,鬼使神差地按了重播鍵,心里頭莫名有不好的預感。
鈴聲繼續響著,還是沒人接,響到一半的時候,蘇瑾年就快放棄了。
忽然間,鈴聲嘎然而止,電話那頭一陣靜默,繼而才傳來了一個清冷強硬的女聲,似乎帶著幾絲不屑的輕笑︰「喲呵,看不出來嘛,你這麼緊張阿烈,接二連三打電話來催呢……」
蘇瑾年臉色一凜,屏住氣息。
「你是誰?」
「我是誰?呵呵……你猜啊,」對方的哂笑里帶著幾許不懷好意,「唔,可以給點提示,那天早上,我見過你哦。」
盡管那個女人說得不清不楚,蘇瑾年卻是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那天在西門烈的公寓里不經意間發現的那雙大紅色絲襪,以及藏在牆角的那個涂著艷紅指甲油的女人。
對方那麼說,顯然是要刺激她。
如果說在安奚容的事情上,蘇瑾年還能沉得住氣,那麼現在,這種事情一牽扯到西門烈的身上,蘇瑾年不能保證,她能一直這麼蛋定下去!
不過,就是再怎麼不開心,她也不喜歡看到對方陰謀得逞的險惡嘴臉,所以沉默片刻之後,蘇瑾年只是清淺一笑,雲淡風輕︰「那麼,能麻煩你把手機給西門嗎?」
「阿烈啊,他在洗澡呢,可能不方便……」
裴語衾靠在沙發上,一手夾著煙輕飄飄地呼著煙氣,濃厚的妝容上,卷密的睫毛翹得很高,清冷的眸光往緊閉的房門瞟了一眼,似乎听到里面傳出玻璃杯砸碎的聲音,爾後又漫不經心似的挪了開,繼續編織著子虛烏有的謊言。
不錯,她就是要電話那頭的那個女人誤會。
蘇家欠了他們家那麼多怨債,她怎麼可能同意西門烈跟蘇家的女人在一起?
下輩子都別想。
「是嘛……」蘇瑾年還是笑,仿佛並不在乎,也不生氣,連語氣都是淡淡的,「那麼請你在他洗完澡之後,讓他給我打個電話可以嗎?」
「不可以。」對方毫不猶豫就拒絕了她,「對了,你以後也別再打電話過來了,如果你足夠聰明,應該知道阿烈其實跟你只是玩玩而已。年輕人的游戲,用不著太認真,否則傷人傷己,對誰都不好……」
听到對方這麼說,蘇瑾年終于有些窩火了,手一滑,忍不住「啪」的就掛掉了電話。
不想隔了半分鐘,對方卻又打了回來。
蘇瑾年頓了頓,不知道該不該接。
抱著「有可能這次是西門烈打過來」的企圖心,蘇瑾年深深吸了一口氣,還是按下了接听鍵。
听筒一對準耳朵,卻還是那個女人的聲音。
「先別急著掛,有件事要跟你交待一下,這段時間阿烈都不會找你了,你也別白費力氣來找他,他不會見你的。」
話音還沒落下,跟著就是嘟嘟的尖銳鳴叫,仿佛示威一般。
蘇瑾年氣得緊緊收起五指,捏得手機幾乎扭曲變形。
去你大爺的!
這都什麼世道啊?!
不要告訴她,那個女人才是西門烈的正派女友,她才是「被小三」的那一個,倘若真的是那樣,她會按捺不住大開殺戒的!
「姐姐,怎麼了?」
自從蘇司晟回家之後,似乎自然而然就成了蘇瑾年專屬司機,兩個人的行為前所未有的默契,仿佛他是專門為她培訓起來的騎士。
剛剛把車開到蘇瑾年身邊,還沒停穩,車門就被重重打了開,爾後蘇瑾年一坐進來,氣急敗壞地摔上門,臉上的憤怒毫無遮掩,顯而易見。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蘇瑾年咬牙切齒,連著重復了兩遍,還是不能舒心,伸手拽過後座上的公仔嘻哈猴,使勁地蹂躪著那張略欠扁的笑臉,恨恨地發泄,「氣死我了氣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