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後
君宜提著保溫壺從樓道里走出來。舒駑襻一抬頭,卻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和一輛熟悉的車子。
黑色的賓利與他尊貴的氣質相得益彰,他穿著白色襯衫的背影還是那樣英挺,仿佛她已經有一個世紀沒有見過他了。這些日子她一直都在盡心的照顧母親,一開始還以為他會找上門來,但是十天了,他一直沒有來。她以為她和他的關系就這樣輕松的解除了!
前方的身影似乎听到了她的高跟鞋踩地的聲音,一轉身,摘下墨鏡,一雙眼楮緊緊的盯著她。
「你……是來找我的嗎?」君宜垂了頭,不習慣他這樣直視著自己嫗。
「是誰還能讓我親自來?」陸正南的語氣帶著不悅。
「有什麼事你就說吧!」君宜的臉上平靜無波。
環顧了一下四周,陸正南走近了她。「這里說話不太方便,我們換個地方?遏」
他的靠近讓她渾身都不自在,所以她退了一步,母親的話仍舊在她的耳邊。她鎮靜的抬起頭告訴他。「不用了,你有什麼話就在這里說好了。我還有事!」
「去醫院照顧你那個中風的母親?」陸正南的眼眸往君宜手里提著的保溫壺一掃。
听到這話,君宜詫異的望了他一眼,然後才別過臉去說︰「既然你都知道了,又何必問呢?」
「哈哈……」陸正南仰頭狂笑。
「你……笑什麼?」他的笑聲讓人感覺人。
「我笑那句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真是太對了!他就適用在你母親吳美蘿的身上。」陸正南的眼光清冷的落在了君宜的身上。
「你……這是什麼意思?」君宜在這一刻感覺陸正南很可怕。
「就是你母親吳美蘿害得我母親離家出走,她是個會勾搭別人男人的下賤女人!今天的一切都是她的報應。」陸正南咬牙切齒的道。
「你在胡說些什麼?我媽咪是個清清白白的人,她是世界上最好的母親。她也是最善良的人!」听到陸正南這麼說自己的母親,君宜和他針鋒相對。
「哼,善良?清清白白?她勾,引我父親,把我母親逼走,讓我們姐弟兩個人從小就沒有母親。她是這個世界上最不要臉,最沒有道德的女人!」陸正南把積壓在心底多年的怨恨一股腦的發泄出來。
「你胡說!」君宜伸出手去便打了陸正南一個耳光。
啪……
一聲清脆的耳光響起,陸正南感覺臉上一熱,伸手往自己的臉上一模。他冷笑道︰「不信你可以回去問你的母親!問問她是不是當年和我父親偷情,逼走了我的母親?」
「這不可能!不可能!你胡說!」狂喊了兩句,君宜提著手里的保溫壺便跑開了。
去醫院的路上,君宜恍恍惚惚的。媽咪怎麼會是拆散人家家庭的女人呢?不!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媽咪是在陸伯伯的妻子去世後才和陸伯伯來往的,她怎麼可能拆散人家的家庭呢?對了,剛才陸正南說什麼?說媽咪逼走了他的母親?不對啊,陸伯伯的妻子不是早年就去世了嗎?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回事?不行,她得去找媽咪問個清楚。
君宜一路快步走到醫院,剛一推開病房的門,不想卻看到陸伯伯正坐在床邊和媽咪說話。她不由得一愣!因為陸伯伯和媽咪好像已經很長時間沒有來往了。他是怎麼知道媽咪病了呢?難道是媽咪自己通知了他?
陸乘風看到君宜突然來了,臉上似乎有些不自然,拄著拐棍站起來笑道︰「君宜來了?」
「陸伯伯!」君宜打了一聲招呼,把手里的保溫壺放在桌子上,瞟了一眼媽咪,好像她的臉色也不太對。心里非常疑惑︰他們剛才在說什麼?為什麼他們交往這麼多年卻一直沒有結婚?難道只是因為陸正南的反對嗎?還是陸正南說的是真的,他們的交往真的是在陸正南的母親還在的時候?
「哦,我還有事,先走了。美蘿,過幾天我再來看你!」病房里沉默了一刻後,陸乘風突然說告辭。
「君宜,送送你陸伯伯!」吳美蘿吩咐著女兒。
「嗯。」君宜點了點頭,便尾隨著陸乘風出去。
送出醫院的門口,陸乘風從懷里拿出一個牛皮紙袋遞給君宜。「君宜,這些錢你拿著,好好的給你母親治病!」
看了看那牛皮紙袋的厚度,君宜知道里面里面的錢肯定不是少數。抬頭望望陸乘風那張充滿溝壑的臉,她突然感覺他不像從前那般慈祥。仿佛他和媽咪真的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似的!
所以,下一刻,君宜拒絕了陸乘風的好意。「謝謝你,陸伯伯。給我母親看病的錢我還是有的,您還是拿回去吧!」
陸乘風和君宜從小就有比較深厚的感情,他的好意她從來沒有拒絕過,總是欣然接受。這一次,讓陸乘風深感意外。手拿著牛皮紙袋在空中僵了好一會兒,才收了回來。「那好吧。你有需要的話一定來找陸伯伯!」
「嗯。」君宜點了點頭。
「我先走了。」陸乘風轉頭離去。
「陸伯伯!」君宜忽然叫住了他。
「還有事嗎?」陸乘風頓住腳步,回頭問。
「我……沒事了。您路上慢點!」君宜想開口問他和媽咪當年的事,可是又感覺太唐突了,就算問真的有什麼他也不會和自己說實話的,所以君宜選擇了不問。
「好。」沖君宜一笑後,陸乘風走了。
望著那個背有些駝,鬢發都白茫茫的陸伯伯,君宜的心忽然變得很酸很酸。因為他和媽咪兩個人雖然都算是人上人,但是這些年來她是看在眼里的他們並不幸福。難道是他們兩個人遭到了報應?不!不!她不能听陸正南胡說。絕對不能。
回到病房,君宜盛了一碗湯一口一口的喂著媽咪,心里卻是一直都在盤旋著她在心中的疑問。
「媽咪,陸伯伯還是挺關心你的。」君宜試探的說了一句。
「多年的好友了。」吳美蘿嘆了一口氣。住了十幾天院,她的情況有所好轉,已經可以下床走動了,只是手腳還不是那麼靈活。
又喂了一口湯,君宜又問︰「媽咪,你和陸伯伯這麼多年的感情為什麼不在一起呢?」听到這話,吳美蘿一愣,然後仰頭躺下道︰「陳年往事了,還提這些做什麼?現在我這個樣子,還能怎麼樣呢?」
「媽咪……」母親的話讓君宜有些心酸。
「君宜,醫生說過兩天我就可以出院了,讓回家休養。我看我們還是換個生活環境的好。在宜蘭老家我們還有一處房子,不如我出了院就搬到那里去吧?」吳美蘿突然開口道。
低頭想了一下,君宜便點頭同意了。「好。我回去準備一下,您出了院我們就去宜蘭。」心想︰媽咪說得其實很對,她們是應該換一個環境了。台北留給她的真的是好多的憂傷和心痛。
「嗯。」吳美蘿點了點頭。
這天下午,君宜就去了欣欣公司。
把一個信封放在霍立夫的辦公桌上,君宜坐在他的對面,表情有些遺憾。
掃了一眼信封上的那幾個字,霍立夫驚訝的望著君宜。「君宜,你要辭職?」
「是的。」君宜點點頭。
「為什麼?你做的不開心?」霍立夫還沒從錯愕中緩過來。
霍立夫的反應讓君宜心里很不好受,畢竟在這里做的快一年的時間他是很照顧自己的。「霍先生,我做的很開心,也謝謝你這段時間里對我的照顧,可是我……有私人的原因不能再做下去了!」
「是什麼原因?如果你有什麼困難的話盡管和我說,我一定會全力的幫助你的!我真的很欣賞你的才華。假以時日的話,你一定能成為一個很有成就的設計師!」霍立夫盡力的挽留君宜。
听到霍立夫的話,君宜慚愧的低下頭,遲疑了一下才抬頭道︰「霍先生,最近我總是請假,沒想到您還這麼照顧我。我母親得了中風,需要休養,所以我想帶她去宜蘭暫時定居。估計短時間內也不能回來。所以對不起了!」
听到這話,霍立夫只好很遺憾的說︰「這樣吧,這個位置我會一直為你留著。等伯母的病好了,你還是可以回來上班!」
「這……」君宜為霍立夫的話感動不已。
看到君宜為難和感動的眼神,霍立夫一笑。「別這樣看著我,我也都是為公司考慮,畢竟沒有了你這麼一位好的設計師,也是公司的損失。」
「謝謝!」君宜此刻也只能說這麼一句話。
「我希望你以後如果有什麼困難能夠來找我,除了我是你的老板以外,我也是你的朋友!」霍立夫由衷的道。
「我會的。」君宜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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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鈴……鈴鈴……
電話響了好多聲後,那端才接了電話。
「家豪,怎麼才接電話?事情辦得怎麼樣了?」陳菲菲急切的問。
「已經把最後一筆款子匯往加拿大了。」那端如釋重負的回答。
「那就好了,你趕快回來,我會在這邊等你。我已經預定好了去加拿大的機票,等你一回來,我們就立刻離開台北!」陳菲菲迫切的說。
「好,我現在正趕往機場的路上。」關家豪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那邊你的安撫好了嗎?幾天之內那邊先不要出事!」陳菲菲囑咐著。
「放心吧。這邊最少能頂半個月!」關家豪胸有成竹的說。
「那就好。」陳菲菲說完便掛斷了電話。
掛上電話後,陳菲菲低頭想了一下,又撥了一個電話。「喂,讓你查的事情怎麼樣了?」
「沈君宜的母親吳美蘿中風住院,明天上午她們就會出院!」那端傳來一個神秘的聲音。
「是嗎?知道了。錢我會稍後打到你的戶頭的。」陳菲菲說完便掛斷了電話,紅唇間抿起了一個得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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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咪,我們先回家收拾一下東西。明天我們就去宜蘭。」君宜用輪椅推著吳美蘿走出了醫院。
「宜蘭那邊你給咱們的遠房親戚打過電話了嗎?」吳美蘿笑問。
「已經打過了,我拜托她幫我們打掃一下房子了。」君宜回答。
「宜蘭是你外祖父的老家,你還是在那邊出生的呢。那邊雖然不像台北這般繁華,但是空氣和環境很好!」吳美蘿說這話的時候臉上洋溢著憧憬。
「我小時候也去過那邊兩次,我記得外祖父家的房子很大,那邊還有許多花草樹木呢!」君宜回憶著往事。
「今天街上的人怎麼這麼少啊?」吳美蘿留意到寬闊的馬路上別說行人,連個車子都很少。
「媽咪,今天是星期六,現在才八點多,上班族都還在睡覺呢!」君宜蹲下來把母親腿上的被單抻平。
「是嗎?我都過糊涂了。在醫院這幾天我真是悶死了。」吳美蘿笑道。
「媽咪,宜蘭那邊有許多老鄰居,還有遠方親戚,到時候肯定有不少人陪您說話。您一定不會寂寞的!」君宜撫著媽咪的腿說。
望著女兒那張年輕的臉,吳美蘿伸手為她理了理風吹起的長發。語重心長的說︰「君宜,媽咪陪你也好,不陪伴你也好,以後你一定要幸福!一定要快樂的生活。明白嗎?」
母親那慈祥的眼眸透出無比疼愛的光芒,君宜感覺這話非常的沉重,因為里面盛滿了母親對她的愛和關懷。她也當然明白媽咪說的幸福和快樂是什麼!她不想讓自己沒有尊嚴的活著,不想讓自己飽受感情的創傷。可是這一切又豈是她願意的?下一刻,她從自己的臉上落下媽咪的手,保證道︰「媽咪,你放心,我以後一定好好的生活!要和您一起好好的生活!」
「乖!」吳美蘿模了模女兒的頭。
君宜沖著媽咪一笑,站起來把包背在肩膀上,轉身剛想去推輪椅。不想這個時候,路口處突然拐過來一輛黑色的車子。那車子的引擎聲大得嚇人,直直的就往君宜這邊沖過來!
「啊……」看到一輛黑色的車子像流星一樣朝自己沖來,君宜驚慌失色,腿卻是軟了,不知道該怎麼辦?「小心!」坐在輪椅上的吳美蘿遇到這種情況猛地站了起來,一把推開了君宜,而這時候那輛車子已經駛到了她的跟前。
砰!
只听一聲踫撞的聲音後,吳美蘿的身子倒在了血泊中!
「媽咪!」君宜的眼楮看到了這個事故的滿眼。她的手捂住了嘴巴,眼楮瞪得老大。
那輛黑色的車子在撞倒吳美蘿之後,似乎很是驚慌,司機馬上踩了剎車!看到後面的倒車鏡中沖過去扶吳美蘿的君宜,她的眼楮充滿了憤怒。
「媽咪,你怎麼樣?媽咪?」君宜把吳美蘿的身子抱在懷里,可是發現她全身都是血。心一下子被狠狠就揪住,恐懼和害怕以及心疼一股腦的朝她襲來。
「君……君宜……」吳美蘿似乎還有一點點氣息。
「媽咪……」君宜這時候才想起抬頭,眼楮憤怒的望著前方的那輛黑色的車子。
「出車禍了!出車禍了!」這時候,附近的人們紛紛驚叫著。
那輛黑色的車子的司機狠狠的砸了一下方向盤,然後一踩油門,車子飛快的竄了出去!
「媽咪,你忍著點!」君宜馬上央求來幫忙的人幫她把媽咪抬到醫院去。
君宜全身顫抖的坐在急診室的座椅上,她渾身發冷,連心都是冷的。這一次比上一次在急診室外等媽咪的心情完全不同。她總有一種預感︰這一次媽咪恐怕……她在想什麼?她怎麼能這樣想呢?媽咪一定會沒事的!一定會的!
一直等了很久很久後,急診室的門才被打開,兩名醫生從里面走了出來。
馬上站起來的君宜,眼楮望著醫生的表情,她竟然都不敢上前去問了。
「您是病人的家屬嗎?」醫生走過來問。
「我是她女兒……我媽咪怎麼樣?」君宜感覺自己的嘴唇都在發抖。
「對不起!病人送來的時候已經停止心跳了。準備後事吧!」醫生很遺憾的搖搖頭。
「啊……」听到這話,君宜的身子慢慢的癱軟下來。
「小姐,請你節哀順變。我們已經盡力了!」醫生把君宜扶起坐在了椅子上。
「謝謝!」君宜的臉面如白紙。
坐在冰冷的座椅上,君宜的眼楮死死的盯住急診室的大門,她搖著頭低低自語。「不會的!不會的!怎麼會這樣?媽咪怎麼可能離開我呢?媽咪!」下一刻,君宜站起來便飛跑進了急診室。
望著媽咪靜靜的躺在白色的床單上,君宜輕輕的上前,推著吳美蘿的手臂喊道︰「媽咪!媽咪!你醒醒啊?媽咪,你只是睡著了是不是?媽咪……」喊著喊著,她便淚眼婆娑,聲音也哽咽了起來。
可是,躺在急救床上的人根本就不理會她,靜靜的躺在那里微閉著雙眼。哭泣了多時後,君宜才意識到媽咪真的離開她了,再也回不來了!
雖然心痛如絞,但是媽咪的喪事還是要辦理好,這是她能為媽咪做的最後一件事了!她要好好的送她最後一程。
君宜身邊沒有一個親人,也沒有一個值得信賴的朋友,她突然想起了霍立夫。猶豫著給他打了一個電話。沒想到他幾乎不到十幾分鐘就趕到了。說實話,對于喪事這種事她幾乎是一無所知的。幸好霍立夫比他年長,又經歷過這種事,所以他一直都在她身邊照應。她心中充滿了對霍立夫的感激。
很快就到了下葬的這一天,死氣沉沉的殯儀館里,君宜守在靈堂前,披麻戴孝的她早已經哭成了淚人,不停的往火盆里扔紙錢。陸乘風坐在一旁已經好幾天了,他對著吳美蘿的照片老淚縱橫。心中充滿了悲痛。沈家已經敗落,所以來拜祭的人並不多,只有原來沈氏的一些老員工還記得吳美蘿來上一炷香。
臨近中午的時候,靈堂內又迎來了兩位拜祭者。
跪在靈堂前的君宜先是看到了一雙油亮的黑色皮鞋,那雙皮鞋真的很熟悉,抬頭一望,果然她猜測的沒錯,是陸正南來了!後面還跟著他的姐姐陸正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