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邊城的人?」歐陽月緊皺著眉頭,不解地問道。
「天災也不是朝廷能夠提前預料到的,堤壩被毀,朝廷不是已經發放賑濟災民的糧款過去了嗎?而且最近感染時疫的消息傳來以後,朝廷也派不少太醫和有志的大夫過去醫治了。」
「哼,醫治的大夫也是貪生怕死之輩,處處都想著要活命,根本就是敷衍我們!」
青蓮放下筷子,冷哼一聲,輕蔑地說道,「如果是天災,我又何必巴巴的跑到都城里來告御狀?」
「都是縣太爺和知府大人還可能有比他們官更大的人們貪污受賄鬧得,不給我們修理穩健的堤壩,弄些殘次的材料就堆砌上了。而縣太爺那邊的良田反倒沒事,堤壩也沒有崩塌!櫸」
「朝廷上是有頒發災糧災款下來,可真正落到我們手里的是沒人每天一兩糙米和三個銅板!」
「饒是這樣,我們還天天在恐慌中度過,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被縣太爺當成是病人給拖出去悄悄活埋了,以免感染到他們!」
楚若斂眉沉思,跟當年她遇到的情況很像餘。
不過多了這次的時疫,真的是讓本來已經淒慘的百姓們更加失去生活下去的勇氣,成天在恐慌中饑一頓飽一頓的,再加上親人的離世,誰還能有那個能力拼命活下去?
歐陽月惱怒地拍了拍桌子,冷聲怒道︰「豈有此理,竟有這等事情!孤……我記得有人到那里去查訪這次災害的詳情,但上報到朝廷確實是因為堤壩修建的很到位,只是水患來勢洶洶,根本抵擋不住……」
青蓮也禁不住淚流滿臉,嗚咽著說道︰「那都是騙人的……都是騙人的!我知道我沒有任何證據,恐怕就是找到皇帝老子面前也都是徒勞!」
「若是皇帝肯派人私下查訪,而不是大張旗鼓的去尋訪的話,肯定可以查出事實真相的!」
「我們邊城原本雖然算不上富饒的城市,可小城里面的居民一直都很安樂,彼此之間也都很友好,比都城里顯得要繁華多了!自從這個縣太爺被知府大人拉上任以後,我們小城里的氣氛便開始發生了變化,一天不如一天……」
歐陽月也沒話說了,他除了憤怒還是憤怒。
雖然明白一個偌大的國家里難免有蛀蟲,但遇到這樣匪夷所思的事情,若不是親耳所聞,真的是難以相信。
郭邁對這些邊遠小城的事情並不怎麼關心,他在乎的只是對面坐著的那個叫項純的女人,究竟什麼時候肯看一看他?為什麼要讓陛下也喜歡上她?
現在他都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機會了,就算有機會的話,他若是直接攀上去那無疑是在陛下面前找死呢……
然而,郭進十分關心這些事情。
他眉頭輕皺,有些感慨地說道︰「這位大嫂,你也別太傷心了,朝廷已經頒下皇命,第二波前去查看的人已經安排妥當,擇日便可以啟程了。相信有朝一日,那些含冤而死的邊城百姓們一定能夠沉冤得雪的。」
「只怕當今陛下根本無暇管理這些事情吧?我若是當著他的面說,你們猜他會不會相信?」
「萬一那些文武百官里面有知府大人或者縣太爺熟識的人,那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說不定連一句話都說不上呢!」青蓮惱怒地說道,她覺得現在造成邊城百姓流離失所的原因,皇帝首當其沖便要負很大一部分責任。
這些話把歐陽月弄得面紅耳赤的,他雙眼泛著血紅,並不是因為姜青蓮說的話太過分,而是那些朝廷蛀蟲們,寄生在各個大小城市,層出不窮。
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夠整理出一個好的生活環境來,也能夠減輕一些他心里的負擔。
楚若也十分同情,但是考慮到還要給歐陽月留面子,免得他惱羞成怒一氣之下就走掉。
她輕輕拍了拍一直在哭泣顫抖中的姜青蓮,溫聲安慰道︰「青蓮姐,其實我明白你心里有多苦,可這些事情也不能怪在當今陛下。」
「其實咱們都城內人人盡知,陛下為了批改奏折,常常要到夜里很久才就寢。而且每天都為了明昭國的休養生息問題忙個不停,我們不能因為有些官員不太盡職盡責就將陛下也給說得如此不堪。你說對不對?」
歐陽月原本十分郁悶,一听楚若這樣說,頓時喜出望外,隨著她的話頭接著說道︰「純兒說得對,或許是皇宮里的人都不清楚你們邊城真正的事情呢。如果我是你的話,一定不會這樣認為的。」
「如果你是我的話,一定會比我更憤怒!」姜青蓮惱羞成怒地說道,似乎有些看不上歐陽月。
她轉過頭去看向楚若,哽咽地說道,「七小姐,不是光我一個人這樣說,我們那里所有受苦受難的鄉親們都對陛下有所怨言。」
「我不懂什麼大道理,但是明白一件事︰如果只有一個人說你不行,那不代表什麼。但是如果所有人都說你不行,那就是真的不行。」
楚若聞言,忍不住拍手叫好。她贊嘆地說道︰「這句話說得真不錯,我首先是十分支持的!」
歐陽月臉色一沉,你支持什麼?孤就在這里,你難道還要把孤給趕下台不成?嗯?真是要氣死孤了!
但是,楚若接下來又說道︰「不過,姐姐,你可曾听說過這樣一句話︰世人慣會以訛傳訛,有時候事情只是表面現象,但被人說得多了,再假的事情也變得真實起來了。」
「唔……我也知道,所以我才到都城里來尋找說法了。」青蓮忐忑地說道。
「也不知道我還有沒有那個可能見到當今陛下,但是今天跟七小姐這樣一說話,我心里也就舒坦了許多。」
「現在鄉親們怨聲載道,每天都有許多人被官兵們拖走,再也回不來了。表面上說是感染了時疫,已經不治身亡,但是我們都清楚,他們是被滅口了。」
「簡直是目無王法!」歐陽月再也忍不住,拍著桌子就站了起來,冷聲呵斥道。
「這些個貪官污吏,向來都只知道吃喝玩樂,不懂得體會百姓疾苦!如今真的遇到事情了,他們不但不勇敢面對,反而枉殺無辜百姓的性命!孤……我要是皇帝,必定親自到那里去看上一看,與百姓們一同患難,把難關都闖過去!」此言一出,除了青蓮以外,眾人都嚇了一大跳。
楚若也是有些驚異,想不到歐陽月竟然如此有魄力,說出這樣的話來。
自然,君無戲言。他敢說出這樣的話,勢必是經過一陣深思熟慮了。
歐陽月深深地望了楚若一眼,面無表情地說道︰「項純,你帶來的這個人,孤直接帶走。你可有意見?」
「孤?孤?!」姜青蓮有些懵了。
她也听一些鄉親們說過,明昭國的皇帝是自稱「孤」的。
回想起剛才他總是無意間用到「孤」這個字,姜青蓮驚得立即跪了下去,惶恐萬分地說道,「草民罪該萬死,不知陛下在前,請陛下恕罪!」
楚若見他亮出身份,也隨著郭氏兄弟站了起來,褔身恭聲說道︰「陛下,您現在是九五之尊,理當听听民言。臣女是無意間踫到的她,也算是機緣巧合。若是真的等她自己找到門路狀告到您面前,試問您真的能夠听到剛才那麼多掏心掏肺的話嗎?」
「孤都明白。」歐陽月淡淡地點了點頭,冷聲怒道,「這件事情孤一定要親自查清楚,若是青蓮所言句句屬實,孤一定會給邊城百姓以及全天下的子民們一個交代!」
說著,歐陽月親自彎身,將渾身不住地顫抖中的姜青蓮扶了起來。
他看向她的雙眸,鄭重地承諾道︰「孤一向自認為是個好皇帝,真的是錯誤的想法。若是今後孤有時間,一定會多多體察民情,而不是光坐在御書房內批閱奏章。今日真的謝謝你,孤受教了。」
姜青蓮激動地說不出話來,她設想過無數次跟陛下見面後,有沒有機會說出心中的冤屈。然而,現在陛下真的就在面前,反而有些啞口無言了。
「陛、陛下……草民真的是有苦衷啊!剛剛所言句句屬實,不敢有半句欺瞞……」青蓮哽咽地說道。
「孤都了解,也都明白了。」歐陽月點了點頭,溫聲說道。
他長嘆一聲,「孤決定,盡快處理完手邊的國事,親自前去與百姓們共同迎戰災難。而且是微服私訪過去,絕對不動用任何官府的力量!」
「在此之前,第二波隊伍會正常前進,孤向你鄭重承諾,絕對不會食言。整個明昭國的疆土都屬孤所管理,斷然沒有只顧其他國家而忽略了邊城之理。」
「陛下聖明,陛下聖明……」姜青蓮還覺得有些像是在做夢,不知道要說什麼好了。
她不住地點著頭,嗚咽的聲音听起來相當沙啞。
楚若淡淡垂下眼簾,低聲說了一句︰「陛下若是真的要去,最好挑一個臣女也清閑下來的時間。臣女也想前去看一看,若是能夠幫得上忙,一定會出手相救的。」
歐陽月和郭氏兄弟都詫異地看向楚若,她也要去?
「純兒,你也要去?此去十分凶險,恐怕是有去無回……」歐陽月有些艱難地說道。
他心中有喜有悲,喜的是楚若竟然說要與自己一同過去,悲的是他知道楚若並不是因為喜歡自己才要求一起去……
楚若淡然地搖了搖頭,斬釘截鐵地說道︰「邊城並非是一個小城,听說它里面的城民比都城里還要多,而且是一個非常好的地方。」
「如果這次邊城里的人全部喪生,其他城的百姓們也會惶恐不安,唯恐他們居住的地方成為下一個邊城。」
「臣女略懂醫術,外祖母的腿疾這幾天也就快安排好了,屆時與陛下同去,最好是能帶上臣女的三哥項藍,這樣臣女也好跟家人交代一下。」
她是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就這樣跟皇帝出遠門肯定是要落人話柄的。
若是一起同行的還有她的哥哥,再加上她醫術高超,眾人一定會理解的。
歐陽月想了想,沉重地點了點頭︰「好,孤會安排好一切,你現在只安心給邱夫人治病便是,孤手邊的事情也需要再處理幾天,還需要安排人監國。」
「嗯。」楚若褔身謝道,「臣女告辭,願陛下托人照顧好青蓮姐,臣女希望陛下是個言而有信的好君主,莫要心口不一。」
說完,她恭敬地跪地拜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郭氏兄弟見楚若這樣隆重的叩拜,也連忙跪了下來。姜青蓮更是不敢再站著,她今日真的是遇到貴人了。
她連忙跪下,口里也跟著附和道︰「萬歲萬萬歲……」
歐陽月微微閉上眼楮,走出門口,對跟來的人吩咐了一下,便有人把姜青蓮領走了。
臨走前,楚若鄭重地對她說道︰「青蓮姐,你一定要好好地活著,千萬不要以為現在心願已了。只有真正地為你的家人和枉死的鄉親們報了仇,才算是真正對得起所有無辜的生命。」
姜青蓮緊咬著下唇,點頭恭敬地說道︰「我知道了,謝謝七小姐,我會永遠記住您的。」
剛剛走出門口,便跟買回來衣服和鞋子的白月撞在一起。
白月把東西都交給了姜青蓮,對楚若點了點頭,示意她全部都做到了。
楚若親自目送他們離開後,這才饒有興趣地回過頭來看向最不正常的郭邁,好整以暇地說道,「七表哥,你好像有點兒不大對勁,是不是有什麼不開心的事情了?」
「剛才陛下在你不好意思說,現在只剩下我們三個人了,你還有沒有什麼話要表達的?」
郭邁聞言,頓時面紅耳赤,灰突突地說道︰「別提了,陛下讓我也去災區,我也不知道要怎麼辦了。」
「那有什麼不好的?我剛才不也跟陛下主動請纓了嗎?」楚若莞爾輕笑,不解地說道。
「額……」郭邁聞言,對哦,人家項純一個姑娘家都不懼怕這個,他為什麼要害怕呢?
他沒好氣地撓了撓頭,悶悶地說道,「算了,看在你也去的份上,我就不計較這個了。七表妹,你記得要快些來邊城與我匯合,我會先在那里等著你的。」「……」楚若嘴角一抽,她就算是去那里,也不是去找他,好嗎?這廝還真是有意思,真不知道要說他什麼好了。
她聳了聳肩,笑著說道,「好啊,那七表哥先辛苦一下了,我二哥想必早已準備好了,抽空我得去看望他一下,為他踐行。」
說完,楚若便揮了揮手,直接離開了這里。
于是乎,這一頓飯他們三人又沒吃好。
歐陽月也是回到皇宮里才猛然想起來,他之前說那些官員只知道吃喝嫖賭,可他又跟那些官員有什麼區別呢?
人家姜青蓮在見到他的時候,他也正在听著小曲吃著飯……
額!吃著飯?!
歐陽月郁悶地捶了捶桌子,他吃什麼飯了?究竟吃什麼飯了?
剛才氣還沒消項純就又折回來了,後來那姜青蓮吃著飯菜,他們都沒胃口了……再到最後來,他被邊城的情況氣得不輕,直接甩袖走掉,壓根就沒有用膳好不好?好不好啊啊啊……
再說楚若這里,她回到大學士府以後,先去看望了邱夫人。
邱夫人的情況已經轉好,現在身體沒有其他異狀,只是腿部沒有任何知覺。
楚若每天都堅持為邱夫人最少按摩三次腿部的肌肉,防止小腿肌肉萎縮。
而且,除了這三次以外,她時不時地會動動邱夫人的雙腿。
楚若看著精神狀況越來越好的邱夫人,含笑說道︰「外祖母,等您的腿疾都好了以後,純兒也該告辭了。」
「唔……純兒要去哪里?老身可舍不得你走。」邱夫人寵溺地輕撫楚若的手,含笑說道。
聞言,楚若笑眯眯地把邱夫人的手放在自己的臉頰上,輕輕摩挲著說道︰「明昭國南方的邊城出現了水災和時疫,我想過去看看那時疫的癥狀,試試能不能幫助百姓們把災難度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