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時候，皇後還命人送了些吃食于我，像是眼巴巴軟禁了我在坤寧宮，我看著那些吃食出神，卻怎麼也動不了口衾本佳人。不大的房間只我一人，我起身去開了窗，也不知是什麼時辰，硬生生等黃昏落盡，月亮漸漸爬了上來。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那輪新月孤零零在暗夜中散發著清寒，顯得格外冰涼。正此時候，突然間門被打開了，我回頭卻看到了梁九全，他福身對我行禮道︰「奴才給小主請安，小主吉祥。」
我疑惑不解，問道︰「梁總管今日怎麼來了這？」
他進門順手虛掩了房門，道︰「奴才知道小主惹了麻煩，現過來看看，阿哥所那邊事兒多，皇上暫時抽不開身去，知道皇後詢問了你，派奴才來瞧一瞧這邊如何了。小主定要放寬心，雖然您的吃食有嫌疑，但是這樣的指正，要皇上認可才算是了，皇上心里也是有您的。」
我淡淡笑道︰「自是知道不會冤枉了我，我倒是不著急的，只是啟功現下可是怎麼樣了？」
他回答道︰「貝子一直昏迷，這可不是一般循序漸進的毒，乃是一次性下的，所以才沒有任何防備。不過皇上仔細詢問了二阿哥，二阿哥說那日只吃了早中兩膳，余下便是有些許吃食，絕無旁的東西。所以還須得查一查。」
我頷首道︰「做了定有馬腳的。紀先生怎麼說的？「
梁九全微微皺眉，道︰「紀先生這會子也犯難了，道是說不準，一步也不敢離開貝子身邊。紀先生說貝子中的是「丹毒」，無色無味，極好下手，一旦入口，再無回天乏術，幸而貝子所用計量極小，但是性命堪憂。今兒晚上若是醒不過，怕是去了。」
我聞言失色，將「丹毒」用于一個年僅幾歲的孩子，是多大的罪孽。縱然我毫不了解醫藥毒藥，卻也听過衾本佳人。
我頷首道︰「但願貝子吉人天相，恆王夫婦怕是傷心壞了，皇上也是大怒吧？」
梁九全听後嘆息道︰「予詞福晉昏過去好幾回了，她只有啟功一個孩子，為人母親難免如此。恆王爺也是著急的，皇上下令定要徹查到底。」
我听後微微頷首，頓了很久方道︰「今兒總管能夠來看我，是相信我的清白的，祈衾也相信您。眼下還有一些事拜托您了。」
「娘娘您說。」
「我宮里的吃食被指認做了手腳，那些吃食是沅心做的，眼下她已經被扣留了，還請總管交代一聲，免了她皮肉的苦痛，有些宮里的暗規矩，你是知道的。她一直跟著我，我
不願委屈了她。」
梁九全听完，沉聲道︰「沅心姑娘梁某定會保了她的，只要查證後無關關雎苑，她必然無虞，這一點請娘娘放心。」
他如此說來我微微安心，我也知道他與沅心素有幾分交情，便不再多言，又道︰「啟功中毒的事兒，皇上交給了誰來查辦？」
梁九全道︰「是護軍統領兼御前帶刀侍衛衛子羚衛大人。」
「總管若是有參與協助，可告知衛大人一句，雖然是下毒，卻也未必是食物，因著貝子中毒劑量淺，其余的只要是貝子接觸過的東西，最好都一一盤查了去。畢竟已然中毒了，毒素定還有殘留的，拿著銀針一一須得試過，尤其是接觸吃食的盤子，喝茶的杯子，都要查。」
這遭兒估計想的的人並不多，只以為是食物中毒，卻不知有其他緣由。梁九全听後忙頷首道︰「小主說的極是，可不能馬虎了，那奴才現下便去給皇上復命了，您請保重。」
我頷首，末了卻也不忘補充道︰「總管，沅心還請照顧。」
他答應後，隨即離開，緩緩消失于夜幕之中。
第二日听到消息，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卻也是心里面極大的震撼。啟功還是沒能看到翌日的清晨便去了，靈堂設于恆親王府中，也連夜送出了宮去。皇上為了安慰恆親王夫婦，特別追封啟功為和碩郡王，沿前封號「晸」，是為「和碩晸郡王」。可是人已經去了，再多的爵位官祿又有什麼意義呢？不過是對生者的安慰罷了，雖然這樣安慰實在微不足道。
皇後喚了剪秋來喚我，道是不該委屈我在這邊，還是回宮靜候消息，我訝然于其轉變，卻也未問，只是對剪秋道︰「姑姑可知道沅心現在在哪里？可還有拘禁？」
剪秋福身言︰「沅心丫頭也讓回關雎苑去了，眼下也沒有定娘娘您的罪，只是叫您來問一問罷了，娘娘只需要留個心就是。皇後娘娘也只是依法處理，貴人須得分清楚。」
我頷首道︰「雖不聰明，也不至于分不清黑白的，姑姑放心。皇後待我也是極好的，昨夜在這里並未為難了我去，我怎會做他想？姑姑多慮了。」
剪秋一笑，直道︰「皇後主子身子不好，又勞心費力**諸事，我跟了她久，心里也總多為她想，也是我逾越了，希望小主不要介意。」
我淺淺言︰「姑姑對皇後娘娘忠心，大家都知道的。難為姑姑了，也幸而有姑姑在，您去忙吧，我自個兒回去就成。」
告別了剪秋，我獨自快步回關雎苑，路上遇到的人兒也多，但凡是誰，無論宮女太監都對我多了幾分矚目。那樣的目光惹得我不舒服，想到啟功和延毅，總想去阿哥所看看，卻因著要避嫌不能過去，如今之計只得先回了關雎苑再慢慢做打算。
此刻安妃卻冷不丁出現在我眼前，輕輕擺弄著柔荑︰「宸貴人你怎麼還出得來，竟有心思在這邊瞎逛？可憐了晸郡王，小小年紀卻平白去了，也不知道惹了什麼人兒，當真殘忍心狠。」
我抬眸望去，只見安妃、齊貴嬪、景常在三人正于御花園賞花，笑容明艷，絲毫不見任何悲憫，卻硬硬說了這樣的話，心里也隱隱有了怒意，我壓下自己的情緒，福身行禮道︰「給安妃娘娘齊貴嬪娘娘請安，娘娘吉祥。」
安妃未理會我，只是對齊貴嬪寧爾佳道︰「偏偏有人心腸就是這樣硬的，權當作听不見我們說話，可憐了一個孩兒被下了如此毒手。」
齊貴嬪落胎後甚少出面，此刻還是不減當初的傲慢，冷然道︰「有的人有心，有的人有的是狼心。」
我不欲計較口舌，只是淡淡道︰「安妃娘娘雍容華貴，嬪妾心下總是敬佩，娘娘善解人意溫柔可親，何苦總含沙射影說話，伊穆圖氏人微言輕，也不值得娘娘如此的。」
安妃見我如是說，只道︰「你倒是有些自知之明，只是你心性高了去了，本宮可自嘆不如，齊貴嬪你說是吧？」
齊貴嬪還未說話，景常在便忿忿道︰「當日榮妃杖責之辱，還全仰仗了宸貴人呢。」
她們三人算是連成一線了，安妃有權有寵，齊貴嬪風頭也甚，景常在雖然無寵，卻忠心愚昧，倒是好為之用。我無心去糾結她們究竟是藏了什麼心思，只是無奈。我又行禮，淡淡道︰「晸郡王這才剛去，娘娘們也為此不平，各位心善嬪妾看了敬佩，只是眼下的時候，幾位娘娘打扮未曾注意，依舊光鮮亮麗，皇上看了也不好，難保會不會誤會了你們的苦心呢。也難為了你們還有興致忍住悲痛不平，在御花園閑逛閑聊，這樣的氣度伊穆圖是真真俗套，永遠也學不會去的，先行告辭去了。」
這話說完，心里憋著的氣著實松了，看安妃三人面面相覷一時間怔住，姜還是老的辣，安妃很快便道︰「宸貴人這張嘴就是那樣犀利，要麼不說要麼說得人啞口無言，這般功夫兩位妹妹還須得好好學學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