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女人說十六歲嫁他
老許被老婆逼出家去，老板娘臉上的怒容有所緩釋，凶巴巴的每條皺紋繃緊著，一松弛又恢復到原樣，但心力憔悴越發顯得蒼老了。
你的茶杯呢？老板娘殷勤的問我茶。她拿出清明前做的新茶，泡好水遞給我，她這麼客氣意思想找我聊聊，向我訴說心里的苦水，或想澄清昨晚為什麼會發生事故…
你為什麼要這樣對待他？…老板娘明白我在批評，似乎被我冤枉淚水奪眶而出，她抹干眼淚，從椅子上立起，一肚子苦水倒給我听。
…你局外人哪會曉得我？總以為我女人凶，昨天你來我不在家嗎，我在那狐狸精家的後窗，天在頭上，說誑我被天雷劈殺，親眼看見她們兩個赤膊溜鰍的纏在一起…這家丑說出來讓你見笑…整整一天他只摘了幾斤青葉？在幫那個狐狸精采，她們山上也要困覺…你說氣不氣人？！下午你在她們才不敢亂來，她們只要有機會，無論茶叢中和草堆里，不管白天還是黑夜，露天還是床里像豬狗畜生一樣…昨天一天你幫忙只五斤茶葉。
她不說，我也就裝糊涂，說白了她讓我去做電燈泡！她不太招人歡喜，行事也實在鄙惡，—
我十六歲嫁給他的，主婦唱道情的打開話匣，他連一片瓦都沒有，一人一雙筷，一只碗，同討飯一樣窮，兩個兒子他什麼事都不管，老大結婚我給了八萬，老二結婚我又給他八萬，還要建這幾間房子，錢都是我辛辛苦苦掙來的，白茅嶺勞改局每年要來買茶葉，我十塊、八塊一斤收進，六十、八十的價格賣給他們，雖然中間要給回扣，必竟是我賺大頭，她們一班班的來旅游，吃飯、住宿發票盡管開得高…你別看沒人住店，我一年收入不小的呢！加上茶葉山作和糧食，足夠一年開銷了，我一人忙里忙外，看他抽煙喝酒。你說這男人的良心被狗叨去了！不管人家怎麼說，在當地我們算得上殷實的，…
他現在每月有一千多塊錢，一分錢不肯給我，家里開銷也不管，卻常常給狐狸精買這買那，幫她讀書的小孩子交學費，替她地里干活，我受的委屈和痛苦你會知道，只有自己和老天曉得啊！
昨天晚上茶還沒有做完，這狐狸精又來迷他了，千方百計想出去，他以為我睡著了（她說一直分床睡的），听後窗發暗號給他，他偷偷往外溜，我當然不客氣，上去攔住，我堅決不許你走！他一定要去，我拽住他不放，兩人開始扭打，狐狸精就躲在咱窗戶底下偷听著我的動情。
你們這樣有多少年了？我不知該怎麼說才問她的。
他年輕的時候就愛勾女人，千方百計只要瞞我的眼楮，不管走到那里他身邊馬上就有女人…你不要看他表面老實，其實心里鬼得很哩！十個女人九個會歡喜上他，…其他沒有什麼本事，勾引女人像有魔術的。
既然沒有感情了，為什麼不跟他離婚呢？兒子他們怎麼說？
…有年春節被我們娘仨當床逮住，就狠狠將她們打了一頓…
他不打你嗎？
打！—可凶呢，把我床上拖下來，拳頭腳頭雨點一般襲來，她撩起衣襟指著背和胳膊說道，你看看打我留下的舊疤，那時我真絕望透了，這樣活著沒意思，反正是死我也要把他拉棺材，拿起菜刀向無良砍去，一看我來真的，抱頭跪地求我饒他，保證今後我再不去找她…我這人除了這嘴巴臭，心和手比豆腐都軟，—
我問她去縣城的車幾點開來，今天要回去，老板娘說中巴車開走鐘頭半個了，一天只有一趟車，看來又要住一個晚上，谷底的風景已經看膩了，仔細想夫妻吵架天下比比是，何必跑到這兒來有看呢，晚上棉花胎裹尸，三頓咸苦老菜，我拍拍寶劍不如歸去。免得明天上車匆忙，我拿出貳拾元錢，支付兩天食宿，她說七塊錢一天有了，我說十塊本不多，怎麼能讓你虧本呢。
春日的陽光多麼艷麗，曬得肉身只想睡覺，谷底的晌午出奇的靜謐，薔薇開瘋了，濃郁的馨香充斥了整個空間，我問「真花真的沒有野花香嗎」？蜂蝶花蕊中飛來飛去，一只在我耳朵邊擾動，她的羽翅發出惱人的嗡嗡聲—攫住我瞌睡的萌發而昏昏欲睡，昨夜的失眠爬遍全身，我真的好想睡覺。
「清明時節雨紛紛」一夜雷雨竟毫無一點知覺。起來我通過開著的房門看見，主婦在房里打電話，想等她電話打好跟她說聲「再見」，一轉眼不知她去了哪里？
我背行頭下樓，打算跟她們道別，此時房門已經關上了，听見里面有個男子，大聲吼…你就讓他去！我們沒有這樣的爹！…
如果向她們去道別，不是在添尷尬麼？我坐上一天只有一趟的中巴不辭而別。
根據2002-4-12日記2012年3月重新整理
駱一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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